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電影《天氣預(yù)報員》里有句臺詞，現(xiàn)在經(jīng)常被人引用，叫做“成年人的生活里沒有‘容易’二字”。<br></h3><h3><br></h3><h3>成年人的確要處理一些非常不容易的事情。而有些“不容易”，比一般的“不容易”，更不容易。這一講我們來說說什么是真正的不容易。作為成年人對付這樣的事情，你需要的不僅僅是體力和智力，更是智慧和氣度。</h3><h3><br></h3><h3>作為對比，我想把人生在世面對的各種問題分成三類：單純的問題、兩難的問題、和棘手的問題。</h3><h3><br></h3><h3>咱們先看看未成年人的“容易”，為什么容易。</h3><h3><br></h3><h3>1.單純問題</h3><h3><br></h3><h3>你工作以后，有時候想想一天到晚面對的這些事兒，可能會感慨，還是當(dāng)學(xué)生那時候簡單啊。其實你想說的是“單純”。學(xué)生日常解決的問題并不簡單，需要掌握各種冷門的知識和拐彎抹角的解題技巧。很多人在參加高考那一刻是人生的智力巔峰，從此之后大腦就再也沒有過那么高強度的思考。但是學(xué)生的問題很單純。</h3><h3><br></h3><h3>所謂單純的問題，就是有明確的方向，有能讓人放心的答案，解決了就可以宣布勝利的問題。</h3><h3><br></h3><h3>比如你想考清華大學(xué)，這就是一個單純的問題。它有明確的方向：你需要提高 —— 而不是降低 —— 自己的考試水平。它有讓人放心的答案：考上就可以宣布勝利。</h3><h3><br></h3><h3>單純的問題就好像參加爬山比賽一樣，你只要向著一個方向努力就行，而你的成敗與否是清晰可見的。面對單純的問題你絕對不會感到迷茫，你永遠都知道該干什么。往那個方向前進就是對，往別的方向走就是錯。</h3><h3><br></h3><h3>這種感覺非常勵志。你只要“努力！奮斗！”就行。我們看那些高三的學(xué)生們，每天早上一邊跑步一邊喊口號，“拼，直到贏！搏，直到成！”真是讓人熱血沸騰。</h3><h3><br></h3><h3>當(dāng)然在這條路上你會遇到阻力?？赡苁悄阕约旱男愿袢觞c，可能是外界的干擾，甚至可能是敵人在攻擊你。但是不要緊！你要做的就是戰(zhàn)勝它們。你完全知道什么是你的助力什么是你的阻力，誰是你的朋友誰是你的敵人。</h3><h3><br></h3><h3>有時候一大群人會共同面對一個單純的問題。比如我們要修建一項農(nóng)田水利工程。我們會有分工，但是所有人都是為了共同的目標而走到一起來的，我們“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工程師攻關(guān)技術(shù)，領(lǐng)導(dǎo)組織管理，剩下的人擼起袖子加油干。這時候團結(jié)就是力量，誰要是說怪話瓦解我們的斗志，我們就要幫助他。要是有敵人敢阻止我們前進，我們就要打擊他。</h3><h3><br></h3><h3>如果生活中都是單純的問題，我們的思想也會是單純的，這種狀態(tài)多好呢……</h3><h3>我認為，這個世界最大的危險之一，就是某些人認為一切問題都是單純問題。</h3><h3><br></h3><h3>2.兩難問題</h3><h3><br></h3><h3>等你變成成年人就會發(fā)現(xiàn)，很多事兒并不是“向著一個方向猛用力”的事兒。</h3><h3><br></h3><h3>比如你手里有一點積蓄，想要買個房子，你有兩個選擇。離工作單位近的這個房子比較貴，也比較小，住著不太舒服但是省時間，而且將來也許會升值；遠一點的房子比較大，將來有孩子會很方便，但是上下班很累。那你買哪個呢？又或者先租個房子，等等再說？</h3><h3>這才是成年人的世界。這種問題我們可以稱之為“兩難問題”。這個問題沒有唯一正確的方向，這是兩難的選擇，你必須在兩個方向之中做出*取舍*。</h3><h3><br></h3><h3>其實生活中真正的問題，至少都是兩難問題。有明確方向的事兒根本就不叫事兒。如果現(xiàn)在有一處房子，地點又好價格又便宜住著又舒適升值潛力還大，別人早就買走了 —— 均衡的市場就不允許出現(xiàn)這樣的房子。