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過年還早,街上已隨處可聞到熏豬血丸子的煙草香。</p><p class="ql-block"> 豬血丸子,又稱血粑。豬血,紅色,代表喜慶。老家一帶,“丸子”讀音“圓子”,大概是寓意團(tuán)圓吧。年底,農(nóng)閑,是農(nóng)家人辦喜事的旺季,張家討媳婦,李家辦壽慶等。無論什么喜事,常用皮籮裝團(tuán)皮和豬血丸子送禮,祝愿團(tuán)團(tuán)圓圓。</p><p class="ql-block"> 農(nóng)家人很淳樸,無論哪家辦喜事,全村人都會(huì)主動(dòng)來幫忙。事后,有“散茶”的習(xí)俗?!吧⒉琛保磳⑹盏降拿谆?、團(tuán)皮掰成小塊,把炆熟的豬血丸子切成小片,平分在團(tuán)箱(與糖篩、米篩一樣,昔日農(nóng)家常用篾制器皿)里,挨家挨戶地送。一來,表示對(duì)村人幫助的感謝;再者,讓大家也沾沾喜氣;還有,真正做到好東西大家分享。</p><p class="ql-block"> 農(nóng)家人嫁女很講究,必須要有對(duì)象、訪當(dāng)、看當(dāng)、定時(shí)、娶親、回門等儀式。定時(shí)(訂婚)要辦酒,娶親要辦酒,回門也要辦酒。</p><p class="ql-block"> 我有三個(gè)姑姑。每次辦完喜事后,“散茶”這等好事我都全程參與??腿ト松?,家人開始準(zhǔn)備“散茶”。<span style="font-size:18px;"> “散茶”用的豬血丸子要炆熟,兩端尖尖的部分,稱“屁股”,是不好意思送人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span>燒火是我的拿手活。我使勁往灶膛里放柴,為的是讓豬血丸子快點(diǎn)熟,盡快吃到那丸子“屁股"。鍋里的水開了,咕咚咕咚地響。我肚子也咕咚咕咚響,丸子仿佛在我肚子里翻滾。香氣從木鍋蓋的縫隙里盈出,不斷地撩撥著我。我口水開始多了起來,不時(shí)揭開鍋蓋,用筷子去戳豬血丸子。丸子終于失去了血色,熟了。</p><p class="ql-block"> 父親有四兄弟,是家中老大,主刀自然是他的事。我堂親兄妹多,切丸子時(shí),砧板前圍得水泄不通,一雙雙眼睛死盯著砧板上的丸子“屁股”。父親叫我們別急,排好隊(duì)。口水流了一地,總算輪到我。我接過丸子“屁股",放到鼻前,深吸一口氣,欲將香氣全部吸進(jìn),心怕跑了一絲;接著,用舌頭將丸子“屁股"舔了個(gè)遍;然后,用牙齒尖尖輕輕沾一點(diǎn)丸子,再用舌頭在嘴里攪來攪去,想讓每個(gè)味蕾都品到丸子的味道。</p><p class="ql-block"> 那年代,自家吃的丸子放不起豬血和豬肉,只將水豆腐瀝干,和些辣椒,多加點(diǎn)鹽,放在桶里,用手抓碎罷了。母親為了讓丸子更有味,和了些切碎的陳皮。嚴(yán)格地講,那不叫豬血丸子,應(yīng)該叫豆腐丸子。</p><p class="ql-block"> 只要家里準(zhǔn)備做丸子了,我便早早地從后山采來松針,鋪在灰篩里。晚上,煤油燈下,父親擼起袖子,雙手插進(jìn)冰冷的銻桶里,使勁地?cái)嚕箘诺啬???吹礁赣H手上沾滿了豆腐漿,我主動(dòng)提出幫忙攪豆腐,為的是有舔手指上豆腐漿的機(jī)會(huì)。父親很爽快,其實(shí),我心里的算盤,他早猜到了。</p><p class="ql-block"> 做完,將灰篩吊在土灶上,上面蓋一層不知從哪弄來的舊報(bào)紙。秕谷是熏丸子的好料。為了防止熏丸子起火,父母安排我守在家里。我非常樂意!只要他們一出門,我便掀開舊報(bào)紙,瞅著那黑里帶著黃,黃里又帶著白的丸子,動(dòng)了歪心思。怎么辦?捏!先伸出食指,按了按丸子,好有彈性。接著,再伸出母指,兩個(gè)指尖掐了掐,最后,輕輕一捏,一坨很小很小的,帶著煙草香的,咸咸的丸子就到了嘴里。</p><p class="ql-block"> 過了幾天,母親掀開舊報(bào)紙,看看丸子熏得怎么樣了。生氣地看著丸子上的小缺口,嘴里嘟囔道:該死的老鼠!我偷偷地笑?,F(xiàn)在想起,母親應(yīng)該知道是我偷吃了。</p><p class="ql-block"> 我讀高中那些年,家里經(jīng)濟(jì)壓力大,父母去了深圳打工,家里只剩我和妹妹。為了省車費(fèi)和多掙些錢,他們不回家過年。我們和往常一樣,熏臘肉,蒸甜酒,打糍粑,做豬血丸子。那些年,我總將豬血丸子做得圓圓的。熏好后,托鄉(xiāng)人帶給父母。我們照樣大年二十九炆年關(guān),大年三十炒蟲,大年初一清早煮臘菜。族人來拜年,我端上熱騰騰的豬血丸子招待。大家吃著豬血丸子,聊著去年的收成,做著新年的打算,很幸福。那時(shí),我總在想,在深圳的父母也一定切好了那圓圓的、來自家鄉(xiāng)的豬血丸子,正盼望著親人來拜年。</p><p class="ql-block"> 今年下半年,我離開了洞口,到邵陽縣工作。吃飯時(shí),常想起家鄉(xiāng)豬血丸子的味道。前些天,母親托鄉(xiāng)人帶來了一些。</p><p class="ql-block"> 吃著母親捎來的豬血丸子,鄉(xiāng)愁漸漸涌上心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