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插圖：周桃平（同學）</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引子</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阿貴夫人只是在我的夢里出現(xiàn)過一次，至于阿貴這個人，我熟悉。</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這引起我對他極大的好奇。</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他應該不在世上了。他的死，代表他那一生經(jīng)歷的以及他從來不說的身世和那個年代的不幸。隨著他死去的消息，在若干年以后都沒有人提起過，被人遺忘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我沒有忘記他，他像影子一樣追逐著我。我走到哪里，都能看到他的影子出現(xiàn)在周圍。</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我以為，這輩子，阿貴找不到幸福，只是我在心里對自己說。阿貴自己時常也會說出來，我反而給他增加些信心。</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我明白，一個男人，一輩子沒有娶上女人，是不幸福的。對阿貴就是一塊心病，他只能在人前苦笑：“我一個人飽了，還擔心別人飽了沒有？”</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換個角度，沒有牽掛，沒有責任，還真的不能叫幸福！</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阿貴五十歲認識我，也只是一個打工者與領(lǐng)導的關(guān)系?；蛟S是他勤勞，百事和順，從來沒見過他計較的，工作完成的也出色。</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一個糟老頭，別人嫌棄，我不嫌棄。時間長了，又和工作分不開。他一個人無聊的時候就和我叨叨，我從來也沒有生厭，竟然當了他三年聽眾。</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我在他過于生悲的情緒快上來時，就撫慰他：“過去的往事，己經(jīng)走遠了，說不定，你之后有福氣呢？”</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啥福氣？黃土埋半身（生）了，有福氣只能靠做夢！”</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事實上，緣分生成太簡單了，讓我沒有想到的事情，我竟然在另一個場合遇到了阿貴夫人和他的兒子阿根……</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上部</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1</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冰天雪地，冬寒陡峭，北風呼嘯著。</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人們躲在被窩里，哄著孩子，似乎要睡過這個冬天。只有這樣，溫暖也可以暫時解決饑餓。</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一日三餐，變成一日兩餐，此時，一日一餐也難以果腹。</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蘇北的冬天格外寒冷，望不到盡頭的平原被冰雪覆蓋，嘎糧河已冰封頓流一個多月，村民偶爾踏冰走出村外，他們在雪地里、冰封的河道上搜尋著可以果腹的食物，哪怕一只水鼠、一些水生植物的根系。然而，深雪之下堅冰凍結(jié)的土壤都不見了蹤跡……</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戰(zhàn)爭帶來的災難，無法形容天荒中掙扎的人們輩守在生活恐懼和害怕中。</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他們的住宿，在慌亂中簡易搭出能夠避風雨的憩地，有可能被大雪壓垮深埋在這片土地上。</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擔心只是一種可能，另一種可能是活著，茍且的活著總比餓殍凍死在路上要“體面”的多。往后的日子，能捱過一天是一天，希望還有。</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三三兩兩、稀稀疏疏的集居，是逃難的人們。他們實在走不動了，槍聲稀少，路人稀少，是選擇落腳的好地方。</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他們從安徽牛集穿過江蘇南京，一路上驚魂，到了蘇北這個地方，保住性命算是燒了高香。</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牛莊幾十戶人家就是這一幫逃難出來的人。</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2</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牛啟運實在是想不出辦法養(yǎng)活兒子，日本鬼子在東北的事越傳越可怕，那簡直生不如死，人間地獄。牛啟運跑碼頭，見識也多。</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他找到吳大爺商量世道上的事。吳大爺秀才出身，從前家道盛時，體面得體。</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牛啟運不識字，很喜歡吳大爺，吳大爺也喜歡這個頭腦靈活，悟性極好的后生，時間久了，竟然把他視為自己的養(yǎng)子，還恍惚了自己的年紀。</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說來也怪，牛啟運雖然大自己的兒子幾歲，不識字，做事，說話都在一個理上。