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上海解封第二天——6月2日,心情還沒有完全從激動而恍惚的狀態(tài)中調(diào)整過來,微信朋友圈里卻傳來了一個好消息:我的第二故鄉(xiāng)阿拉爾要通飛機了——6月16日!</p> <p class="ql-block">阿拉爾機場偏偏建在塔里木南岸,起先我有點百思不得其解——過塔里木河太難了,為什么非要自找麻煩,把機場建在塔河南岸呢?多年以來,我對塔里木河一直存在偏見,而且是我心中一個難以排解的“心結(jié)”,</p> <p class="ql-block">勾起我對57年前的一段往事的回憶,讀完這篇文章,也許,你就可以理解我的偏見了。好在從今天開始,阿拉爾為我解開了這個心結(jié)。</p> <p class="ql-block">上海到阿拉爾全程4688.9公里,絕對是萬里之遙了!對塔里木河南岸的農(nóng)場而言,路程還要加上幾十公里,中間還橫亙著一條塔里木河。那時塔里木河南岸農(nóng)場知青的探親之路,可以說是一條充滿艱辛的畏途,塔河更是一道難以逾越的“天塹”,路程單趟動輒10來天,多則半個來月,而且一路艱辛,苦不堪言。特別是過塔里木河更是難上加難——它是聞名天下的“無韁野馬”,性格桀驁不馴,喜怒無常。</p> <p class="ql-block">那時,河上無橋,要從它身上渡過,什么意外都可能發(fā)生,有人冬天在冰上過河,掉入冰窟窿,葬身魚腹;有人淺水期涉水過河,一不小心陷入流沙,尸骨淤埋河底,生命就此無聲無息在世界消失…當(dāng)然大部分人,是選擇坐渡船過河的,渡船是平底大木船,可以同時載幾輛汽車,渡口隨季節(jié)水情變化,隨時飄移變換,有時也會停航。</p> <p class="ql-block">渡船過塔河,浪漫而刺激,卻時時充滿險情,很有故事性,但一不心“故事”二字會相互換位,變成事故,渡河過程中,一不小心,渡船在河中央擱淺,花費幾個小時是常事,也有在船上度過整天整夜的,沒吃沒喝,沒有任何設(shè)施,其苦其難,可想而知。也有汽車直接沖入塔河的,人被救了上來了,雖逃過一劫,隨身行李隨水而去,欲哭無淚。更發(fā)生過車沉人亡的悲劇:1964年11月20日,阿拉爾渡口發(fā)生了一起慘禍,上游水庫管理處政委張樂則等8人前往上游水庫檢查工作,擺渡時,車子滑入河中而全部遇難…至于在塔河里推過船,在河灘上露過宿的人更是比比皆是。</p> <p class="ql-block">那年我們進(jìn)疆——1965年6月20日從上海出發(fā),載著256名來自上海年輕人的車隊,經(jīng)過幾天的顛簸,抵達(dá)塔河邊。時間已經(jīng)是6月29日下午了,河水不深,汽車要下到河灘,才能開上渡船,十幾輛汽車在河灘上一字排開,等待渡河,渡船每次只能過幾輛汽車。我坐的車是最后一輛,讓我有機會下車看新鮮、賞風(fēng)景。</p> <p class="ql-block">那是我們進(jìn)入塔里木的第一天,也是這群年輕人一段人生的起點。</p><p class="ql-block">沒想到塔里木河給了我們這群年輕人來了一個劈頭劈腦的“下馬威”!</p> <p class="ql-block">也不知是第幾船,船過中流在之后,突然擱淺,動彈不得,船上的柴油機,聲嘶力竭地吐著黑煙,幾個船工用肩抵住竹篙奮力朝河底撐著,將竹篙不斷提起,又不斷探入水中,變換著著力點,但是渡船紋絲不動,平底的渡船被河床緊緊吸住。有幾個船工跳下水去,試圖用肩抵著船幫,吆喝著,齊聲喊著口令,和船上的撐竹篙的船工一起發(fā)力,想讓挪動渡船,船還是紋絲不動。</p> <p class="ql-block">當(dāng)時,沒過渡的我們,不知渡船上發(fā)生了什么,只是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船上的人群影影綽綽,只感到船停在了靠近對岸的河里,船是不動了!</p> <p class="ql-block">事后有人告訴我以上的原委。事情還在繼續(xù),后來在船上發(fā)生了這樣的一幕:和我同一街道、一分隊文教,知青張恩慶大喝一聲:“大家下水,減輕分量,幫忙推船!”他真的跳下了水。</p><p class="ql-block">河水不深,只沒了張恩慶的半個身子,河水打著圈圈,緩緩地從他身邊流過。隨著他的一聲吆喝,有一批年輕人紛紛跳進(jìn)了河里,大部分是男生,船上也有個別女生,喊著號子,奮力推船,渡船的分量減輕,推船的人多勢眾,船真的有了一點移動。</p> <p class="ql-block">舵工趁勢盡力把舵打向另一邊,船一下子借著水勢掙扎了出來,一位舵工喊了一聲“不好!”