<h3> “爸爸找你!媽媽找你!爺爺找你!奶奶找你!姥姥找你!……”手機又響了,“400-685-6904”?!澳茫o抵押貸款……”厲無未猶豫下還是摁掉了。筒子樓的空氣太悶人,他換下西裝,套上防風衣直奔健身房。</h3><h3> 公共寫字間的封小蕙翹起身子看了看,從飲水機接水泡了杯速溶咖啡,貓著身子點開購物車,余光里有人過來。</h3><h3> “你們厲帥也愛喝嗎?呵,剛上班就翹班,真正的獨立策劃人啊?!?lt;/h3><h3> 封小蕙輕輕啜了咖啡,“還是加糖的好喝些。忙去吧,雞仔碗快拍賣了?!闭f實話,她自己也懶得再看“拍賣清單”。這三個月什么寶貝也沒推出去,她弄不清厲無未在搞什么鬼,難道要她一個人又跑策劃又跑商品?“奇寶推薦”整天弄出些沒人想買的破玩意,拍賣策劃寫得飛上天也沒用。</h3><h3> “爸爸找你!媽媽找你!爺爺找你!奶奶找你!姥姥找你!……”厲無未剛換好運動服,一看手機“封姐”,他馬上接起來,“厲帥,晚上后海唐味”。厲無未不想拒絕,他很久沒去后海了。<br></h3> <h3> 后海的韻味沒幾個人能拒絕,尤其是晚上。水岸燈柔,酒吧音樂緩緩飄出,人仿佛在繁雜浮華里偷了個空,心隨著岸邊的柳枝自在游晃去。鍛練到傍晚,厲無未乘車到后海荷花市場門口,下車上了左橋。不比周末,今天橋上就他一人,一人一橋一月,他伴月而立,甚是風雅。唐味就在橋的另一頭。封小蕙坐得有點不耐煩,旁邊兩女孩正聊著BIG-BANG演唱會,杯里“白色俄羅斯”浮著細細綿綿的泡沫。封小蕙打了個響指,“《start from here》”,嗲笑著走到駐唱邊上,“今天還是給我伴奏?”。</h3><h3> 新來的吉他手聽到歌聲,掐煙走回唐味,看見高凳上一個淡妝女人低唱著JAZZ,卷發(fā)的長度剛好符合嫵媚標準,他正走神,忽然發(fā)現(xiàn)女人的眼神飄向了他,一個穿著防風衣的男人正走進來,青澀又間雜成熟的氣質讓他想到初來北京時的自己。</h3><h3> 比吉他手幸運的是厲無未出身瓷藝世家,父親號稱景市仿古瓷鬼手,人稱厲三。厲無未因為從小羸弱讀的是體校,畢業(yè)了在健身房兼職,微信上賣賣健身器材。這點讓同行們背地里笑厲家又多了點談資。厲無未的母親從他記事起就在修佛,從前在家里供,后來飛印度研習,厲三還讓老同學幫她出了本書《拈花聞笑》。</h3><h3> 《拈花聞笑》,封小蕙也有一本,她記得這本書的自序很特別,只有一句話:<br></h3><h3> “迷城里迷了路。”</h3><h3> 她翻了翻就丟車里了,和這本書一起被“丟”進車里的還有厲無未。厲三讓兒子拜老同學北京浣蕓齋老板卞琪為師,跟著跑收藏。</h3><h3> 初來的日子,封小蕙常帶他去后海。和這個晚上一樣,封小蕙占著駐唱的位子,厲無未要了喜力。一瓶喝完,封小蕙的歌也唱完了,她不想打破JAZZ創(chuàng)造出的輕松氛圍,只談了談第二天鑒賞會的事。</h3><h3> 第二天一早,兩人來到卞琪的書畫院,三環(huán)外的別墅區(qū)里。這一片幾乎是聯(lián)排,卞琪把兩棟聯(lián)排中間墻面打通,二樓成了一個敞亮的展覽室。厲無未剛來北京時在這住了幾個月,除了他還有一個專職畫家和一個保姆。他下車剛走到門口,保姆恰好從紅漆窄門里出來準備移走抱鼓石旁的大花盆,撞見厲無未沒好意思讓他幫忙。厲無未有一陣兒沒來了,趁著封小蕙去停車,他進院里先轉了轉,還是老樣子,青磚圍墻,院中那樹碧綠枸杞已綴滿鮮紅漿果,紅得就要炸開。<br></h3> <h3> “老畫在家嗎?”