</h3><h3><br></h3><h3>同樣道理，如果有掙錢多干活少還特別能提升個人潛能的工作，你早就選了，所以根本就不存在那樣的選項。你通常面對的都是錢少但是安逸，或者錢多但是不穩(wěn)定這樣的職業(yè)選項。</h3><h3><br></h3><h3>這種問題里沒有敵人。你誰也怪不著，連自己都怪不著……所以你會很迷茫。這才是你懷念學(xué)生時代的時刻。你會羨慕那些有敵人的人。</h3><h3><br></h3><h3>所以什么叫“不當(dāng)家不知柴米貴”呢？我理解就是不得不做取舍的意思。單純就想買一件東西，其實都是不貴的，只要一門心思攢夠錢就行。真正的問題在于買了這個東西你就不能買那個東西 —— 這種必須取舍的感覺會讓你覺得它們都很貴，要不然干脆都買了多好。</h3><h3><br></h3><h3>不過你終將做出選擇。你權(quán)衡各種利弊，選了一個認為最適合自己的。但是你不會有一種取得勝利的感覺 —— 你沒有戰(zhàn)勝任何東西，你是不得已才如此。過段時間你可能會想，如果我當(dāng)初選的是另一個，現(xiàn)在會怎樣呢？不過那都是一閃念而已，選了就選了，成年人得為自己的決定負責(zé)。問題，還是解決了，以后要往前看，這一篇已經(jīng)翻過去了。</h3><h3>不過兩難還不是最難的。最難的，是你要給別人做主的時候。</h3><h3><br></h3><h3>3.棘手問題</h3><h3><br></h3><h3>1973 年，加州大學(xué)伯克利分校的兩個公共政策專家，霍斯特·里特爾（Horst W.J. Rittel）和梅爾文·韋伯（Melvin M. Webber），提出一個新概念 [1]，叫“wicked problem”。Wicked 這個詞的意思是形容那些邪惡的、怪異的東西，我們尊重多數(shù)人的意見，稱之為“棘手問題”，但有時候被翻譯成“抗解問題”。</h3><h3><br></h3><h3>那些長期存在的公共問題，常常是棘手問題。兩難的問題還可以說有解，棘手的問題是無解的。</h3><h3><br></h3><h3>比如現(xiàn)在美國的貧富差距越來越大，雖然經(jīng)濟在增長高科技公司在盈利，但是低技術(shù)的老百姓分享不到這個成果，導(dǎo)致很大的社會和政治問題，這就是一個棘手問題。全球變暖 —— 如果你相信氣候?qū)W家的說法 —— 也是一個棘手問題。這些問題比你買房子的事兒可難多了。</h3><h3>什么叫棘手問題呢？里特爾和韋伯提出，如果一個問題具備下面這十個特征中的幾個，就是棘手問題 ——</h3><h3><br></h3><h3>1.這個問題沒有清晰的定義。它不像高考數(shù)學(xué)題那樣給你寫好了條件讓你證明。</h3><h3><br></h3><h3>2.它沒有終極的答案。你永遠都別想徹底解決它，它會一直存在。</h3><h3><br></h3><h3>3.你的解決方法不分對和錯，只有好和壞，而什么是好什么是壞，只能你自己判斷。</h3><h3><br></h3><h3>4.你采取一個什么應(yīng)對措施，不會立即看到結(jié)果。你也許根本不知道你做的有沒有用，也許還出現(xiàn)了意想不到的結(jié)果。</h3><h3><br></h3><h3>5.沒有專門給你做試錯練習(xí)的地方，你的每一個動作都會有影響，你一上來就是實操。</h3><h3><br></h3><h3>6.連有什么選項，都不清楚。</h3><h3><br></h3><h3>7.沒有先例可循。前人的經(jīng)驗不會對你有太多幫助。</h3><h3><br></h3><h3>8.這個問題很可能只是一個更深的問題的癥狀，但是它背后不只有一個問題，盤根錯節(jié)，可能根本就沒有根本性根源。</h3><h3><br></h3><h3>9.有很多利益相關(guān)方對這個問題有自己的看法，他們想要的解決方向各自不一樣。</h3><h3><br></h3><h3>10.如果你上手，那將來不論是什么結(jié)果，你都得負責(zé)。</h3><h3><br></h3><h3>咱們就想想美國貧富差距增大這個問題，如果你是特朗普，請問你怎么辦。對高科技公司多收稅，然后補貼窮人嗎？