秀才大爺另眼相看，也說不上個道理。按理說，兒子斷文識字，也識大體，就是木訥如同座鐘，總是搖擺的狀況。</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世道變成這樣，他視而不見，不急，也不慌亂。</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老爺子送走啟運。回到屋里，掃了掃他置辦的家業(yè)很快會變成戰(zhàn)火中的廢墟，痛苦不堪?！斑@些小鬼子，這大清王朝，這國民政府……完啦、完啦，一切都完啦……”</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老爺子不想還好，一想，整個人就癱在椅子上。大兒子吳藝、二兒子吳術(shù)、小女兒吳潔圍上來，吃驚不小，不知道發(fā)生什么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吳藝：“爸，你哪不舒服？”老爺子就是閉著眼睛不說話。</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這時候，吳潔把大門一關(guān)，屋內(nèi)死寂一片，很少遇上頓失生機的現(xiàn)象，這時兒女們感覺害怕。</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外面的槍聲時斷時續(xù)，雜亂的奔跑聲夾雜著兒童的哭喊，越來越恐懼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一慣依賴父親的兒女，眼巴巴等待父親發(fā)話。</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父親就像睡著了一般，耳不聞，眼不見，心不煩。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靜靜，一副大難臨頭，靜坐待斃，也是活該如此的樣子。</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本以為追求功名，到頭來成了“末代秀才”。</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一切革命，將自己一生追求革去了。妻子、兒女還沒有抬頭，世道就亂了，接著鬧饑荒。</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天災人禍，腐敗沒落，活著如螻蟻火烤，四處逃竄?！翱杀?，可悲啊??”</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吳藝見老爺子自語了，也沒聽清楚什么話，心里也踏實一點，上前拍了拍父親的胸口：“嚇壞我們了，半天不吱聲。”</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父親噓了一口氣，像陰轉(zhuǎn)陽，他說：“我害了你們啦！只知道自己求取功名，結(jié)果沒教會你們?nèi)绾紊妗?lt;/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其實說這些已經(jīng)太晚了，誰年輕不想求取功名呢？</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這一夜，外面突然的安靜，連狗吠聲都沒有。</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大爺?shù)男拈_始往下沉，他有些絕望，一個大老爺們，帶三個沒有成年的孩子—逃難，是一副怎樣的狼狽，往后的路如何走?。孔云拮语L寒不治去逝的那一天，他就隱約有種末日來襲的感覺。他越想越不是滋味，自己還有些氣力，但比起后生啟運，又覺得這些年的書白讀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一種生不逢時的嘆息，也反映了他一生中惡夢的開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這樣等死，心有不甘。吳藝十五，吳術(shù)十三歲，小潔才八歲。我要帶上他們，無論多么可怕，還是要盡父親的責任。</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想著想著，天蒙蒙亮。他輕手輕腳的打開門，四周還在月光下，路上亮堂，他走出家門，這才發(fā)現(xiàn)一夜的暴雪已沒過腳踝，他深一腳淺一腳踩在雪上，留下深淺不一的腳印，此時，他發(fā)現(xiàn)可怕的事，一夜之間幾十戶人家出逃的沒了蹤影。唯一村東頭啟運家還點著油燈，一閃一閃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啟運聽到敲門的聲音，就知道吳大爺過來了， 他打開門，大爺一身雪。啟運說：“大爺，你這么早過來，確定離開這里嗎？”</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啟運啊，大爺寡斷，一輩子在這性格上吃虧，這一次，一定要果斷點，大爺聽你的！”吳大爺邊說邊撥打身上的雪，跺跺腳邁進屋里。</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屋里的女人摟著懷中的孩子，沖外面站著的吳大爺笑笑，忙著收拾細軟去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啟運一邊搬凳子請大爺坐，一邊停下手里的事。</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3</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早些年在村里，吳大爺就佩服啟運的父親，他年輕好強，骨氣很硬，雖然窮點，從不低頭。生了啟運一個孩子，孩子三歲的時候，老婆被土匪搶了去，他尋仇十年，沒有找到匪窩。據(jù)說，搶他女人的是安慶一帶土匪三麻子路過牛集，在集市上看到這女人貌美不俗，順道搶到安慶一處山中，獻給大哥做了壓寨夫人。</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牛家遭此厄運，讓人心痛。幸好，吳大爺將啟運帶到自己家中照顧。</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別小看八歲的孩子，一雙眼睛就能發(fā)現(xiàn)他不屈于人的機靈，他像哥哥一樣帶著吳藝、吳術(shù)、小潔。