厲無未幫著把花盆往墻角邊移了移?!皩?,過去點兒”,保姆指揮著,蔫了的葉子掉了一地。她正準備掃掉,發(fā)覺厲無未等她回話,她朝里努努嘴,“里頭呢,還在畫?!?lt;/h3><h3> 厲無未放下花盆進了一樓畫室。畫家趿拉著拖鞋,手里拿著洋瓷杯,撞見厲無未嚇一跳,“無未!”他趕忙領著去自己尚未完成的新作前,“《天衢丹闕》,還記得吧?我這幅《古驛》也是長卷。雖不能望其項背,具體的,還要去那地兒再看看,四時風物”。正準備聊下去,“今天停車也忒怪了,車位那邊哪來那么多別的車的!”,是封小蕙走進來,硬拽著厲無未上了二樓。</h3><h3> “封姐,你先去,我和老畫聊下?!眳枱o未討厭被迫。</h3><h3> “等下聊嘛,厲帥”封小蕙說著,用手點了一下厲無未的腦袋,“你知道老畫這里時好時壞的”,她挽著厲無未上了旋轉木梯,兩人進了二樓保險室。只見花口瓶、將軍罐,還有玉壺春瓶,零零碎碎十好幾個在一處散著,外面的中心展柜空落落的,和四圍的紅木椅幾一樣被擦得發(fā)亮。封小蕙麻利地戴起絲棉手套,跪在地上小心提出最里面的天青釉螭耳花口瓶,拂去些許灰塵,小心地捧起來,又指著一件青花將軍罐讓厲無未幫忙端進小隔間的茶室。厲無未抱起將軍罐走進隔間,放在會客廳中堂條案上,與另一端的將軍罐剛好成一對,偷懶著歪在太師椅上翻微信,玩了會游戲正發(fā)困,聽見封小蕙叫他。</h3><h3> “厲帥,過來喔?!眳枱o未走出隔間。展柜已擺滿,他暗暗驚嘆封小蕙的干練。此時,百合剛好送到,保姆被封小蕙叫過來一起布置。厲無未抽身下樓找老畫,看見畫家正準備出門,“老畫!”厲無未叫住他,“你的衣服”。枸杞樹的一根長枝正好刺到了畫家的睡衣。</h3><h3> “要買什么,我去?!眳枱o未扯去那根枝條。畫家有點恍惚,“錯了錯了!我以為還在景市,想去古驛道……”?!袄袭嫞胰ミ^那”,厲無未悄悄告訴畫家自己前兩個月都在古驛鎮(zhèn)。</h3><h3> “爸爸找你!媽媽找你!爺爺找你!奶奶找你!姥姥找你!……”厲無未一看是厲三,他拿起來就接:</h3><h3> “厲三???”</h3><h3> “樹的事,我都知道了。”厲三微微一句。</h3><h3> 厲無未撇開畫家,對著一處墻角小聲問,“我媽知道?我自己跟她說,厲三,你趕緊打錢過來。”<span style="line-height: 1.8;">他</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摁掉電話,仿佛又得到了成長的快樂。厲三這頭卻</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窩著</span><span style="line-height: 1.8;">火,他是個特立獨行的人,從瓷院學習那會就誓要鉆透仿古工藝,不知不覺成了“鬼手”。</span></h3><h3> 見小伙子發(fā)著呆,畫家笑著走過來,“無未,你知道這幅畫是誰約的?”常駐浣蕓齋,老畫的名氣不溫不火。“就是你夕惕堂,厲漁?!眳枱o未“嗯”的允和了下,在他心里夕惕堂就是圈錢用的。<br></h3> <h3> 夕惕堂得名《易經》,“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景市這間是后來厲三重建的,老房子在古驛道,厲三太爺爺那輩還在,等傳到爺爺手里,他們全家搬到景市,房子閑置,后來不知怎么失火成了一個空殼。