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昨天夜里又夢到母親重病臨終前的樣子，可我醒來時再想捉住這夢的時候，夢卻早不知道飛到什么地方去了。</p><p class="ql-block"> 我瞪大了眼睛看著黑暗，一直看到只覺得自己的眼睛在發(fā)亮。眼前飛動著夢的碎片，但當(dāng)我想到把這些夢的碎片捉起來湊成一個整個的時候，連碎片也不知道飛到什么地方去了。眼前剩下的就只有母親依稀的面影……在夢里和我交流的就是這面影。我只記得，當(dāng)這面影才出現(xiàn)的時候，四周灰蒙蒙的，母親仿佛從云堆里走下來，臉上的表情有點兒同平常不一樣，像笑，又像哭，但終于向我走來了。我是在什么地方呢？這連我自己也有點兒弄不清楚。最初我覺得自己是在現(xiàn)在住老宅的屋子里。母親就這樣一推屋角上的小門，走了進(jìn)來，橘黃色的電燈罩的穗子就罩在母親頭上。于是我又想了開去，想到門前的小河。我每天去上課走過的兩旁有驚人的粗的柏樹田野上面的晴空。</p><p class="ql-block"> 然而，我的眼前一閃，立刻閃出一片家門前的水塘隱隱約約地射出了水的清光。這是故鄉(xiāng)里屋前面兒時捉泥鰍的水塘。特別是汛期水滿過路面，還能在路上就能捉到要離開水塘尋找自由的泥鰍和小魚。</p><p class="ql-block"> 于是我立刻感覺到，不但我自己是在這大水塘的邊上，連母親的面影也是在這塘邊上向我走來了。</p><p class="ql-block"> 我又想到，當(dāng)我童年還沒有離開故鄉(xiāng)的時候，每個夏天的早晨，天還沒亮，我就起來，到家門口的水塘看魚兒嬉戲。家門前的桑葚的落葉成了魚兒們捉迷藏的樂園。記憶猶新的一次是自己去水塘邊偷摘脆皮李掉入了水塘，變成了落湯雞，自己還是收獲滿滿才肯回家換衣服。有一次姐姐在家門口摘桃子為了接住一個又大又紅的桃子??，不慎落入了塘里，爸爸救上來后，姐姐被媽媽狠狠地訓(xùn)了一頓。</p><p class="ql-block"> 當(dāng)我看到暗黑的水面下有什么東西在發(fā)著白亮的時候，我伸下手去一摸，是一只白而且大的鴨蛋。我寫不出當(dāng)時快樂的心情。這時再抬頭看，往往可以看到門前的雞血李樹上正有一抹暗紅的朝陽——19年前的秋天，母親永遠(yuǎn)地，永遠(yuǎn)地離開了。但隨了這水塘閃出的卻是一枝白色燈籠似的小花，而且就在母親的手里。我真想不出故鄉(xiāng)里什么地方有過。想來想去，眼前的影子漸漸亂了起來。</p><p class="ql-block"> 我終于也不知道究竟在什么地方看到母親了。我努力壓住思緒，使自己的心靜了下來，窗外立刻傳來雨滴打在玻璃上的雨聲，枕上也覺得微微有寒意。我起來拉開窗幔，一縷清光透進(jìn)來。我向外悵望，希望發(fā)現(xiàn)母親的足跡。但看到的卻是每天看到的那一排窗戶，現(xiàn)在都沉浸在靜寂中，里面的夢該是甜蜜的吧！</p><p class="ql-block"> 但我的夢卻早飛得連影都沒有了。 此外，眼前只是一片空，什么東西也看不到了。天哪！連一個清清楚楚的夢都不給我嗎？ 我悵望灰天，在淚光里，幻出母親的容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