———股強大的水流將船舵甩向另一邊,正好打在張恩慶的腿上,他慘叫一聲,倒在水里,大家七手八腳,把他扶了起來,抬到船上,仔細(xì)察看,腿上一大塊淤青,還好沒傷著骨頭,帶隊干部長長吁了口氣,一到場部他就住進(jìn)了場部衛(wèi)生所。</p> <p class="ql-block">接著其他汽車照舊依次駛上渡船,順利抵達(dá)對岸。萬萬沒想到我所乘的那輛汽車又出意外:汽車啟動沒走幾步,輪子就陷入河灘淤泥里,動彈不得。只好等司機去叫履帶式拖拉機來牽引,車上的其他人被安排到另外幾輛車上了渡船,我自告奮勇留下,陪司機一起守車,看行李。</p> <p class="ql-block">不久,司機叫來了拖拉機,把汽車拖上高高的河崖。時間已是黃昏時分,但渡船停航了,注定我們今晚要在河邊過夜了——在塔里木河邊上露宿,看星星——這是塔里木河給我的“見面禮”。</p><p class="ql-block">這個見面禮,我永遠(yuǎn)記得,在阿拉爾機場通航前夕,在記憶的庫藏里找出,似乎有意義。</p> <p class="ql-block">那晚,我仰面朝天,躺在柔軟的干草上:滿天繁星,深藍(lán)的夜空,顯得格外深邃、高遠(yuǎn)。沙漠深處吹來的野風(fēng),帶著原始的沖動,肆意舔著肌膚,深情拂過額頭,這種不失浪漫、又充滿野性的感覺,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有。</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雖然身處陌生的荒原大漠,但</span>浪漫是年輕人的第一天性,看著像寶藍(lán)色般天鵝絨的夜空,上面綴滿碎鉆——自然想到郭沫若《天上的街市》詩中的句子:“天上的明星現(xiàn)了,好像點著無數(shù)的街燈……”</p><p class="ql-block">突然天空劃過一道道耀眼的光亮,那是流星!但對于我這個在城市里長大的孩子,流星,只是一種美麗的傳說,今天我真正看到了流星,真實地領(lǐng)略到了流星之美:它猶如上帝飛舞的魔杖,在空中劃過;又極像調(diào)皮的小天使,在夜空狂舞亂竄;又如同閃亮的銀針,編織出璀璨的星空……不覺浮想聯(lián)翩。</p> <p class="ql-block">小時候,也讀過一些關(guān)于天文學(xué)方面的一些書的,書中對流星的詮釋,就沒有那么浪漫了,我知道,它只是太空巖石碎片在宇宙中投入地球過程中燃燒時的名稱,也是太空巖石碎片穿過大氣層,燃燒時在天空留下的光跡。大部分的巖石碎片在落到地面之前會燃燒殆盡,少部分則會掉到地面,成為極其珍貴的隕石。</p> <p class="ql-block">記得,迷迷糊糊之中,我不禁想到寥廓蒼茫的宇宙,以及神秘深邃的星空,一群來自浦江邊上的年輕人,即將開始一段新的人生,迷迷糊糊之中的我,曾這樣設(shè)想:不知我們中所有的人,誰能成為璀璨的星辰,誰是飛馳而過的流星,誰能成為彌足珍貴的隕石…當(dāng)時我沒有答案。</p><p class="ql-block">現(xiàn)在可以說了,當(dāng)年我塔河邊上的冥想有了結(jié)果:大多數(shù)在塔里木的知青,為塔里木奉獻(xiàn)了自己青春的瓊漿、畢生的精魅。</p> <p class="ql-block">他們每個人都曾是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如今他們經(jīng)過燃燒的生命,留下千錘百煉的精神財富,猶如彌足珍貴的隕石。</p><p class="ql-block">當(dāng)然廣大知青之中也有曇花一現(xiàn)的人物,譬如當(dāng)年那個下河推船的張恩慶,進(jìn)疆2年后,就離開了新疆,后來落戶香港,成為往來滬港兩地的一位成功商人,“流星”般地消失,“流星”般地燃燒,但“張恩慶們”畢竟也燃燒過,美麗過,并且現(xiàn)在還依舊風(fēng)流著!</p> <p class="ql-block">現(xiàn)在,現(xiàn)在盤桓在我心中多年對塔里木河的心結(jié),也驟然解開:塔河之上現(xiàn)在已建起了4座大橋,對新興阿拉爾而言,過渡塔里木河根本不是問題,而塔里木河在她身邊蜿蜒而過,成為她的內(nèi)河——一道美麗的風(fēng)景線。</p><p class="ql-block">阿拉爾機場就建塔河南岸,在阿和、阿沙2條高速公路交匯的12團(tuán),高速公路直通機場,只12公里。阿拉爾插上了騰飛的翅膀,未來可期,前途無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