厲無未記得高考那年清明節(jié)父親帶他回鄉(xiāng),指著一處新建的雕花徽居說是以前的夕惕堂,言語間頗為辛酸。景市重修的夕惕堂也賣瓷器,自從見過四愛瓶,厲三迷上了梅瓶,自己燒的,外面收的,都藏在這間瓷藝館里。按月舉辦的茶會上,古琴音稀,品書論瓷,禪味一絕。卞琪是常客,合作十幾年,不時帶人豪擲幾件,算是厲三的老主顧。他倆對仿古收藏悟出了同樣的道理,買主買的是仿古瓷,卻都有顆當真品炫耀的心。</h3><h3> 卞琪在京城收藏圈混,幾年前開始讀中大MBA。鑒賞會這天早上正在參加開學典禮,不少名人致辭,卞琪拍了些小視頻傳上微信,手指劃拉到朋友圈,看見封小蕙的自拍,才記起了鑒賞會的事,在中大的學生食堂匆匆吃了個早中飯。</h3><h3> 此時厲無未他們也開飯了。封小蕙按捺住挑剔的心思,沒好氣地寫了張便簽遞給保姆,“這個號碼打過去催下蛋糕,今天來的都是女士”。喝完糖水,她無聊地上了三樓書屋,坐在藤椅上翻看卞琪的藏書。午后陽光灑進來照著滿室古籍生了灰,除了她誰又會來看這些書呢?帶著某種莫名情感,她拿過一條濕絨布擦拭起老書柜來,絨布卻陷住,她一扯,有個柜子居然被拉開了,露出一個蜷縮的紙邊。她對這個暗柜一直很好奇,伸出手指按住紙邊慢慢撥了出來,居然是一扎手稿紙。卞琪出書不都是她找人代寫的嗎,難不成自己寫?她仔細一看,舊黃的封面上一行極俊秀的字“拈花聞笑”。厲三?有點兒意思,于是她翻了起來。第一句話是:</h3><h3> “迷城里迷了路。”<br></h3> <h3> “迷于城者,身陷迷城萬千輾轉逡巡不知路,皆為執(zhí)念。迷于心者,情困心城癡醒夢覺惶惶不知處,皆為虛幻。崎嶇偏倚縱往橫來,難知深淺。巧思慢斷深慮遠計,空費消磨。萬事萬物皆重復,轉瞬即逝……”</h3><h3> 陽光懶散,才看開頭封小蕙就瞇起了眼困趴在書桌上。</h3><h3> 厲無未趁封小蕙不在,從包里拿出一塊精巧的硯臺走進了畫家書房,把門悄悄反扣。畫家正發(fā)呆,緩緩地抬起了眼簾。</h3><h3> “老畫,古驛出的。”厲無未的指尖輕點著硯臺的邊緣,“母石是雙面金星?!?lt;/h3><h3> “古驛的。”在北京晃了十幾年,畫家最常念叨的就是古驛道了。“老畫,你想去古驛道是吧!”厲無未拉著畫家坐下,煞有介事般地說起來,“老畫,前幾個月,我飛景市然后開車到古驛鎮(zhèn),驛道那不通公路,只能把車停在鎮(zhèn)上步行去,走了老半天才到,第一個古怪的事就是古驛沒有四季。”</h3><h3> “四時無常?”茉莉香片甜中略苦,隱約在畫家杯里。</h3><h3> “你聽我說,是一進去就沒有知覺!”厲無未的眼睛瞪得很大?!绑A道旁有一種樹,具體叫什么我不知道。葉子飄出的氣味剛開始很刺鼻,再聞就聞不出味道了,我一下子就懵了,狠狠掐了自己的胳膊也不疼。好像在未驚醒的夢里,被封住了所有感覺!”</h3><h3> 畫家不以為奇但又似懂非懂,“還有什么?”。</h3><h3> “我迷路了。古驛是荒了很多年,還有兩條不同的路,這個早打聽好了。我走的是芙蓉嶺,還有一條騰龍嶺是徹底荒了,誰也沒走過。沿芙蓉嶺上到五顯真君廟,這都是平常山路沒什么奇怪。那段通往真君廟的驛道用石是好的,只是被挖掉許多,看,就和這個硯臺的石料差不多。”厲無未怕畫家走了神,又點了一下那塊硯臺,“雙面金星的歙硯原石,我從小玩硯臺不會看錯的!但也沒心思欣賞那些石頭。在山腳的時候,山里人說到了真君廟就回頭,不然會迷路。這個原因吧,我特別想知道那段路有什么古怪。