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h3><h1><b>不能忘懷的銅人像</b> 漢口銅人像，2017.9.9 文于2019.10.21</h1><br> 說起武漢的銅人像，也許有人會說有好幾處銅人像呢，不過大多數(shù)人說到銅人像還是默認(rèn)為屹立于三民路、民權(quán)路、民族路交匯處的孫中山銅質(zhì)的雕塑。記得80年代時，我剛來武漢，同事在武昌的中南路工作和居住，他愛人是正宗的漢口人，家就在三民路，每天坐一路電車往返于武昌漢口，一路電車從武昌的水果湖出發(fā)，途徑武昌、漢陽、漢口，跨越長江和漢水，常常聽到同事掛在嘴邊的就是銅人像，用地道的漢口方言說出來的銅人像別有一番味道，還有一份驕傲和自豪。作為一個外地人，當(dāng)時有些覺得自己與漢口人有些格格不入，更是對那口地道的漢口話又愛又恨。愛的是漢口人的那份得意和對自己生于斯養(yǎng)于斯的那份滿意，恨的是言語間無意中透出的對外地人尤其是鄉(xiāng)下來的人那份無法形容的優(yōu)越感，而自己卻怎么也講不好那個漢口味的武漢話。<br><p> 銅人像是根據(jù)1927年宋慶齡等12人在漢口中心地帶建立一尊孫中山的銅像的提案而建，1933年6月1日，孫中山的青銅塑像正式落成于三民路。當(dāng)時的銅人像手里是沒有拐杖的，孫中山右手都是空的，直到1965年江漢區(qū)文化科修繕銅人像時，有領(lǐng)導(dǎo)建議給銅人像配了跟拐杖，就成了今天我們看到的拄著拐杖的孫先生了。日月江海，人間滄桑，銅人像歷經(jīng)風(fēng)雨，走過近一個世紀(jì)，當(dāng)年的漢口特別市成了今天的大江、大湖、大武漢；當(dāng)年的漢口中心，變成了大武漢今天無數(shù)中心的一個不起眼的地理標(biāo)志，銅人像周圍的市景繁華也被高速發(fā)展的城市建設(shè)所淹沒，原有的街區(qū)與商鋪都成為拆遷的對象，但這里依稀還可以看到當(dāng)年盛世的影子，而繞著銅人像分布的那三條街道仍然在這里交匯。這里修車的、下象棋的、打麻將的、斗地主的、挖地腦殼的、做女紅的、街邊找工的泥瓦匠水電工等等，也是熱熱鬧鬧。夏天武漢的天氣異常炎熱，找一處陰涼也顯得彌足珍貴，當(dāng)早上太陽升起的時候，站在街邊攬生意的各色人流就開始尋找自己的位置，太陽落山的時候，人們又從一個地方換到另一個地方。就這樣一天又一天，斗轉(zhuǎn)星移，銅人像也快走過近一個世紀(jì)的歲月。</p> <h1></h1><h1><b>愛的暖流</b> 統(tǒng)一街、小火巷、得勝橋2013-2019 文于2019.11.1</h1><br><h3> 小巷，里弄，組成大城市的最小單元，如同人體的毛細(xì)血管，大面上看不見，卻是人賴以生存的基礎(chǔ)元件。城市除了高樓大廈、馬路立交、大江大河，而最給人親和力的還是這些里巷。“尺度”是建筑學(xué)和城市規(guī)劃里的專業(yè)術(shù)語，說得通俗點，就是城市或者街巷的建筑、道路、商業(yè)等等的大小尺寸把握得恰到好處，讓人在這樣的空間里感到舒適、親切、溫暖，人行走其間沒有突兀感、壓迫感、陌生感，人可以感受到私人空間和公共空間之間良好的過渡和互相融合。漢口老街的里巷之所以讓人流連忘返，想必尺度的把握起了很重要的作用，合適的尺度讓愛的暖流在匆匆的步履中、凝望的眼神里、緊扣的十指間、淺淺的笑靨上跳動、起舞。<br>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天空還有些許的亮光，而小巷深處已然黑了下來，店鋪的燈光灑在開始安靜下來的街道上，招牌、停在路邊的電動車、矗立的電線桿駕著電線劃破了天際，仿佛一臺生動的舞臺背景，主角是一對中年人，地道的漢口人，開始花白和稀疏的頭發(fā)掩飾不住年齡，但極具時代感和時髦的T恤和長袍又把兩位留在年輕人的行列，滿面的笑靨，深深地投入你的心田，有一種寶貴的東西在他們匆匆的腳步中流向?qū)Ψ?，溫暖彼此?lt;br> 夕陽西下，小火巷只有這個時刻被陽關(guān)所沐浴，前期墻上留下的“拆”字逐步被“已交”“已簽”的字樣取代，留給百年老巷子的時日不多了。英俊的小伙子牽著女孩出現(xiàn)在巷口，他幾乎未曾抬頭看過腳下的路，從巷口出現(xiàn)到來到我的鏡頭前他也沒有發(fā)現(xiàn)我的存在，他的那雙眼睛都在女孩的臉頰上，還有他那拉著女孩的手緊扣著相互的手指，好像牽著女孩的心。斜陽把他們的身影印在小火巷的地面上，把手指間的熱情、眼神里的情意、心頭的美好和憧憬永遠(yuǎn)留在了小火巷的記憶里。<br> 一對賣荸薺的夫婦，在得勝橋的巷口，搭著一個估計不到4平米的棚子，門口擺著削皮了的荸薺，第一次拍攝他們是在2013年，當(dāng)我請求他們同意我給他們一起照個相的時候，夫婦倆沒有停下手里的活路，也沒有抬起頭，卻不約而同地露出了他們招牌式的羞澀的微笑，你甚至想問一句他們是否是兄妹。一樣的微笑、一樣的動作、一樣的姿態(tài)，琴瑟和鳴，冪冪之中有一樣神秘的東西牽著他們倆，一頭是樸實忠厚的男人，一頭是溫婉美麗的女人。<br> 大年三十的傍晚，生意人也幾乎閉門歇業(yè)回去吃年飯了，統(tǒng)一街上的燈都提早亮了起來，美發(fā)鋪里空無一人，忙碌了一年的店主坐下來歇口氣。漢口老街里的年輕一代，還是那樣時髦，還是那樣感性，還是那樣自信，還是那樣的自由。手指夾著香煙、腳蹬松糕靴子、內(nèi)著旗袍裙、外披長衫的妹子，沒有忘記戴上和面前小伙子一摸一樣的圍巾。圍巾系著男人和女人各自的頸項，也系著兩顆年輕的心。<br> 在他們之間，在男人和女人之間，流淌著的是-----愛的暖流。