富人會不樂意，再說直接發(fā)福利不是辦法，會養(yǎng)懶人。反對全球化，強行要求制造業(yè)回流嗎？那不符合技術(shù)演變的大趨勢，也違反了自由主義的精神。那干脆不管行嗎？有人會搞革命。趙本山說，“……就這個問題，你先殺誰都不好使?！?lt;/h3><h3><br></h3><h3>特朗普多么希望這是一個單純的問題，多么希望能找到一個敵人啊……所以中國就是這個敵人。</h3><h3><br></h3><h3>再比如全球變暖，就是典型的利益相關(guān)方的意見不一致。都說要節(jié)能減排，你發(fā)達國家現(xiàn)在不搞工業(yè)了可以減排，我中國全靠工業(yè)掙錢呢，我能減排嗎？這公平嗎？更何況，全球變暖對某些國家來說也許還是個好事兒，反正現(xiàn)在中國的很多傳統(tǒng)沙漠地區(qū)的氣候都變濕潤了。 </h3><h3><br></h3><h3>所以當(dāng)一個什么瑞典女中學(xué)生指責(zé)世界各國政府對全球變暖的應(yīng)對不力的時候，當(dāng)圍觀群眾笑話特朗普的時候，那些人其實都有點站著說話不腰疼。</h3><h3><br></h3><h3>不是我們不夠努力，也不是敵人太壞，而是這個問題本身太棘手。</h3><h3><br></h3><h3>那怎么解決棘手問題呢？首先你就不應(yīng)該指望*解決*棘手問題，你最多只能*應(yīng)對* —— 你可能得做好跟它長期相處的準備。這就好像王立銘老師在得到《重病之王的解決方案》這個課程里說的那樣，全部殺死癌細胞是不太可能的，但是控制還是可以追求的。我們應(yīng)該追求*管理*這個問題。</h3><h3><br></h3><h3>匹茲堡大學(xué)的約翰·卡米勒斯（John C. Camillus）教授，曾經(jīng)提出過幾個應(yīng)對棘手問題的建議 。</h3><h3><br></h3><h3>一個建議是讓利益相關(guān)的各方充分互相理解。最好大家坐下來開誠布公地把觀點和要求談透 —— 不為達成共識，只為互相理解。這樣我們最起碼可以消除一些偏見，別都只顧自己，也聽聽別人想要的，也許就能采取一些最基本的行動。</h3><h3><br></h3><h3>如果你是一個公司的領(lǐng)導(dǎo)人的話，卡米勒斯的一個建議是舉棋不定的時候應(yīng)該反思一下公司的認同感和意義 —— 沒錯，又是“意義”。意義能幫助我們做出選擇。我們到底是一家什么公司？我們的價值觀是什么？我們擅長什么？我們渴望什么？有時候你這么做不是因為會算計 —— 因為算計已經(jīng)給不了你答案 —— 而是因為有個性。</h3><h3><br></h3><h3>還有一個建議是一定要行動?？梢悦^過河，每次的決策都是小行動，慢慢試探，看看效果再決定下一步，但是不能不動。動，才叫應(yīng)對；不動，你就是鴕鳥。</h3><h3><br></h3><h3>你就這么應(yīng)對著，跟著它演化。也許一段時間之后，它就被別的問題取代了。</h3><h3><br></h3><h3><br></h3><h3>不過卡米勒斯教授作為一個學(xué)者也只能紙上談兵，而我就更沒有行動經(jīng)驗了。但我想說的是，這里面有個認知問題。</h3><h3>我發(fā)現(xiàn)有太多的人，包括很多領(lǐng)導(dǎo)者，都是單純問題的思維模式。如果他對當(dāng)前局面不滿意，他就認為要么就是我們不夠拼，要么是敵人太壞了。</h3><h3><br></h3><h3>其實真不是。大家都是成年人，難道會有誰明知道這么做一定對而不這么做嗎？難道那么簡單的道理別人不懂嗎？都是不得已的取舍而已。有敵人的問題都是最好的問題，把敵人干掉不就完了嗎？大多數(shù)情況真不是敵人的事兒。</h3><h3>單純的人還總希望能一勞永逸地解決一個問題。這種理想主義者一旦受挫，又會心灰意冷，成了一個憤世嫉俗的人。他以為別人都自私就他真想解決問題，可是他又解決不了。</h3><h3><br></h3><h3>殊不知，那些頂著罵名，從來沒做過一件快意事，小心翼翼永遠不敢用力過猛，明知根本就沒有什么勝利的彼岸等著他，還在那吭哧吭哧地維持著局面的人，才是真正值得尊敬的。</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