真君廟在驛道中段,整個驛道還要往上爬的,往上的路就和我們初進來的路差不多,用的石料很普通……不是不是,我要說的不是這個!”厲無未好像被自己說急了,畫家露出無辜的表情看著他嘿嘿地笑。</h3><h3> 厲無未更著急了,他哄住畫家“別笑!廟的外墻是一道石頭墻,石頭墻不是靠山建的。山下人都說中段真君廟靠山而建。我不信,那道石頭墻有點怪!”說到這里,厲無未猛地拍了一下畫家,畫家回過神來。</h3><h3> “墻怎么了?”厲無未拍的那下,畫家感覺自己的心仿佛被揪了起來,表面的平靜如丟進了無數(shù)小石子的水面。</h3><h3> “根本就沒墻!”厲無未的呼吸急促起來,“遠看是廟的圍墻,走得非常近才能發(fā)現(xiàn)是兩道墻拼合起來的,不,是兩道像門一樣的墻,有空隙,幾毫米……我當時就有種預感,墻的那邊肯定是空的,是路!我把腦袋湊到縫隙里看,墻的那邊是另一條驛道,是的!和這邊一樣的驛道!老畫,你知道嗎?長的什么樹,路朝哪邊,碼著的石塊形狀都是一樣的!石頭墻是面鏡子,鏡子!你懂嗎!我看得心顫!直到發(fā)現(xiàn)有個眼睛也在朝我看……那是我自己的眼睛!就是的!”厲無未沒法喘息了。</h3><h3> 畫家手上的杯子落了地,砸在花毯上,發(fā)出“咕咚”的悶聲。他忙顫抖地低下去撿,“你們就回來了吧?!?lt;/h3><h3> “嗯!但我沒有離開古驛鎮(zhèn),我……”厲無未支吾起來。</h3><h3> “你們做什么?”畫家似乎緊張。</h3><h3> “我……”厲無未的內心很想有人能明白他的認真,他頓了頓開了口,“老畫!你的心會是明白的。我花光了所有錢,在古驛山里移種了一棵巨大的樹!移種在被厲三挖掉的那棵那里。直到樹移種好了,才跑回北京的!這些奇怪的事情都是因為厲三挖掉了那棵樹!”厲無未認真的表情一如孩童般純真。</h3><h3> 畫家長吁一口氣,輕松了些?!盁o未!告訴我你為什么要去古驛?你也想尋寶?”畫家發(fā)覺自己失口了。</h3><h3> “什么?”厲無未甩出一臉茫然,這時,門外傳來高跟鞋走近的聲音,到了門口又折了回去。<br></h3> <h3> 那是封小蕙,她從書桌上醒來,突然想起應該讓厲無未去接下卞琪的,恰巧卞琪發(fā)信息來說已經在路上了。想著大家都在午休,她索性走回三樓。舊書稿敞在桌上,孤單一頁只有一行字:</h3><h3> “迷城里迷了路”</h3><h3> 她重新翻起來,眼睛瞟到“卞……”。“卞琪”?她翻回那頁,在浣蕓齋跟卞琪學了5年了,她了解的舊事卻幾乎是零,她迫不及待地看了下去:</h3><h3> “與厲漁、老畫師從景瓷院,于深山古驛夕惕堂寫生。山復山,水復水,路復路,花復花,又豈知山非山,水非水,路非路,花非花……”</h3><h3> 卞琪是瓷院畢業(yè)的,這個封小蕙知道,老畫就是那個精神病老畫吧。她又翻了幾頁,這頁的文字被畫了一個大圈,圈里又畫了一個大鋼叉,空白處寫著“刪!”。鋒利的刀字旁讓她想起卞琪的字鋒,但又無法肯定。那行文字附著一個小標題“古驛迷城”:</h3><h3> “景市之東,有地名驛。景德年始,改道運瓷,遂欽修官道,途徑于此。守將騰公稟奏真宗,請旨加修驛道,以便山民往來。戶部主事與騰公不和,言民道資費甚巨,官民相濟恐瓷路有失。上不允。騰公愴然。官道修則民路廢,騰公不欲也,故明修官道,取古驛中段暗設民路,以官道形形之。工匠不解,騰公明以告之。匠人感其心志,遍植異香之木,于中段巧設石墻,兩側驛路如雙生之花,同源之流,無人能辨也。