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圖文/俞 海</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1】</p> <p class="ql-block"> 蘇東坡來九仙山是在杭州通判任上，熙寧六年（1073）九月，那年他三十八歲。政治上郁郁不得志，山水成了他的寄托。不但“天教看盡浙西山”，還“逢山未免便留連”，樂此不疲。</p><p class="ql-block"> 雖說杭州離九仙山不遠，半天路程，但那時沒有現(xiàn)代化交通工具，蘇大才子走走停停又看看寫寫，化了兩天時間才到了九仙山腳。他發(fā)現(xiàn)當?shù)厝硕荚诔皇變焊琛赌吧匣ā罚瑩u頭晃腦，講的是錢王與王妃的美談。意境很美，歌詞卻顯得有點粗俗、淺陋。蘇才子一時興起，動筆做起了改稿的事，這就有了東坡的《陌上花三首》：陌上花開蝴蝶飛，江山猶是昔人非。遺民幾度垂垂老，游女長歌緩緩歸……</p> <p class="ql-block">九仙山遺址示意圖</p> <p class="ql-block"> 當晚，蘇東坡入住九仙山上無量寺。白日盡興，一到晚上便感到困憊不堪了，所以他趕忙鉆進帳內(nèi)。山高低溫，又值靜夜，涼風襲人?？澙@帳邊的濃郁香氣中，迷迷糊糊，酣然入睡。不一會，恍恍惚惚，覺得自己又在那些數(shù)不清的高峻山峰之間游賞著：</p><p class="ql-block"> 風流王謝古仙真，一去空山五百春。</p><p class="ql-block"> 玉室金堂余漢士，桃花流水失秦人。</p><p class="ql-block"> 困眠一榻香凝帳，夢繞千巖冷逼身。</p><p class="ql-block"> 夜半老僧呼客起，云峰缺處涌冰輪。</p><p class="ql-block"> 這首《宿九仙山》并非一氣而成，是入住無量寺的第三天下午才成稿。詩在晤對美景、神交仙人的描寫中，流露出一股不合時宜、到自然界尋求慰藉的情懷。然而，它沒有呈表于面，而是融入了字里行間。由此，這首詩也就比單純的山水詩，有了更多意趣。后來，無量寺中的“冰輪閣”就是因此詩得名。</p> <p class="ql-block">無量寺原址</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p> <p class="ql-block"> 九仙山，古名垂溜山、西山，“垂溜隱跡”為名勝“臨安十景”之一。宣統(tǒng)《臨安縣志》載：垂溜隱跡，在縣西南十三里，垂溜山，層巒深秀，曲徑排空。</p><p class="ql-block"> 它最早被道教所開發(fā)，歷兩漢、三國、兩晉，早期均以隱逸修煉的高士身份出現(xiàn)。西漢末梅福因避王莽之亂，曾來山中隱居，至今有“梅仙橋”留世。至東漢末，左慈入主修煉，筑丹灶，采晨露。北宋蘇東坡《宿九仙山》詩自注，九仙指漢晉以來的隱逸修煉之士，徐映璞《玲瓏山志》考“九仙”為梅福、左慈、葛洪、許邁、陳安世、茅季偉、王義之、謝安、裴氏姥等。正史《晉書》也有所載錄。與王義之有世外交的許邁和九仙山更有著很深的淵源，相傳許邁游覽至此，見山巒疊嶂、風光奇秀，便隱居于山中，筑建精舍，煉丹修性，還常與陳安世、茅季偉等往來于茅嶺之間，丹成后，天降白鹿迎之而去。清代趙民洽《垂溜隱跡》詩說：</p><p class="ql-block"> 獨識名山五岳通，</p><p class="ql-block"> 結廬峰頂溯元功。</p><p class="ql-block"> 丹成白鹿舊瑤島，</p><p class="ql-block"> 惟有泉流日夜東。