</h3> <h3></h3><h1><b>赤膊上陣</b> 統(tǒng)一街，2018.8.9 <span style="color: inherit;">文2019.10.22</span></h1><br> 漢口的夏天，在這個夜晚，因為高溫與潮濕，讓“國粹”麻將與漢口的特色“赤膊”有了最好的配合和詮釋。漢口三伏天的熱外地人談起來可謂談虎色變，本地人也在抱怨，但一年又一年的酷暑盛夏都會在不知不覺中安然度過。掛在嘴邊的口頭禪也是大家寒暄起來絕好的話題，諸如：今年怎么熱得好晚啊、今年夏天比晚年長好多、都立秋了怎么還這么熱……漢口的人家早年夏天晚上避暑的竹床陣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從前的那樣的市井和那份溫情也一并消失了許多年了。漢口的老街舊巷，會是你最好的選擇，如果你還想找到些許當(dāng)年漢口人度夏的影子。<br> 36度的高溫，狹窄擁擠的小屋，墻上固定的估計有許多年再沒有開過的電視機(jī)，連個電風(fēng)扇也沒看見，四個穿著大褲衩光著上身的男人和一個浹背汗流的婦人，圍坐在一起，我站在門口良久，每人注意到我的存在。在這個異常悶熱的夜晚，頭頂?shù)臒艄馓貏e耀眼，整個小屋視乎要被高照度的燈泡擠破，強(qiáng)烈的光線沖出小屋灑在正慢慢睡去的小巷里。夜深了，還能坐在這里碼四方的人，一般來說應(yīng)該是這里的原住民，都有自己的祖屋，哪怕是幾個平米的小房，大多租給外地來漢口謀生的人坐些小生意，自己不需要起早貪黑地張羅什么，每月有一份固定的房租收入，小日子過得談不上殷實卻也安安穩(wěn)穩(wěn)。不羨慕人家的花園洋房高樓大廈，不懼怕這里的狹窄潮濕悶熱，不嫉妒別人的大富大貴，不擔(dān)心明天的大起大落，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地過著，舍不得張家的熱干面、李家的面窩、姓王屋里的筒子骨藕湯……<br> 最近幾日，網(wǎng)上一場爭論如火如荼，事起江西某地公安機(jī)關(guān)一夜之間取締了所有的經(jīng)營性麻將館，造成一場關(guān)于“一刀切”處理問題以及警察越權(quán)的大討論。不知道明年的夏天還能看到他們在這里如癡如醉地度夏嗎？<br> <h1><b>大年三十的米酒夫妻 </b> 2019.1.4 花樓街文于2019.3.9<br><br></h1><h3> 直到昨天傍晚，我才忙忙碌碌地結(jié)束了一年的工作，再過幾個小時，父母還有兄弟姐妹們一起按慣例吃年飯，不過我還是來到了這里?；墙忠幌伦影察o了許多，三三兩兩還是有些人，大部分門面都拉下了卷閘門，有幾家門口擺著蔬菜水果，也有拉下卷閘門的門面下擺著菜筐或挑擔(dān)，有路過的問問藕粉嗎、菜薹沒老吧、魚元子還新不新鮮。<br> 走著走著，太熟悉的街道和場景有點熟視無睹了。不遠(yuǎn)處，洪益巷口處的三輪車上擺滿了各種冥品，紙錢、黃表、還有紙做的轎車、麻將，攤主忙得不亦樂乎，不停招呼著圍滿了的買客。看著這個平常不曾見著的場景，我情不自禁地舉起了手中的相機(jī)，就在我按下快門的當(dāng)口，“拍什么拍，你有病吧，大過年的，你有神經(jīng)吧”，只聽得一聲怒吼，我抬起頭，攤主怒目圓睜，一臉兇相，啐人的口水幾乎要噴到我臉上。一剎那間，覺得今年一年的日子都是灰暗的。沒有了繼續(xù)拍攝的心情，想著早點回家吃年飯?！八似獠缓?，你拍沒事的”，二十米開外的另外一個巷口，站著一對中年夫婦，女的倚靠著放在自行車上的塑料貨筐，筐里放著還沒有賣完的五碗米酒，筐上掛著“孝感手工米酒”的紙牌牌。當(dāng)覺得晦氣到了極點的時候，一句這樣的話讓我沒了拍攝的念頭，卻升起了解他們的強(qiáng)烈愿望。男人十五歲就從湖北孝感農(nóng)村隨父來武漢到處打工，后來又師從父親學(xué)做米酒，漢口的街道里巷都留下過他的足跡，妻子是同鄉(xiāng)，兒子不愛讀書，眼下也在漢口做事。家里的老人都去世了，房子空空如也，大門也是鐵將軍把門，那個沒有了老父老母的老家不再有過年家的味道，所以自從老人都走后，就不再回鄉(xiāng)下過年。當(dāng)我問到，一年到頭，今天應(yīng)該早點休息時，夫妻倆幾乎異口同聲地說，這條街不知養(yǎng)活了多少人家，早一點晚一點回去，其實都一樣，我們離不開這條街，走在這條街上的人們也離不開我們了。<br> 在這條街拍了有些時日了，來這里多了，仿佛成了一個習(xí)慣。去年的今天好像剛下完的雪還沒有完全融化，犄角旮旯里還有雪的影子，明天又是新的一年，留下今年的影子，似乎好有儀式感。賣冥品的婦人也著實不容易啊，都這個日子了這個時候了還在街頭忙碌，也沒見著家里人來幫忙，但愿她賣的那些東西給逝去的人們送去一份節(jié)日的問候，也希望她自己早點回家和家人團(tuán)聚。米酒夫妻一高一小的身子和妻子看著自己丈夫時刻掛在嘴邊的笑靨留在了我關(guān)于大年三十的永恒記憶里，我又多了一份花樓街予我的親切。</h3><br> <h1><b>斗室里滿滿的都是愛</b> 小龍家巷，2018.6.9<br>文于2019.3.9<br><br></h1><h3> 孝為先，善為本，忍為高。年近九旬的老人，從箱底下找出來一個小本，打開藍(lán)色的塑料封皮，扉頁上是這樣的一段話，右下角還有一行小字——梁慧芳母訓(xùn)。<br> 漢口的夏天依然是高溫、潮濕、悶熱，在老街擁擠的里巷里找不到一絲空氣的流動，狹窄的巷子里每天見到陽光的時間也是短促而珍貴。一家雜貨鋪射進(jìn)來的陽光將鋪子分為兩半，一半通亮，一半在黑暗中，仿佛白晝與黑夜。陽光下的老者，坐在一把小竹椅上，銀色的頭發(fā)向后梳著，一絲不亂，平靜得像冬天的貝加爾湖，沒有一絲漣漪。