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東哥相約周六到上臘江賞雪。</h3><h3> 周五因公滯留盤上,聽得消融的雪水自房檐嘀嗒了一夜,還很擔(dān)心大雪融盡。及至周六到達(dá)孫石窯,方知我的擔(dān)心是多么幼稚可笑。放眼望去,但見雪厚沒膝,四野白茫茫的一片,綿亙的大山臃腫舒緩,像一條被冰雪鎖住的白色巨龍。農(nóng)家的屋頂被厚厚的積雪修襯得圓潤豐厚,房檐上的冰掛似風(fēng)鈴一般,閃著銀光。到處銀世界、極目玉乾坤,仿佛進(jìn)了童話王國,眾人歡呼雀躍起來,還未熱身,性急的驢友便開始邁步登山了。</h3> <h3> 山腳的樹枝像是一雙雙伸向天空的手,上面積了厚厚的一層雪,詩云:雪落枝頭百媚生,宛如梨花傲長空。雪呀,真真似精靈般的可人兒,以冰清玉潔般的身姿裝扮這山這樹,使得冬季的江山也如此妖嬈。山路被厚雪覆蓋,一腳下去,細(xì)雪滿靴,熱心的東哥和鵬哥兩人帶頭,先行踏出雪窩供后人下腳。我穿的是一雙單層登山鞋,起初矜持地沿著東哥他們踏出的腳窩騰挪跳躍,但后來幾個趔趄,大雪也就灌了滿鞋,于是索性放開,不再畏首畏尾,按照自己的步幅率性前行,雪,你就盡情地虐我吧!</h3> <h3> 山道愈走愈險,粗壯的青松被積雪壓的彎下腰來,不時將山路截斷。放眼四望,但見山色空濛,天地至簡,白是主色調(diào),白的是雪,褐的是澗、青的是松,黑白相間,青白相疊,天地之間了無纖塵,令人不忍卒發(fā),同伴捧雪相互嬉戲,喧鬧聲歡笑聲震的松枝上的積雪簌簌下落。行至半山,預(yù)報中的大雪如期而至,似片片鵝毛翩翩而降,將原本就已不堪重負(fù)的松枝壓得更加低垂了,大雪落在身上,我們頃刻就成了一群移動著的雪人。須臾四野難分路,頃刻千山不見痕。大雪模糊了我們踏過的印痕,我想在這潔白的雪地上留下點(diǎn)什么,想了想便用橘子皮和紅蘋果在雪地上擺了一張笑臉,給渾身披雪的隊(duì)友帶來了融融暖意。雪越下越大,積雪已厚可盈尺,有驢友用膝蓋在雪地上跪行,身后留下兩道深深的轍痕,眾人在歡笑聲中冒雪前行,山色愈加空濛。也是冥冥之中上天保佑,正是這水果笑臉和兩道轍痕,幫我們認(rèn)清了方向,領(lǐng)我們走出了迷津,因?yàn)?,在這茫茫林海和漫天大雪中,我們迷路了。</h3> <h3> 李白曾經(jīng)感嘆,欲登太行雪滿山,行路難,多歧路!我們正是在大雪滿山的時候,誤入歧路而后迷失方向的。大雪將大山覆蓋的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道路早已不辨,一行30多人在深山老林里深一腳淺一腳地冒雪亂撞,不辨西東。雪花落在頭上,靠體溫蒸騰形成水霧,覆在頭發(fā)上凝結(jié)成冰,濕鞋早已堅硬如鋼,核桃大的冰球凝結(jié)在硬棍般的鞋帶上,仿佛鼓槌,隨著我雙腿的邁動敲擊著鞋面,發(fā)出咚咚的脆響。在大山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幾次都臨崖復(fù)返??纯磿r間,已經(jīng)過午,腹內(nèi)早已饑腸轆轆,性急的已經(jīng)有些焦躁了。雖然有些狼狽,我倒覺得這情景頗為刺激,甚至幻想著能在雪夜中露營,圍一堆篝火載歌載舞,那將是多么浪漫。