</p> <p class="ql-block">入殿石板橋</p> <p class="ql-block">遺件堆積層</p> <p class="ql-block"> 佛教進入九仙山是在唐代，先于玲瓏山。唐乾元間（758--760）建無量寺，賜額。宋祥符間（1008—l016）改額。蘇東坡踏訪無量寺時，九仙山早已聲名在外，僧人過百，信者陸續(xù)，建筑也具有了一定規(guī)模。到了南宋，無量寺雖然得到了進一步的擴展，有“東道西佛”的說法，但始終入不了朝庭“法眼”。“東道”指九峰拱秀洞霄宮，為道教祖庭，距離九仙山不到二十公里。遺憾是當時朝庭信奉道教，高宗趙構皇帝御駕洞霄宮時，連看也沒看一眼九仙山就回臨安（今指杭州）了。</p> <p class="ql-block">老石坎</p> <p class="ql-block"> 從那之后，洞霄宮進入了“高光”時刻，朝庭發(fā)帑出金，大興土木，建筑“金碧輝煌，光照林谷”，“鐘馨之聲，響徹云霄”，至元代，洞霄宮高居“管領江南諸路道教所，總攝江淮荊襄等路道教”地位，位尊勢大，權傾江南。而一山之隔的無量寺自元代開始日漸沒落，后毀于風雨和年久失修，至解放初期，尚存殘墻。</p> <p class="ql-block">冰輪閣基石</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3】</p> <p class="ql-block"> 這樣的一處歷史遺存，是沒有理由去把它忽略的。新年伊始，我們走進了九仙山，只是不知道九仙山會以怎樣的一副尊容來迎接我的目光，盡管心中少有奢望。</p> <p class="ql-block">竹林中的遺址</p> <p class="ql-block"> 從錦城出發(fā)，僅需半個小時便到了山腳下。這時仰看九仙山，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除了綠還是綠，只是略有些層巒深秀、波峰連綿的感覺而已。</p><p class="ql-block"> 棄車徒步，沿一條古道上山。古道粗簡，依溪而延。溪被密密匝匝的灌木覆掩著，但流聲透過枝葉而來，清越、純悴，像一種天籟。約15分鐘我們來到了一個叉口。向右而上不足百步忽然開敞。迎面一塊30余米高的絕壁，壁面俯傾如削，三面拱合，獨缺其南。盡管時值枯水期，仍有一條細流脫壁而下，仿佛銀河直瀉，直跌呼龍?zhí)叮F彌漫，宛如仙界。向導告訴我們，如在雨后，瀑布極其壯觀，轟聲如雷，氣勢可比雁蕩龍湫。</p><p class="ql-block"> 我們走近呼龍?zhí)叮檬州p輕抹過，潭水清澈如碧，分不清是水綠還是周圍植被的倒影。這潭仿佛也生出萬般磁性，呆著呆著，雙腳久久不愿離去。潭的右?guī)r壁上，鐫刻“飛泉”二字，為隸書，蒼勁有力。據(jù)史料記載，懸竇巖上原刻有九仙像，上四下五，遺憾是歷久漫漶，剝蝕不清，依稀中留給我們的只是若有若無的痕跡和想象罷了。</p> <p class="ql-block">進山雙石橋</p> <p class="ql-block">古道行人</p> <p class="ql-block"> 從懸竇瀑折回叉口西行，便是梅仙古橋。梅仙橋，跨澗而筑，巨石疊砌，拱呈單孔，十分堅固，橋上蒼苔斑駁，藤蘿延蔓。據(jù)史料所記，此橋為西漢梅福所建，以濟往來。過橋向右有一方摩崖石刻，為南宋寶祐楊棟題留，書曰：“眉山楊棟，主肅邑人，郎晐游棟，來自余杭，肅邑宰也，甚雨初晴，林壑之美，飛瀑之壯，加于他日。寶祐丙辰三月庚申”。屈指數(shù)來，這方題刻已是近千年的“古董”了。</p> <p class="ql-block">西山古道</p> <p class="ql-block">垂溜飛瀑</p> <p class="ql-block">呼龍?zhí)?lt;/p> <p class="ql-block">“飛泉”石刻</p> <p class="ql-block">梅仙橋</p> <p class="ql-block">宋代石刻</p> <p class="ql-block"> 棋盤石，又稱仙枰石，位于懸竇巖右側，從懸崖絕壁處突空而起，如長蛇昂首，它前臨巖壁，背倚峰脊，四周勁松擁簇，石面平砥僅容三四人。