老人看到我要給她拍照，連忙說：等等，我把頭發(fā)理理，我要坐直。就這樣我認(rèn)識了老媽媽，她一定要我去她家里去看看，還不停地解釋說不遠(yuǎn)。她的家，準(zhǔn)確地說是一間房，10平米左右，一個柜子，一口箱子，一個小飯桌，一張單人床鋪。走廊里有個帶龍頭的小水池，還有個放著單口煤氣灶的小臺子。鐵架子床靠一側(cè)墻放著，格子床單上整齊地擺著被窩和枕頭。床頭墻上掛著一個年輕后生的照片，大約是20寸的照片，裝在相框里。床頭的箱子上，著護(hù)士服的年輕女孩甜美地笑著，美得讓人無法相信那是面前的老媽媽。<br> 我問老媽媽可不可以拍下她家里的場景，她忙不迭地說，你拍你拍，生怕我不拍了。當(dāng)我仔細(xì)地端詳墻上后生的照片時，老人自己抱著他們的婚紗照坐在了椅子上，我回過頭時，留下了這張照片。<br> 在老人家里，我坐了接近一個小時，老人把掛滿一面墻的照片逐一講解給我，介紹每一個人，是什么時候拍的，她是河南人，她父母送她去讀了護(hù)士學(xué)校，后來她參加革命認(rèn)識了那個墻上的后生......<br> 臨近正午，老人執(zhí)意留我吃飯，我婉言謝絕了。當(dāng)我走出老人的家時，太陽當(dāng)頭，陽光直射在小巷里，灑滿街頭。鄰居問老人，你家來客人了？她回答說，是我干兒子。<br> 梁慧芳老人的母訓(xùn)，現(xiàn)在寫在我工作筆記本的扉頁上。</h3> <h1><b>結(jié)婚紀(jì)念日里的老李</b> 長春街，2019.1.13 文于2019.3.19<br><br></h1><h3> 老李，河南信陽人，和我老根，同為65年乙巳年生人，他身后有兩個人正在買菜的菜攤是他家的，按照他的說法，他們家當(dāng)家的在招呼客人。<br> 再有20天就是農(nóng)歷己亥年的春節(jié)，今年的冬天特別冷，似乎還特別長，陰雨綿綿，不同以往的冬日，雨水少，日照多，雖然天氣寒冷，但陽關(guān)總會給人多些溫暖。今天，久違的太陽灑滿長春街，滿街的臘魚臘肉恨不得把整個街道都要擠破，有的是自家晾曬的，一樓掛滿的魚肉則大部分是臨街的肉鋪魚鋪腌制后用來出售的。老李家的鋪子主要經(jīng)營新鮮蔬菜，大蔥、白菜、芹菜、蘿卜，這個季節(jié)的時令菜應(yīng)有盡有，也有大棚生產(chǎn)的反季節(jié)菜，辣椒、番茄、茄子等等。幾捆大蔥從前面剛走的小面包車上卸下來，扔在小街的中央，老李一只腿半蹲一只腿全蹲著開始打理大蔥。我試探著問老李，我可以拍拍你嗎？他回頭朝店子里正在招呼客人的老婆望了一眼，朝我咧咧嘴露出一口長年抽煙的大黃牙，低著頭做自己的事。帶著一雙已經(jīng)不見本色的手套，雙手麻利地擼掉大蔥外面業(yè)已枯黃的死葉子和泥土，不一會兒功夫，一捆大蔥打理的清爽干凈，賣相大增。臨了，用沾滿泥土還戴著手套的手從衣兜里拿出一盒煙，然后脫了手套，遞給我一顆，不抽煙的我接著，老李為我點上火，回頭望了一下店里的老婆。<br> 我和老李有一句每一句地聊起來，我說你老婆很年輕啊，蠻漂亮的，老李有點羞澀地呵呵著回應(yīng)我，她比我小幾歲，不到20歲就嫁給了我，說著說著又回頭瞄了一眼那邊正忙著的老婆，她就是太拐了，啥事都要依著她，太厲害了?？吹轿覀z聊得火熱，隔壁的中年女?dāng)傊鳎蝗淮舐暼氯缕饋恚耗憬o他們夫妻倆照個合影唄，今天是他們30年結(jié)婚紀(jì)念日。我一下子來了熱情，跑過去和老李老婆做工作，希望給他們拍張結(jié)婚紀(jì)念日的合影。<br> 我好說歹說，最后還是沒能說動老李老婆過來一起拍張照片，可這個冬日里老李說老婆壞話的神秘和謹(jǐn)慎以及洋溢在眼角紋和胡茬里的笑容卻留在了我心頭。</h3> <h1><b>背影</b> 攝于2013.4.14 --- 2019.1.1文于2019.12.8<br><br></h1><h3> 背影，在詩歌里、在歌曲中、在散文里、在繪畫中向來都是被關(guān)注的對象，在蝦米音樂里搜索背影二詞，可以找出幾十首歌名為背影的歌曲，歌詞里含有背影二詞的歌曲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但說起背影，我腦海里的第一反應(yīng)還是避不開朱自清的散文《背影》，如同說到父親，我第一想到的會是大師侯登科的攝影作品《父親》?！拔遗c父親不相見已二年余了，我最不能忘記的是他的背影”，“我讀到此處，在晶瑩的淚光中，又看見那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馬褂的背影。唉！我不知何時再能與他相見！”文章的一頭一尾，兩次背影，如同我對父親的永恒記憶，魂牽夢縈。<br> 在花樓街掃街的這兩年里，鏡頭的侵略性讓我常常感到無地自容和深感內(nèi)疚，在有些照片里看到的是恐懼、慌張、緊張、忌恨，而我和鏡頭的介入打破了被攝者的平靜、安寧、坦然，有一天我發(fā)現(xiàn)鏡頭中的背影一樣可以深深地打動我，而可以不去打擾他們。背影如同隱喻而非明示，可以給予觀者更多想像的空間，更能引起讀者去探尋和思考背影映射出的故事和情節(jié)。<br> “黎明的曙光微微一線，朦朧的背影偷偷走進(jìn)風(fēng)里，仿似昨天，人溜走似煙從無改變，而微溫的發(fā)尖挑走一抹思念......”，在情人的思緒里，背影朦朧，情意朦朧。<br> “風(fēng)雪中，你從不畏懼，陽關(guān)下你哭著自己。你的背影，是最美的風(fēng)景；你的誓言，感動著蒼天大地。永遠(yuǎn)跟著你，跟著你背影，編織美麗”。在詩人的眼里，偉人背影偉岸，高大如山。