他不怯場，似乎忘記自己所遭受的不幸，對一個還是孩子，是殘酷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大爺煩惱的時候，喜歡在書房里寫字畫畫。</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傳說他在京城會考時候和白石先生交往，字畫在那時候受到白石先生影響開始練習。誰知道他悟性極高，一幅蝦圖竟然如山澗溪流中所見真實，提上飛舞流暢的草書，猶如盤龍觀園錯落一旁。字如其人，畫如心境，與面前這位大爺不能對照。</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偶爾將自己的字畫拿去廟會上換些錢補貼家用。啟運小小年紀也幫了很大忙，每到這個時候，他就歡天喜地的盯著看大爺寫字作畫，時不時的要大爺教他識字。</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字畫換錢，啟運自己討的一幅對聯(lián)。不曾想這孩子拿去賣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大爺責怪道：“這不是你這個年紀做的事情，我字贈君子，不賣市儈?！边@一下，小啟運愣住了。他明明看見大爺在廟會上賣過字，怎么這樣說呢？他盯著他看，似乎小嘴要說些什么，但始終沒有勇氣說出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大爺笑著，拍拍他的小腦袋，知道這孩子聽懂了，也感覺自己不該在孩子面前虛偽。</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啟運父親找妻未果?；貋?，發(fā)現(xiàn)兒子被吳先生領(lǐng)回家照看，很是感激。他領(lǐng)回兒子給先生跪下行禮，說：“幸虧先生幫忙，我一時性起，沒顧上孩子，不是先生幫助，后果不堪設想，先生恩惠，我和小兒謹記！”</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啟運父親一直稱大爺先生，讓啟運叫大爺。在人煙稀少，又緊鄰古鎮(zhèn)的邊緣村上，可謂百年一遇，轟動幾百里。盡管末代秀才身份，用處盡失，也是人人羨慕的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吳大爺扶起面前的漢子，嘆息著：“我曉得你重情重義，這世道亂成這樣，也尋了五年，孩子萬一有事，你想過結(jié)果嗎？你我都是一樣的生不逢時，你還是聽我一句，恢復正常生活吧！你也不要這樣謝我，誰一輩子不遇上危難的事呢？”</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1937年春，啟運十六歲，已是英俊的少年了，這次父親想帶著他出去闖一闖，后來打消了念頭。</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吳大爺在后來回憶中，或多或少的告訴啟運他父親最后一次離開家。</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大爺對啟運說：“你父親臨走找過我，說了一些事。再三囑咐我，等你確實明白事理的時候，告訴你。當年，你父親去云嶺了?！?lt;/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他沉思著，幫啟運分析：“云嶺，那里山多，聽說新四軍在那里，他沒有告訴我去干什么，我感覺你父親與人不一樣……好像神秘的很。他請求我原諒他，他說：有些事，到死才能讓后人明白..…我三代，只有這一脈，我不能把一切都拋掉?！?lt;/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啟運這才明白，神秘的父親的良苦用心，突然心中敬畏起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亂世中，復雜的社會關(guān)系，對一個從清末秀才來說，還是云里霧里。</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秀才有些儒腐，世事參悟，只是在詩經(jīng)論語中來回琢磨，辛亥革命的時候，他還年輕，他以秀才的身份看浪潮看不同的人。這可能導致啟運的父親對他欲言又止。</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啟運大概是明白了，他知道自己唯一的出路，只是活著，只有活著才可能見到父親……</b></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4</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天亮，曾經(jīng)的村莊像荒蕪的無人區(qū)，一夜之間蒼涼失去生機。</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老秀才走出啟運家，還不忘告訴啟運：“帶些實用的東西，我那里有手推車，你盡管拿來，用的上?！?lt;/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啟運說：“我也正想著向你開口呢？我等會就過去?！?lt;/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老秀才回到家，收拾些衣被，把值錢的字畫和文房四寶放在一只藤蔓編織的箱子里，箱子已經(jīng)陳舊不堪入目了，但他還是珍惜的。</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待續(xù)，保留修改）</b></p> <p class="ql-block">作者簡介;程前，安徽樅陽人。自由寫作人，已退休。</p><p class="ql-block">95年開始發(fā)表散文、雜文、詩歌等作品，主要散見在報刊、雜志、新浪博客、民主與法制、天涯、《華文月刊》等。</p><p class="ql-block">并無建樹，自知不足。</p><p class="ql-block">我的快樂，來自獨立思考獲得的文字！</p><p class="ql-block">分享給朋友們的文字，也是快樂之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