佇立其上遠眺，玲瓏高坎等地一覽無余，俯視其下，怪石嵯峨，千姿百態(tài)，美不勝收。相傳這里是神仙對弈之所，留有棋盤、棋盒等。這自然不足為信，一笑而已。山水名勝間，只要有平石一方，大多稱為棋盤石。</p><p class="ql-block"> 棋盤石再向前45米，有兩棵古樹拱手為門，入門則驀然開闊，是一塊山岙盆地，面積約30余畝。整個遺址區(qū)宛如一只葫蘆，口子狹窄，僅一條山路引入，剛好在懸竇飛瀑頂端。進入盆地不但空間巨大，而且修竹如畫，清流如歌，野花如織。透過高高的杜仲樹林，隱約見到的幾段殘墻，向導告訴我們，這就是無量寺遺址了。無量寺早已名存實亡，僅剩半壁土墻，荒草之間，夕陽之下，滿地東倒西歪的石板、暗道、古階。門前一棵依舊荗盛的桂樹，昭示著滄桑，仿佛在娓娓提示我們，這里曾經(jīng)是何等的香火鼎盛，何等的輝煌。向導是本地人，不厭其煩地告訴我，這里是禪院，這里是鐘樓，這里是旗桿石，這里是石馬槽，這里是古石坎，這里是地下的排水系統(tǒng)……。這一切，都讓我勾勒出一個曾經(jīng)輝煌的無量寺，一個曾經(jīng)的山水名勝和人文秘境，感受到那個久遠時間層上陸續(xù)入山的香客、打坐法事的僧人和寺巷間來來往往的那些文化名人。</p> <p class="ql-block">棋盤石</p> <p class="ql-block"> 最讓我動心的是寺后竹林中一尊石佛像，高不過60厘米，寬35厘米，刻有三人，其中觀世音端坐蓮臺，造型生動。向導的敘說中，得知一段鮮為人知的故事：三十五年前曾有一位江西人把這尊石像偷搬下山，當?shù)卮迕竦弥?，自發(fā)組織幾批人馬，分路攔堵。5個小時后終于把石像追了回來，使它毫發(fā)無傷，物歸原處。</p><p class="ql-block"> 精彩的不僅僅是佛像本身，還有許多圍繞它的生動片斷。這就是歷史遺存鮮活的生命，散發(fā)著讓人留連盤桓的魅力。</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4】</p> <p class="ql-block">巨大的石馬槽</p> <p class="ql-block"> 九仙山是寂寞的，寂寞的是它有一個輝煌的開始終不能延續(xù)，不像它的綠有層層疊疊的擁有，年復一年；不像它的溪流有日夜不停的吟唱，并且始終清澈。就如今天，也僅僅我們幾人的拜訪，奇怪的是，我們在山間逗留的半天時間里，甚至沒見到一只鳥的飛過。這應該是大多歷史遺存的常態(tài)，或許很長很長一段時間里，重塑九仙山輝煌的等待，都是一種奢望，一種無奈。</p><p class="ql-block"> 我深深地理解這種寂寞。我們不能滿足于這一種遺址文化的神秘和好奇，更不能把這種神秘和好奇作為一種標識，到處要求領認。</p> <p class="ql-block">地下排水涵洞</p> <p class="ql-block">無量寺大殿石階</p> <p class="ql-block">懸竇天坑</p> <p class="ql-block"> 站在今天觀照，九仙山實際上只是一處宗教文化遺址，這種遺存的生命意義，正來自于它在湮滅和輝煌中輪回的歷史，哪怕這種遺存僅剩一塊斷碑、一片殘墻，甚至一斷朽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22.1.1于臨安</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