<br> 統(tǒng)一街上的夏日里，你搬運廢品上車，揮汗如雨，奮力攀登，轉(zhuǎn)身是你寬厚結(jié)實的背影；積慶里的早晨，睡眼惺忪的你或許還在回味夢里和小伙伴的一場手機(jī)游戲，你一扭頭，留給我的是吸著人字拖穿著睡衣的背影；一元路口餐廳狹窄的廚房里，徒弟一臉的困惑和焦慮，而你卻勝似閑庭信步，背著雙手的背影泰然自若；文書巷口，花燈初上，彭嫂子炸貨攤前有了三三兩兩的吃貨，白裙、白鞋、白包的你，匆匆的腳步拖著一整天的疲憊，但掩飾不住的是你秀美婀娜的背影。<br> 背影，總是很簡單，是一種風(fēng)景；背影，總是很年輕，是一種清明；背影，總是很含蓄，是一種魅力；背影；總是很孤零，更讓人記得清。背影，漢口老街舊巷里的背影，成了我的思念和牽掛，成了我記憶里的永恒。</h3> <h1><b>賣雞蛋的婆婆</b> 得勝橋，2013.4.14/2017.12.17文于2019.3.11</h1><div><br></div> 得勝橋，北起中山路積玉橋，南接糧道街，不到1000米的長巷子，串聯(lián)了曇華林、戈甲營、火炬路、侯補街。雖名有橋，但卻是一條距今已有600多年的老街，街道上保存了上百年的老房子。這里菜場文化興盛，白天商賈云集，人來人往。在過去，這是人們?nèi)ケ背情T的唯一街道，相傳軍隊出征必走武勝門，得勝橋一名由此而來。由于武漢地鐵5號線、和平大道南延線的建設(shè)，武昌得勝橋如今已不復(fù)存在。<br> 常聽岳母說，這個蓮藕只有得勝橋買的吃起來又粉又香，那個菜薹只有得勝橋買的新鮮，魚圓子還是得勝橋做的好吃....... 那年剛學(xué)習(xí)攝影不久，是2013年春暖花開的日子，在得勝橋拍下了賣雞蛋的婆婆，是我拍的第一張得勝橋的照片，此后六年多一直喜歡去那里走走看看?？煳迥旰螅脛贅虻拇蟛糠址孔佣妓⑸狭思t色的“拆”字，有些房屋已經(jīng)被打上圍墻、部分拆除，很多商戶停止?fàn)I業(yè)，買豆腐的擺水果攤的在廢墟中吆喝、討價還價。<br><br> 得勝橋的路牌找不到了，婆婆的小板凳還在她身下，盛雞蛋的還是那個一模一樣的篾籃子，只是婆婆的身板明顯開始佝僂，說話口齒有了些許模糊，眼睛看人也有了不同。今天的婆婆在哪里呢？再過些日子，寬敞的馬路會氣派地展現(xiàn)在人們的眼前，地鐵5號線得勝橋站會重新讓這里熙熙攘攘、人流如織、熱鬧非凡，可是那個心底里的得勝橋還能找到嗎? 一定要去買婆婆的雞蛋，一定能買到。<br> <h1><b>婆婆，早！</b> 嚴(yán)加左巷，2018.4.29文于2019.10.7<br><br></h1><h3>上起大興路，下至江漢路，西從中山大道起，統(tǒng)一街、花樓街、黃陂街依次沿江而設(shè)，到達(dá)江邊的沿江大道，這里陸陸續(xù)續(xù)地舊城改造讓這塊當(dāng)年漢口最繁華的中心地帶的原貌已經(jīng)所剩無幾，長度不到50米長的嚴(yán)加左巷還是那樣安靜地深藏其中，如果你要打聽它的位置，可得找對了人，因為能告訴你的人不多了。隨著經(jīng)濟(jì)發(fā)展和城市建設(shè)的推進(jìn)，原來許多生于斯長于斯的漢口人，尤其是年輕人早已搬離此地，現(xiàn)在這里雖然還是熙熙攘攘人來人往，但大多是來此做生意的外地人，還有一些就是像郭婆婆一樣故土難離的老人。<br> 郭婆婆搬到嚴(yán)加左巷前在中山大道工藝大樓附近的積慶里住過，那時婆婆和爹爹都還年輕，拉扯著幾個孩子，生活過得不富裕，但也還溫飽不愁，只是住的地方太小了，孩子們一天天長大，帶著女兒兒子都擠在一間10多平米的房子里實在不方便了，后來就和現(xiàn)在住的房子的房東調(diào)換了房子，這里相對偏僻的多，生活也沒有那邊方便，出門到中山大道區(qū)坐車也得走上一陣子。后來孩子們相繼成家，也都搬離了此處，老伴也走了多年，但郭婆婆卻舍不得離開。她說，在這里住了幾十年，誰家的熱干面地道，誰家的面窩炸的正宗，誰家的蛋酒又香又甜，她習(xí)慣了去哪家吃；哪個攤上的豬肉味道好、老伴不少秤，哪個鋪子的藕丸子松軟、外焦里嫩、不黏牙齒，哪家的糖炒栗子香甜可口，她如數(shù)家珍，那個屋里的藕湯煨的香，喝了一碗一輩子都難忘。<br> 門口的這段小巷，長不足50米，鬧中取靜，早上買了菜，搬個小板凳坐在自家門前，一邊摘菜，一邊和對門的、隔壁的鄰居拉拉家常夸夸天，偶爾路過的年輕人叫一聲：郭奶奶，您家早......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開始，一天天悄悄地流過，平靜如水，悄無聲息。</h3> <h1><b>他們在一起</b> 港邊巷，2018.11.17文于2019.3.19<br><br></h1><h3>時令已是冬季，起了一個大早的太陽好像有些困了，有了倦意，想躲在云里睡個回籠覺。說著說著，天空暗了下來，低了下來，空中飄起點點雨滴，小巷里也感受到一陣陣的冷風(fēng)往脖子里鉆，寒意掃過全身。行人撐起了雨傘，年輕一點的也豎起了衣領(lǐng)，外套帶帽子的也拉了上來。我拿著相機(jī)的手也開始有些僵硬，天空愈來愈暗，逼仄的小巷里臨近中午卻似黃昏，我也動了回去的念頭。<br> 巷里的小攤主有的急著把不在雨棚下的貨攤收起來，有的忙著移到屋里。湖南冰糖橘2元一斤、江西黃帝柑3斤10元、桂圓大特價10元，紅富士蘋果每斤7元，街角的這家水果店的貨攤幾乎要伸到小巷中間去，路過的三輪車都得小心翼翼才不會壓著擺滿水果的貨筐。雨開始噼里啪啦，打在伸出店面的雨陽棚上，像極了架子鼓急促的鼓點。攤主夫婦和兩個孩子全然沒意識到已經(jīng)在淋雨的水果，那些一斤一斤賣出去后過生活的那些水果，我舉起相機(jī)拍下一家人后，本準(zhǔn)備對他們報以我慣常的感謝的微笑，但今天沒有必要了，因為直到我離去，他們并沒有絲毫對我的覺察。