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春犁</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仲春時分,對于有“魚米之鄉(xiāng)”之稱的老家木山底村來說,意味著屬于它自己的播種季節(jié)就真正開始了。樹上的新綠,微漲的河水,呢喃的燕子,讓一輩子在土里刨食的鄉(xiāng)親們有了無法排解的親切感。田隴里的紫云英在發(fā)瘋般蔓延,白色和淡紫色的花朵,一片接一片,宛若一張巨大的彩色地毯,覆蓋了整個田野。這時候,堂叔就站在坪里,大聲交待嬸嬸“這幾天給家里的牛多加點草料和喂點繆糟,馬上就要犁田了啊?!闭f完,聽見木門傳來吱呀一聲,堂叔背著鋤頭,下田去了。</p><p class="ql-block"> “一日春耕十日糧,十日春耕谷倉滿”,沒幾天大規(guī)模的犁田就開始了。在晨光熹微的土地上,勤勞憨厚的老牛,拉著烏黑閃亮的犁鏵,在農人的鞭影、吆喝中,在水田里不停往返,演繹著延續(xù)了千年的春耕圖。田野里到處是犁田的人,犁田的牛和彌漫的吆喝聲?!榜{”是老家人在犁田耙地時高喊的勞動號子,就一個“駕”字,吆喝到底。那吆喝聲拉得很長,或抑揚頓挫,或鏗鏘有力,吆喝的聲音落到田里,就是莊稼的豐收,落在犁鏵,就是耕牛的腳印。往往是號子越響亮,陽剛味越足,牲口的步伐越快,即便已經(jīng)疲憊不堪,老牛依然瞪著猩紅的大眼,拉著犁鏵一個勁地往前沖。</p><p class="ql-block"> 犁鏵過去了,雪白的亮光切斷了紫云英所有的根須,泥土被翻轉,草籽即刻被水淹沒,露出黑黝黝的泥土,斜躺在稻田里。田野四周到處是游弋的蚯蚓和四散的昆蟲,從遠處山林飛過來的喜鵲和八哥,它們站在剛剛露出水面的泥土凸起之處,環(huán)顧四周,毫不費力地抓住了從水草里逃散的昆蟲。成群的麻雀,跳躍在剛剛耕犁好的水田周圍,嘰嘰喳喳,一會兒轟的一聲,受驚般地集體飛走了。</p><p class="ql-block"> 在家鄉(xiāng)最令人激情澎湃是翻犁冬水田。冬水田經(jīng)過整整一個季節(jié)的儲水及耐心醞釀,豐富的微生物養(yǎng)肥了生存在水田里的鯽魚、泥鰍和黃善。陽春三月好光景,桃花流水鯽魚肥呢!冬水田起犁后,犁鏵在冬水田游走,鯽魚從安靜的世界里一下子被逼到一個慌張的角落,攪得水田漣漪不斷;泥鰍和黃善不斷地從淤泥里被暴露出來,它們又慌不擇路地會鉆進淤泥,留下一個個小洞口昭示著逃竄的路線。這時候,堂叔就會喊我們過去,拿起竹簍下田抓魚。我們在還帶有寒氣的水田追逐著魚兒,大一點的鯽魚常常從手里跳出來,飛向空中,跳到半空中的鯽魚隨即甩到水田里,渾濁的水帶著細膩的泥巴濺得到處都是。鯽魚身上滑落的雪白鱗片,閃耀著春犁滾滾的喜悅!</p><p class="ql-block"> 堂叔是犁田的老把式,他生性木訥,話語不多,嬸嬸常說他石板都難壓出一個屁來。他沒有世界觀,他的信念是一個人憑借一份安靜的努力,可以依賴土地養(yǎng)活一家人。堂叔對土地有著近乎饑渴般的熱愛,他是真正懂得泥土,懂得種子,懂得稼穡的農人。他實際又勤奮,常常一大早來到農田,直到最后一抹夕陽戀戀不舍地退隱在山巒之后,才會回家。每每春犁時,堂叔卻大顯身手,展示出男子漢頂天立地的氣勢。</p><p class="ql-block"> 堂叔下田開犁了,他手扶著犁,輕輕地左晃右擺,犁尖吃進了土地,以它獨有的慣性滑行。牛、犁、堂叔,三點一線行走著,不急不躁。耕犁過處,泥浪嘩嘩,妙筆生花,泥土的味道也隨之彌漫開來。即使是轉彎調頭,堂叔依然不慌不忙,不亂方寸。只見他抓起犁耳,左手扯過牛繩,牛和犁便成為一個整體,瞬間就調了過來。他犁的田一犁挨一犁,一坯壓一坯,或直線,或弧形,隨田賦形,極有韻致。堂叔非常愛牛,把牛當成自己的同伴,從不將鞭子抽在老牛的身上,只是將鞭子高高舉在空中,甩出響亮而又清脆的聲音,混合著他“駕 --駕”的吆喝聲,作為他與牛溝通的紐帶。</p><p class="ql-block"> 老家農田寬廣,高強度勞作的春犁需要持續(xù)好幾天,接下來是同樣辛苦的耙田。直到家鄉(xiāng)的水稻田被整理得像一塊塊明鏡似的,在陽光下閃著白光,流動著一種甜甜的氣息,春犁的精彩畫面才會真正落幕!</p> <h3>后記<br></h3><h3>把故鄉(xiāng)的人文丶風情丶美景用文字記錄起來,一直是我的愿望,這個夢想像花兒一樣在我心里靜靜開著,從來就沒有凋謝!故園情懷,是埋在心底的鄉(xiāng)愁,時間的發(fā)酵,讓這份感情更加厚重,該是動筆的時侯了!</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