監(jiān)修使至,驗至驛路中段因異香不能行,返之稟上曰驗訖無誤。翌年,官瓷被劫,刑部查實系盜匪于驛道中段民路所劫,不明下落。騰公見讒押至汴京,聽候秋審。上寬宥處騰公以流刑,后不知其所蹤。明天啟元年,徐弘祖,號霞客,游經至此。為古驛鏡像所迷,山復山,水復水,路復路,于石墻之上題“古驛迷城”,將古驛之事盡載《江右游日記》。”</h3><h3> 這有什么好刪的?封小蕙對古驛沒興趣,她想著如果那被劫走的瓷器現(xiàn)在面市了,在浣蕓齋的“奇寶推薦”里肯定要上榜,天價??!又翻了幾頁,一個大圈畫了一個叉,若不是無聊,她都懶得看了。</h3><h3> “1991年,最后的實習期。老畫提議去離景市不遠的古驛鎮(zhèn)寫生,景色肯定不比我們的創(chuàng)作基地,勝在荒廢沒有人煙,這樣我們能安靜下來。厲漁的心最浮躁,他卻第一個贊成,還要帶我們去住他家老房子,夕惕堂,據(jù)說能燒窯做瓷器。我也加入了,那些意外的古瓷是可愛的還是可怕的?我看不清自己…… 卞琪于瓷院 1991年7月 </h3><h3><br></h3><h3> 門鈴冷不丁地響了,封小蕙驚了一下,匆忙地把書稿藏進一堆古籍里,去洗手間整理了妝容。來的人是浣蕓齋的法律顧問馮律師。封小蕙驚訝她怎么來了,卞琪都是直接去她的律所的,除非……馮律臉色不太對,顯得很緊張?!榜T律,有些事我不該問的……”</h3><h3> “他什么時候到?”沒等封小蕙說,馮律師打斷了她的話,指著大廳門口裝的防盜攝像頭,暗示了下。封小蕙沒有回答。</h3><h3> 這時卞琪恰恰從紅漆門外進來,正用拍賣場上那自信的手勢和保姆打著招呼,枸杞樹的長枝拂過他的禮服,看到馮律師的神色,他的臉和凍住的冰面一樣,對和他打招呼的厲無未,沒有一絲反應。</h3><h3> 馮律默然跟在卞琪身后,兩人走上了旋轉木梯。門鈴冷不丁又響了,可門外不是來物色瓷器的買手,而是警察。浣蕓齋涉嫌走私文物,卞琪必須去公安局接受詢問。</h3><h3> “浣蕓齋的外銷清單是仿古瓷,實際有些什么,你……”馮律盯了一眼封小蕙,“該做什么你都知道吧,偵查期間”這些話,厲無未沒聽明白,“厲三也?”他想追問,馮律已經走了。封小蕙緊了緊背包,她把書稿藏在了里面。</h3><h3> 封小蕙回到家,一個字一個字看完書稿上劃著叉的文段,驚出了冷汗。她思緒紛亂:“書稿肯定是卞琪寫的。丟在車里的那本《拈花聞笑》出品人也是“卞琪”。也就是說,那本書的真實作者是卞琪……1991年,古驛鎮(zhèn)寫生,雨沖壞了山路,他們迷了路。夏天梅雨的時候山體滑坡是常有的,迷路是可能的。躲雨的山洞里能找到古瓷嗎?也就是宋朝被竊走那些官窯……卞琪和厲三把古瓷運到了老夕惕堂,后來為什么要燒掉夕惕堂呢?老畫要跟瓷院報告發(fā)現(xiàn)古瓷的事,卻被厲三用瓷坯砸壞了腦袋,難怪總神神叨叨!在廟旁砌上雙重圍墻是怎么回事?厲三為什么要把一些碎了的鏡片黏在石頭墻的背面呢?往墻縫里面看就會看到自己吧?卞琪為什么把老畫帶到北京呢?”封小蕙再也沒法平復自己的心情。她不明白卞琪為什么要出《拈花聞笑》這本書?這些皺皺的書稿怎么處理?卞琪為什么不把它燒了?她無意識地撥了厲無未的號碼,接通后又后悔了。她的心一團亂麻,只吞吞吐吐地說幫厲無未訂了回景市的機票。</h3><h3> 九月的北京已微微涼,封小蕙按下CD,聽了一首《start from here》。<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