<br> 記得80年代初期政府開始號召大家學(xué)習(xí)計算機(jī)，80年代末90年代初有了叫大哥大的手機(jī)，弄不清哪年有了互聯(lián)網(wǎng)，然后互聯(lián)網(wǎng)和手機(jī)結(jié)緣出現(xiàn)移動互聯(lián)網(wǎng)。一家人因為手機(jī)、因為互聯(lián)網(wǎng)，各自有了自己的世界，這一刻家庭以三部手機(jī)以及小女孩盯著手機(jī)屏幕的形式而存在，他們隔得如此之近，又那般遙遠(yuǎn)，他們在現(xiàn)實的水果鋪里又遨游在虛擬的世界里，他們彼此隔離、獨立又相互連接、共享。村上春樹寫道：“不錯，人人都是孤獨的。但不能因為孤獨而切斷與眾人的聯(lián)系，徹底把自己孤立起來，而應(yīng)該深深挖洞。只要一個勁兒往下挖，就會在某處同別人連在一起”。不知道他們是否孤獨，也不清楚他們是否在挖洞，但不可否認(rèn)他們在一起。正如一位美國朋友的留言：They are connected. 他們彼此彼此。</h3> <h1><b>天性 </b> 二渠巷，2018.6.16文于2019.11.13<br><br></h1><h3> 拍攝漢口的古街老巷，起于心結(jié)，續(xù)于好奇。心結(jié)就像我在本書自序里提到的那樣，而好奇剛開始則來源于對老街里一個個場景一棟棟老房子一件件老物件的熱愛，拍攝的照片更多的是強(qiáng)調(diào)其厚重感、歷史感、陳舊感、獵奇感。拍著拍著，我發(fā)現(xiàn)吸引我鏡頭的不再是那些固定的、一成不變的東西，而是生活在這里的活生生的人們；拍著拍著，老師說我拍小孩拍的更好。<br> 在二渠巷，他嘟噥著粉嘟嘟的小嘴、瞇縫著快成一條線的水汪汪的眼睛、仰著頭似乎要說，你應(yīng)該放下身段和我說話呀；在XX巷，一群瘋瘋癲癲互相追趕的孩子，看到我舉起相機(jī)時，爭先恐后地湊到鏡頭前擺起了POSE, 小拳師們一招一式有模有樣；在小龍家巷，另一群孩子們在翻跟斗，爺爺看著眼睛笑開了話，小男孩一個飛腳，差點踢中我手中的相機(jī)；在小火巷，夏天正午的太陽絲毫沒能嚇著這對姐弟，滾燙的地面灑下他們和小鴨寶寶的汗水。<br> 兩年多的時間留下的孩子們一個個精彩的瞬間，難道真是如老師所說，我拍孩子們拍的好？其實不然。孩子們不擇舞臺，不拘束，隨性而為，本色出演，真我體現(xiàn)；他們總是直面鏡頭和鏡頭后面的我，越是在鏡頭前越是能全然表現(xiàn)自己，越能充分發(fā)揮潛能；他們沒有因為陌生人的介入而變得扭捏和慌亂，甚至不夠自信，而是高度的身心合一，做了，做了就是自己想做的；他們沒有任何偽裝，展現(xiàn)的就是他們本來的本真的面貌。<br> 兩年多的時間，除了拍孩子們，人一直是鏡頭尋找的主人公，可發(fā)現(xiàn)在成年人的世界里，要捕捉到他們的內(nèi)心是一件多么困難的工作?，F(xiàn)如今，生活條件越來越好，吃的穿的用的玩的都有了根本性的改善，無論是物質(zhì)生活還是精神生活都有了極大的飛躍，但常常聽到的卻是我們不再一如從前那么快樂。是什么讓我們離自己越來越遠(yuǎn)，是自然的選擇還是歷史的必然？我們的心和身體走得愈來愈開，是我們無法逃避，還是我們努力在追求？是自我的選擇，還是成長的必然？是社會和文化對我們的改造，還是我們樂在其中？<br> 我們一直在而且會繼續(xù)抱怨，在金錢、享樂、奢華面前我們迷失了，但我們卻義無反顧地沉淪于對所有這些的追求之中......孩子們天性可愛和快樂，有什么可以讓他們逃離這樣的宿命。</h3> <h1><b>肖師傅改衣店</b> 文書巷2017.8.26/2018.5.12/2019.10<br>文于2019.10.14<br><br></h1><h3> 改衣服，做衣服，在我的記憶中似乎應(yīng)該是一個存在于非常遙遠(yuǎn)的記憶中的事，但今天，在大武漢，在繁華的漢口一隅的小巷文書巷里，忙碌的肖師傅夫婦每天準(zhǔn)時開門，晚間按時打烊，中午肖師傅是一碗熱干面，一瓶啤酒，他老婆則是從早到晚一根煙不離嘴，哪怕手上不停地忙活，嘴上還要陪來改衣的客人家長里短。有時，一群女人三三兩兩，相約而來，你要打邊，她要改腰，還一個要把衣服徹底改個樣；有時，炎炎烈日里，巷子里的午后又熱又悶，幾乎沒什么人路過，肖師傅夫婦也會打個盹，就在這時，一個壯實的小伙子站在縫紉機(jī)前依然脫下了T恤衫，光著膀子等著把長長的下擺被肖師傅減掉再重新卷邊，一根煙的功夫，太陽底下的人穿上衣服消失在巷尾。第一次經(jīng)過這里的人，被吸引眼球的該是高高懸掛的那條橫幅，所謂武漢電視臺、武漢晨報、楚天都市報肖師傅改衣，只有湊近仔細(xì)看才發(fā)現(xiàn)，下面有一行小字，報道推薦、馳名老店。我每次路過肖師傅改衣店，總能看到有人在店門口拍照留念，大多是有點年齡的人，想必70后前出生的人心里一定都有過做衣服改衣服的情節(jié)。<br> 我關(guān)于做衣服的記憶是1978年春夏之交的事了。那年我從鄉(xiāng)下的中學(xué)考上了縣里的重點高中，過完暑假就要離開家去縣城住讀上學(xué)，母親專門請了裁縫上我們家做了兩天的衣服。那時家里一共就很小的兩間房，房頂是油毛氈，墻壁是用竹棍纏上稻草，竹棍整齊排好后用篾片扎緊后立起來就成了墻，然后里里外外用泥巴糊上，既可以遮光又可以防風(fēng)，只是用不了多長時間，墻上的泥巴就會開裂，再過一段時間接著就會一塊塊往下掉。由于房子小，里面還特別黑，印象中沒有窗戶的，所以只有把縫紉機(jī)放在門口，再把門板歇下來，每頭用兩條長凳摞起來后擱上門板當(dāng)成案板，供裁縫師傅放樣剪裁。裁縫讓我們幾個兄妹輪流排隊量體，我們幾個嘰嘰喳喳地問母親，都是關(guān)心給自己做什么衣服。