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母親走了,走的很安祥,享年95歲。這一天是2020年3月3日。</p><p class="ql-block"> 母親一向身體很好的,以九十多歲的老人而能行走自如,頭腦清晰,只是耳聾,我們一直很樂觀的認(rèn)為活到一百歲是不成問題的。可誰能想到竟被一場本不應(yīng)致命的疾病擊垮呢?</p><p class="ql-block"> 春節(jié)期間,母親感覺右腹部時常竄著疼,妹妹就帶她到國際醫(yī)院去查了cT,結(jié)果顯示膽囊泥沙狀結(jié)石。這個病在常人本非難癥,但于一個90多歲的老人,醫(yī)生也犯難,手術(shù)肯定是有風(fēng)險的,便建議住院保守治療。但母親堅決不同意住院,怕因此勞累子女們。沒辦法,只得到附近的社區(qū)醫(yī)院打點滴消炎。</p><p class="ql-block"> 打了一個禮拜,頭兩日似乎是見點效,疼痛似乎有所減輕,大家剛松了一口氣,卻又疼。于是我們決定不顧她的反對送醫(yī)院。而就在那天早上,老人竟一睡不醒,進(jìn)入昏迷狀態(tài)。母親,莫不是您猜到了兒女的心思卻不愿讓他們?yōu)槟惚疾β担x擇了靜靜地離去?</p><p class="ql-block"> 母親在彌留之際曾有過片時的清醒,那大約就是所謂的“回光返照”。她睜開眼睛,甚至微微轉(zhuǎn)動頭環(huán)視侍立于床邊的我們,左手吃力的往上抬,似乎有話要和我們說,但又說不出來。終于,拼盡最后的一點兒力氣,喊了一聲我的名字,便又昏迷了。</p><p class="ql-block"> 母親再沒有醒來,在睡夢中告別了這個世界,很安祥。</p><p class="ql-block"> 對于死亡這件事,母親看的很開,是真正的“視死如歸”。就在打點滴的那幾天,她對我和弟弟說:“我火化了以后,你們不要去扒骨灰,有毒,隨便揀兩塊是個意思就行,扔在江里?!薄谥械慕?,是指太子河。因她時常住在本溪的我哥家,站在樓上便可俯看太子河。說時的神態(tài),完全沒有留“遺囑”的凝重,一如嘮家常,平淡而又從容。</p><p class="ql-block"> 從古至今,無論西東,人們從不吝于用最美好的詞句來形容母親與母愛。這方面的詞語多到不勝枚舉,且由衷而非溢美。在母親離世的這些天里,我時常沉浸在回憶中,那些贊美之詞也時時在腦海里縈繞,然而最能貼切的體現(xiàn)母親一生的詞匯,我想是四個字:含辛茹苦。</p><p class="ql-block"> 往事已經(jīng)十分遙遠(yuǎn),回憶多是模糊的片斷。然而呈現(xiàn)于眼前的,始終是母親忙碌的身影。母親的一生,歷盡的是艱辛,吞咽的是酸苦。</p><p class="ql-block"> 母親年輕時是紅磚廠的工人,舊稱窯業(yè)廠。那是一個高體力勞動的行業(yè)。我小時候曾經(jīng)去過幾次。高大的廠房里彌漫著柴油的氣味,挺好聞。母親的崗位是負(fù)責(zé)把傳送帶輸送過來的一塊塊泥坯墩勻,然后放在瓦模上,經(jīng)壓力機(jī)擠壓成形。這個工作是很累的,任是你腰酸背痛,汗流夾背也要堅持,因為流水線不能停。磚瓦行業(yè)有一個特點是季節(jié)性,冬天不能生產(chǎn),因此每到冬季廠里便要組織勞務(wù)輸出,去給人家燒鍋爐。我記憶中有兩家旅社是母親曾經(jīng)工作過的,一是位于太原街的東北旅社,一是馬路灣的人民旅社。這些重體力的生計,在今天的年輕人可能是不敢想象的,更遑論年輕的女性。</p><p class="ql-block"> 母親養(yǎng)育了我們五個子女,在那個年月生活的重壓是難以想象的。在工廠勞累了一天,晚上回來還要生火做飯。和當(dāng)時的大多數(shù)家庭一樣,父母的工資養(yǎng)活一家人已屬不易,父親每月還要擠出一二十元捎給在關(guān)里家的奶奶,母親只能是精打細(xì)算,剩下的飯菜從來不舍得扔掉,以至養(yǎng)成了習(xí)慣。后來日子寬裕了,母親每次吃飯時還總是先把剩下的飯菜吃掉,以致于新做的飯菜又剩下了。</p><p class="ql-block"> 小時候家里住平房,每到冬季買煤打煤坯及買秋菜都靠母親張羅。父親是個頗具“君子之風(fēng)”的人,向來是動口不動手的。后來我們稍長些,每到買煤時母親要我們幫忙,我們往往還噘嘴?,F(xiàn)在回想起來,真不知道母親這么多年是怎么挺過來的。</p><p class="ql-block"> 許許多多的往事早已蒙上歲月的塵埃難以辨認(rèn),但有些情景卻如河面上的漣漪不時泛起。一家人圍坐一起吃飯,母親讓坐在炕沿上的我再給她盛些飯,我會逗她:“還吃,真是老飯粒兒!”其時母親才40多歲,便會嗔怒道:“滾一邊去,來管我!”罵時,卻是滿臉開心的笑容。母親開心的時候不多,這種家庭的溫馨讓我記憶猶新。</p><p class="ql-block"> 這溫馨的最后一個場景發(fā)生在2017年,那是我生命中最昏暗的日子。那年“十一”,我們一起去本溪省親。母親關(guān)切地問我:“還打麻將不?”我搖搖頭。</p><p class="ql-block"> “打吧!”母親說。</p><p class="ql-block"> 這簡單的兩個字,讓我瞬間淚目!</p><p class="ql-block"> 我曾經(jīng)有一段時期十分迷戀“碼長城”的游戲,母親對此時加訓(xùn)戒。而此時,母親卻鼓勵我去玩,母子連心,她知道兒子心中的苦楚。她是為了讓我分散精力,減輕痛苦??!已經(jīng)90多歲的老母親,還在時刻惦記著兒女們,為兒女們操心!</p><p class="ql-block"> 母親走的那天,當(dāng)我們?yōu)樗硗暌氯?,抬出門的那一刻,真如天人感應(yīng)一般,天空中瞬間飄起雪花。那雪,先是嬌小妙曼地輕盈旋轉(zhuǎn),倏然之間,轉(zhuǎn)化為大朵大朵的花團(tuán),紛紛揚揚,遮蓋了樹木樓宇,一片銀裝素裹。這樣的雪,多年不見了。</p><p class="ql-block"> 妹妹說,這是老天在為母親流淚。而我卻覺得,這是天國派來的儀仗,來迎接母親的靈魂去天堂安息。佛家講修行,母親雖然不信佛,但她卻以一生的含辛茹苦修滿了功德,如此的儀式,母親是當(dāng)?shù)玫摹?lt;/p><p class="ql-block"> 2020.3.20</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