經(jīng)過東哥和鵬哥兩人努力,終于發(fā)現(xiàn)了徒步路標(biāo)-----紅布條,于是復(fù)又前行,不一會兒就發(fā)現(xiàn)了腳印,眾人一陣歡呼,都有種獲得重生的興奮。正行間,突然有人驚叫一聲,雪地上赫然出現(xiàn)了我們剛剛跪行的轍痕和用蘋果擺放的笑臉,眾人方才醒悟,原來我們是冒著大雪沿著山頭繞了一圈,復(fù)又回到原點(diǎn)。于是調(diào)整路線,沿一條頗為陡滑險峻的崖道,互相幫襯著冒雪而下,行不多遠(yuǎn),上臘江那裊裊的炊煙已遙遙可見,我暗暗念了一聲佛,在心里放了一萬塊錢的焰火,感謝上蒼保佑,安慰了一下早已抗議半天的肚子,加快了腳步。</h3> <h3> 午飯時已將近下午兩點(diǎn)。一到農(nóng)家,眾人不顧寒氣,捧著碗在雪地中狼吞虎咽,我一口氣干了三大碗撈面條,吃得滿頭大汗。吃的肚子圓了,世界便充滿了詩意,眾人在雪地大快朵頤的場景,我忽然想到《紅樓夢》里那一群嬌娃在盧雪庵割腥啖膻賞雪的場景,他們,是大觀園里的精華,我們,是太行山中的靈秀。久違的心動被這雪地里的火苗撬開了。皚皚的白雪,隨著綿延的山川延伸到很遠(yuǎn)的地方,和云樹黛山相接,空遠(yuǎn)遼闊。大雪依舊飄飛,搓棉扯絮般,紛紛揚(yáng)揚(yáng),將大山變成一副黑白水墨畫,我們,一群在雪野中跳舞的五彩精靈,成了雪景里最靈動的補(bǔ)充。同行有一位19歲的小哥,自小生活在城市里,坦言從未見過這么大的雪。我十分佩服他的意志和毅力,相信今天的徒步將能改變他的人生。是誰在說,下雪的時候找一個人到雪中走走,這樣便可以永共白頭。我相信這個浪漫的祝福,今天,在紛飛的雪中暢然歡笑的我們?nèi)巳司荛L壽,個個均可白頭。</h3> <h3> 下山時路過一個小山村,看到一位頭發(fā)花白的老婆婆在倚門東望,仿佛一尊雕像,任憑大雪覆身卻無動于衷。我于是上前和她攀談起來,原來大娘是在等待他的兒子。大娘說她有三個兒子,都在外地務(wù)工,好幾年都沒有回家過年了。大娘說她受了一輩子的苦,從山西嫁到本村,沒有幾年丈夫便去世了。丈夫姐妹多,農(nóng)村有俗語,大姑大似婆,小姑賽閻羅,她一個人受了百般的委屈,硬是將三個兒子拉扯成人,如今都在外地,年年只是口頭上說回家過年,但年年落空。現(xiàn)在大娘沒事便到門口張望,期待路上能閃出一份驚喜??粗竽镌陲L(fēng)雪中飛舞的滿頭白發(fā),我想起了兩句古詩,“慘慘柴門風(fēng)雪夜,此時有子不如無?!毙闹挟a(chǎn)生十分同情,祝愿她的兒子今年良心發(fā)現(xiàn),能夠回家給老人一個驚喜吧。</h3> <h3> 大雪中徒步,走步的姿勢和往常不同,腳步需要高抬輕放,一天下來鞋襪衣褲均已濕透,雖不感寒冷,但大腿的根部卻有些酸疼。車窗外,松綻銀菊,冰花閃爍,望著這用細(xì)碎堆砌而成的冰雪乾坤,腦中無由地浮起兩句詩:</h3><h3>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h3><h3> 想著想著,已在熱切地盼望著那個火紅的小火爐了!</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