母親沒空一一回答孩子們渴求的眼神，都會說你們都有新衣服，那年我13歲，是我所有記憶中唯一的一次請裁縫上門給我們家做衣服，想必那年父母及經(jīng)濟(jì)拮據(jù)在那年一定是有了好的轉(zhuǎn)機(jī)，我更相信我操勞的父母一定是為兒子在驕傲，我是以全公社第一名的成績考上重點高中的，多年以后，當(dāng)年逾八旬的母親回憶起來時仍為當(dāng)年兒子給自己的榮光而滿心歡喜。那一次，給我做的衣服最多，從那以后母親不讓我再穿有補丁的衣服......<br> 肖師傅改衣店的橫幅上的武漢晨報已經(jīng)消失幾年了，曾經(jīng)紅極一時日銷百萬份的楚天都市報也快銷聲匿跡，文書巷里的改衣店還在，肖師傅夫婦還在忙忙碌碌。</h3> <h1><b>消失的書報亭</b> 黃鸝路，2013.3.22文于2019.10.16<br><br></h1><h3> 書報亭，幾乎是任何一座城市的具有典型色彩的標(biāo)示性符號。無論歐洲的西班牙、美國的洛杉磯，還是像泰國曼谷這樣的東南亞城市，還是我們中國的南北方的不同城市，相信你看到書報亭大概可以區(qū)分您身在何處了。曾幾何時，去到任何一座城市，只要你走上街頭，你注定回避不了書報亭，大多在城市的街頭巷尾，或在巷子的拐角處，或在熱鬧非凡人流如織的見縫插針某個角落，有時也會在高大上的主要街道里有自己的一席之地。曾幾何時，每去到一個地方，喜歡徒步在城市的街頭巷尾，喜歡獨自一人在住地周邊轉(zhuǎn)悠，而觀察書報亭翻翻雜志看看報紙也是一大樂趣，而形形色色花花綠綠的各類雜志封面更是一個國家或一個地區(qū)政治、經(jīng)濟(jì)、文化、習(xí)俗、開放程度的真實寫照。<br> 好似一夜之間，武漢街頭巷尾的書報亭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我家前門大路轉(zhuǎn)角處的那個隨著城市發(fā)展歷經(jīng)二十多年滄桑變化造型不斷改造升級越來越高大上的書報亭沒見到了，后門小路上的用塑料彩條布和幾根鐵棍支起來的棚子但卻內(nèi)容異常豐富、我常常流連忘返、老板夫婦十分熱情的書報棚也不知在哪一天離開了我們的視線，本來被占用的人行道變得寬敞起來，現(xiàn)在每次再經(jīng)過那里的時候，心里也空落落的了......也許六七年前那次內(nèi)心的一次悸動就注定了這個書攤今日的結(jié)果。那天，我同平常一樣路過書攤，本想和老板聊聊，可我站在書攤前良久，老板也未抬起頭，他甚至沒有發(fā)現(xiàn)我的存在，當(dāng)我舉起相機(jī)時他才突然抬起了頭，視線才離開手上的手機(jī)，一滿屋的書刊被老板遺忘了，記得以前他總是書不離手的。再見了，《十月》，《讀者》，還有《中篇小說選刊》，還有伴隨我們?nèi)舾赡甑哪切┘埬?lt;/h3> <h1><b>幸福是什么？</b> 小火巷，花樓街，。。。。。<br>文于2019.10.27<br><br></h1><h3> 數(shù)九寒天的雪地菜攤前，三伏天的廢舊沙發(fā)上，熱氣騰騰的勞作用的板車上，或雙手托著下巴，或光著膀子枕著木板，或坐在屋檐前的獨凳上雙手還抱著一個取暖用的水瓶子頭深深地埋在胸前......也許是每天早晨起來得太早，也許是忙忙碌碌地過了一上午，也許今日個生意不好閑得無聊。當(dāng)我靠近他們舉起相機(jī)時，很害怕把他們吵醒，影響他們難得的這一點喘息的時刻。幸好我快門的聲音從未打擾他們，他們睡得好沉好沉。<br> 記得有個報道，全球有非常高比率的人都有睡眠問題，為了引起全人類的關(guān)注，甚至有世界睡眠日，各種治療睡眠問題、調(diào)理睡眠質(zhì)量的方法五花八門、層出不窮。而人們經(jīng)常討論的一大話題，何謂幸福，就有人說每天能睡到自然醒就是一種幸福，有人說可以隨時隨地進(jìn)入夢鄉(xiāng)也不能不說是一種幸福。在討論幸福時，快樂又是避不開的話題，而幸?？鞓愤@些美好的辭藻似乎總也找不到答案。誰比誰幸福，現(xiàn)在比以前幸福，歐洲人比亞洲人幸福，和平時代的人比戰(zhàn)亂中的人幸福，富裕的人比窮人幸福，資本主義社會的人比社會主義社會的人幸福，等等，等等，一千個人會不會有一千個答案？<br> 歷史學(xué)家尤瓦爾?赫拉利在他著名的人類歷史三部曲里有過這樣的反問。在過去的500年間，我們見證了一連串驚人的革命。地球在生態(tài)和歷史上都已經(jīng)整合成一個單一的領(lǐng)域。經(jīng)濟(jì)呈現(xiàn)指數(shù)增長，今日人們享有的財富在過去只有可能出現(xiàn)在童話里。而科學(xué)和工業(yè)革命也帶給我們超人類的力量，以及幾乎可以說無限的能源。不僅社會秩序完全改變，政治、日常生活和人類心理也徹底改觀。只不過，我們真的更快樂了嗎？人類在過去5世紀(jì)間積蓄的財富，是不是真的讓我們找到了新的滿足感？有了取之不盡的能源之后，我們是不是也得到了用之不竭的快樂？如果我們往更久之前回顧，認(rèn)知革命以來動蕩不安的7萬年間，世界是不是真的變得更好？到現(xiàn)在，阿姆斯特朗的腳印還留在無風(fēng)的月球上，而3萬年前也有個不知名的人，把手印留在了雪維洞穴里；他們究竟誰比誰快樂？如果后來的人并沒有比較快樂，我們?yōu)槭裁匆l(fā)展農(nóng)業(yè)、城市、文字、錢幣、帝國、科學(xué)和工業(yè)呢？<br> 看過這段文字，我愈發(fā)糊涂，糊涂就糊涂，糊涂人生好了，只愿我鏡頭里的人們睡得更香、更沉。</h3> <h1><b>夜在呢喃</b> 港邊巷，2018.8.9文于2019.11.06<br><br></h1><h3> 夜已深，除了有些昏暗的路燈，再沒有光線從巷子兩側(cè)房子里擠出來。行走其間，影子一會兒走在前面，一下子又被落在后面，一會兒長來一會兒短，直到你走進(jìn)那個地方，你每天渴望回到的地方、渴望放下所有的束縛和心思的地方、渴望能毫無保留地躺下來直勾勾地望著的天棚的地方。那里或許是你的家，有你家人在翹首以待你的歸來，或許只是你獨自一人寄居的狹窄的租屋，或許......<br> 夜已深，噪雜擁擠的巷子回歸了本色，沒有了擺在門前幾乎要把巷子塞滿的小吃攤、水果攤、鮮魚攤、豬肉攤，討價還價聲、大聲吆喝買賣聲、電動自行車的喇叭聲、為吸引顧客不斷循環(huán)的廣告聲都累了，都歇息了。行走其間，你可以專注你的手機(jī)屏幕，而不用擔(dān)心磕磕碰碰，不用擔(dān)心你的聲音不夠大聊起微信來對方不知所云；你也可以仔細(xì)打量你帶回去的食物還是物件，也許那是你為愛人打包的一份他或她最愛吃的一份點心，也許只是你在地攤上給老父或者老母買的他們一輩子習(xí)慣了的襪子鞋子；你也可以低著頭，深吸一口“黃鶴樓”讓煙草的氣味穿透你的身體，再長長地舒口氣，讓你急促的腳步舒緩下來，去想你一直在想的心事，去思念一個人，回味和他或她在一起的那些往日時光，想起夏天的日子里他或她喂給你吃的那碗冰鎮(zhèn)酸梅湯。<br> 夜已深，漢口夏天乘涼的竹床陣，大人搖著蒲扇幫孩子驅(qū)趕蚊蟲的啪啪聲，露天里說夢話的孩子們，大人們因為勞頓而此起彼伏的鼾聲，那場夏日夜里的小夜曲在記憶中在低聲吟唱。那些離我們已然很久卻并不遙遠(yuǎn)的日子，留在了那個年代人們的記憶里，是老人們娓娓道來的昨夜星辰，是大人們唏噓感嘆的菜米油鹽醬醋茶，是孩子們喝了武漢二廠汽水的甜滋滋的氣鼓鼓的一個嗝。<br> 夜已深，有些巷口還依然煙熏火燎、燈火通明，下了夜班的吃個烤串喝杯啤酒，打完麻將的來份綠豆湯幾串麻辣燙，有些巷子深處，安靜得只有你的呼吸陪著你走過去，身后似乎有人一直跟著你，那是你蹣跚腳步。<br> 夜已深，花樓街的港邊巷、龍家巷、嚴(yán)家巷，在夢囈，在呢喃......</h3> <h1><b>雨巷</b> 文書巷、小火巷、吉祥巷，2018.4.21/12.22<br>文于2019.10.24<br><br></h1><h3> 我迷戀雨中穿行城市老街區(qū)里的一些小巷，似乎已經(jīng)有了一種欲罷不能的癮。曾幾何時，泰國曼谷唐人街的擁擠小巷里，我被淋得透濕，只為那鬧哄哄的氛圍和熱騰騰的美味；尼泊爾巴德崗老城的巷子里，身著鮮艷紗麗濃妝艷抹的婦人撐著花花綠綠的雨傘把古老的房子和地面的街磚都煥發(fā)出熱情和青春，留下一輩子都忘不了的那個雨里的午后；三十年前的埃及亞歷山大的阿拉伯市場里，突然降臨的雨水，沒有引起古老而喧鬧的市場絲毫的慌亂和不安，直至今日閉上眼睛仿佛鼻腔里都是阿拉伯水煙、香料和烤肉的味道；荷蘭阿姆斯特丹碼頭區(qū)密密麻麻的水道、世界獨具一格的櫥窗、夜幕降臨時的燈紅酒綠、搔首弄姿的美女在黃昏的雨夜里，小巷成為一幅別致的水鄉(xiāng)油畫；西藏拉薩城里的八廓街在雨里更添一份神秘和悠遠(yuǎn)，磕長頭的信徒們滿臉的雨水、汗水和著磕頭時手板和護(hù)膝觸地的聲音，好似一曲曲最虔誠的福音。<br>我也熱愛在下雨的日子里，漫步在三鎮(zhèn)老街的街頭巷尾。因為雨，小巷多了些溫潤和潮濕，少了些許喧鬧和塵埃，濕漉漉的地面、淅瀝瀝的老磚墻、眉毛掛著雨水的路人、門前張望的老嫗、敲著竹竿和街坊打招呼的盲人大叔、還有屋檐下的滴滴答答噼噼啪啪。漢口的夏天，有時雨來得急跑得快，有時一邊雨一邊太陽，雨水落在滾燙的地面和墻面上，瞬間化著一股股熱氣，擠滿了小巷，也把小巷里的人蒸得叫苦。<br>雨里的小巷，會清靜許多，哪怕再熱鬧的巷子也會安靜不少，就像很少走出閨房的少女偷偷溜了出來，小心翼翼又充滿好奇。雨天走在小巷里的人，走起路來也有別于晴天，哪怕是每天走過的同一條巷子，多了一份從容、安詳和閑雅，少了許多的慌張和倉促。我喜歡雨里的里巷，如同我熱愛所有自然的大地和天空。我漫步在雨巷，因為有雨水的親撫，一如身處大自然，如同被一種巨大的母愛所籠罩。</h3> <h1><b>真的假的？</b> 花樓街，2018.12.16<br>文于2019.3.19<br><br></h1><h3> 眼下漢口保留下來的里巷所剩無幾，原來的里巷業(yè)態(tài)也有了完全的不同，有的里巷雖然名號還有歷史的成因，但可已面目全非了。比如連接統(tǒng)一街和花樓街的打銅街，原來是專營銅器制作與銷售的銅器一條街，想當(dāng)年要在漢口買銅壺、銅瓢、銅吊子、銅火鍋這類物品一定是非打銅街不可。而如今，大銅街只剩下街道北側(cè)一邊的店鋪，而幾乎所有的店鋪都是賣吃的，小菜、包子、炸貨、藕攤、春卷、餃子，不一而足?；墙种苓叺男〗中∠铮蠖己痛蜚~街大同小異。<br> 在花樓街一帶走街串巷很長一段時間，拍的很多都是賣菜的人和事。三九里的漢口天氣又濕有冷，時常還會飄些小雨，漢口人稱著麻紛雨，遇著南下的北方冷空氣，雨就會變成雨夾雪。這段時間對沒有集中供暖的漢口日子一同三伏天的漢口，同樣讓人愛不起來，就多了些對老天爺?shù)谋г?，有了對南方室外溫暖如春的向往，也有了對北方室?nèi)如春溫暖的憧憬。<br> 那天天空飄著細(xì)雨，氣溫降得厲害，拿相機(jī)的手雖然戴著薄手套依然冰涼。從統(tǒng)一街沿洪益巷橫穿快到花樓街街口時，只見幾位擺攤的大媽唧唧咋咋湊在一起，或義憤填膺，或繪聲繪色，原來是一位大媽收了一張假的百元大鈔。大媽回憶著給假錢的那個人的神態(tài)、舉止和言語，不停地重復(fù)說我還仔細(xì)檢查了的呀，完了常常地嘆了一口氣，接著把給假幣的那個人的祖宗八代都數(shù)落了一遍。這當(dāng)口，周圍擺攤的大媽們都從荷包里、從裝錢的小箱子里拿出一張張紙幣，對著天空審視其收到的每一張鈔票。<br> 拍下這張照片，我和大媽聊起來，才知道有多么不易。每天四五點起床，有的是踩著三輪車去很遠(yuǎn)的蔬菜批發(fā)市場拿菜，天亮前要趕回出攤，早上是一天里賣得最好的時候。守著這菜攤，吃是在攤位上，中午打個盹也不能離開，要去公共廁所還得請隔壁的攤主幫忙看著，就這樣一直到太陽落山，到夜幕降臨、華燈初上。每天的收入是遠(yuǎn)遠(yuǎn)沒有一張百元大鈔的......</h3> <h1><b>重逢</b> 花樓街回民牛羊肉專賣店，2018.5.1<br>文于2019.10.7<br><br></h1><h3> 2018年5.1小長假，天氣不錯，江城的炎熱還沒有真正開始，雖然日頭有些烤人了，愛美的女士們也撐起了花花綠綠的陽傘。一大早，我一個人背著相機(jī)，東瞅瞅西瞧瞧，從民生路口出發(fā)，沿著花樓街，過民權(quán)路口，往前直到大興路的鞋市，再調(diào)頭折返，不知不覺日頭已近午后，我有了累的感覺，心頭也慢慢不知為何有了些許惆悵和郁悶，每隔段時間來到這里都會有這種感受悄然涌上心頭。今天走到民權(quán)路口時，看到花樓街和民權(quán)路、民族路包圍的這一大片都幾乎要拆完了，僅剩下沿街已經(jīng)完全封閉但尚未完全拆除的幾棟搖搖欲墜的房子，原先的招牌吃呀咧嘴地在風(fēng)中搖蕩，樓上的門窗在時關(guān)時合地發(fā)出詭異的聲響。從大興路往回走時，后樓街右邊的又一個里弄已被夷為平地，心里想著，不知我還能來幾次，這里就徹底面目全非了。想著想著，知道自己為何惆悵為何郁悶起來，而一串銀鈴般的朗朗笑聲如滾滾春雷似久雨后的陽光從清真牛羊肉鋪門口匯入我的心田。<br> 我在兩個女人不經(jīng)意間抓拍到了她們開懷大笑的瞬間，但也因此而讓她們由衷的交流戛然而止，她們對鏡頭的侵略并沒有表達(dá)任何的反感，稍許的遲疑后就和我交談起來，當(dāng)我贊美道這是我記錄下的最美的笑聲時（雖然拍下的是圖像），她們異口同聲地說都老了，原來她們是小學(xué)同學(xué)，其中的一位是回民，幾十年后才在前不久的一場同學(xué)聚會中再次相逢。我默不作聲地聽著她們拉家常，回憶過往幾十年在一個城市居然沒有聯(lián)系，聊起同桌的她們曾經(jīng)上課講笑話被老師罰站，最后幾乎異口同聲地說，那時的時光是多么的美好和開心。小的時候盼著快快長大，能和父母一般高，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長大了，又想著有個男朋友或女朋友，還想早早的有個家，有個孩子，有個房子；等孩子出生了，就指望孩子快長大，自己可以解脫了；孩子長大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老了，想著要是還能回去上小學(xué)該多好。一代代，一年又一年，周而復(fù)始，人類在不斷書寫著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br> 我不忍心過多地影響她們的交談，告別她們時我留下了她們熱情和我揮手致意的瞬間，一周后我再次來到花樓街，通過微信把那場重逢留給了扎頭巾的婦人。一年多后，當(dāng)我整理照片時，看到她們倆，耳邊回蕩的朗朗笑聲依然清晰而甜美。</h3> <h3><p><b>尾聲 </b></p>文于2019.12.8<br><br> 前前后后在漢口花樓街統(tǒng)一街一帶為主的老街里拍了兩三年，但我要總結(jié)這段玩攝影的經(jīng)歷時，我自問道，我為何對這里如此這般癡迷與執(zhí)著，除了自序里穿過漢口的街道、登上大智路火車站遠(yuǎn)去的火車那個心結(jié)以外，一定有什么讓我在這里欲罷不能、戀戀不舍。我既不在這里出生也不在這里長大，更沒有祖輩和這里有絲毫瓜葛和聯(lián)系，過往的記憶中甚至還有早年剛到漢口時因為不會說本地話遭到歧視和欺負(fù)的片段。<br> 這里的每一個巷口，時刻都上映著電影一般的市井生活，匆匆忙忙的腳步都是故事里的角色。清晨，人們還在夢鄉(xiāng)里的時候，XXX巷做生意的攤主們已經(jīng)開始忙著出攤了，冬日的小巷陰冷而潮濕，而在不遠(yuǎn)處的洞庭街口，冉冉升起的朝霞已然溫暖了一長條的巷子，連街頭的涂鴉也不再孤單與清冷。正午，漢口夏天的太陽很毒，尤其是三伏天里紋風(fēng)不動的日子里，太陽也絲毫不肯歇氣罷休，，不愿給予行走接頭的人們點滴善意，似乎著意提醒著，春夏秋冬、酷暑嚴(yán)寒都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樂章。午后，太陽開始西下，早早的里巷就開始暗淡下來，似乎黃昏很快就要布滿每一個街區(qū)，不經(jīng)意間巷子的端頭日頭又重先光輝，為狹長的空間刷上金色的斜陽，拖著小車?yán)鴸|西的婦人、街邊閑著看世界的老人、還有橫掛在行人頭頂?shù)牧罆竦牧x務(wù)，在街頭一串串長長的影子，陽關(guān)在告別前給小巷留下一份綿綿的溫情。夜晚，天已經(jīng)完全黑下來，坤厚里小區(qū)的入口處擺起了小方桌和小板凳，昏暗的燈光下三三兩兩的街坊圍坐在一起，那是漢口的靠杯酒，和著酒的是地道而濃烈的漢腔漢話。<br> 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老街的舊鄰們在這里歲歲月月出演著人生的一個又一個章節(jié)和故事，一面在抱怨年久失修的老街已經(jīng)越來越不適宜居住，一面又對這里一屋一景依依不舍。他們真實、親切、溫暖、友善，他們樸實、堅強(qiáng)、淡定、平和，想必這就是我對這片土地情有獨鐘的緣故吧。<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