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雜彈錄》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 class="ql-cursor">?</span>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span style="font-size:22px;">也說父親節(ji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袁子軒</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按照美國人的習俗，今天6月的第三個周日是父親節(jié)。有人說中國也有父親節(jié)，時間在8月8日。真是這樣嗎？我們就來捋一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在中國人心里，事實上是沒有父親節(jié)這一概念的。中華文明源遠流長，中華民族是世界上唯一文化無斷絕而綿延至今的民族。我們從小就知道，中國是禮儀之邦，敬老尊賢是中國人的傳統(tǒng)美德。今天國內(nèi)的各類交通工具上都設(shè)有愛心座，是這一古風的體現(xiàn)，為世界各國中所僅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這一儒家的理念一直是中國歷朝歷代的治國寶典，延昌至今。中國稱為禮儀之邦，除了君臣父子等人際關(guān)系的日常禮儀講究外，祭祖儀式占了很大的比重。中國人的祭祖儀式繁瑣而盛大，莊嚴而又莊重，是我們最重要的習俗之一。這說明了我們敬老。我們?nèi)绱司蠢?，卻沒有父親節(jié)，甚至連屬于父親的日子的概念都沒有，豈不怪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要理解這個問題，我們需要先弄清楚敬老的內(nèi)涵。敬老重點在一個“老”字和一個“敬”字上。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老” 可以是老一輩或上一輩，也可以包括更老一輩、上上輩、上上上輩。九族是中國人特有的概念，或者叫記憶。這一概念屬于社會記憶，而非自然記憶。這是一個方面。 “老” 的另一個方面是老而不是親。 “老” 包含有德高望重、位高權(quán)重、長者之儀、不怒自威等涵義，焉能不受到敬仰、敬服、敬重、敬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還有一個方面，同時這也是一個很有趣的現(xiàn)象：人的社會與動物群體不同。人類社會基本上是老人治國，而不是青年治國，這是由資歷、威信、名望、地位、財富、人脈、經(jīng)驗等社會因素決定的，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zhuǎn)移的。當然封建世襲制除外。動物的群居法則卻不同。以獅群為例，昨日的獅王，今日年老體衰，雄風不再，必定為年輕力壯的獅子所取代，為獅群所拋棄。所有的獅王結(jié)局都是一樣的：多病、體衰、孤獨、饑餓而死。世界上只有人特殊于其他動物。這種特殊性有沒有或多或少地引起年輕人經(jīng)意與不經(jīng)意的逆反心理？或潛意識的憤憤不平？看看現(xiàn)今擁有眾多擁躉的網(wǎng)絡(luò)小說，作者都是年輕人，而在這些年輕人虛構(gòu)的世界里，不管是玄幻科幻還是仙俠武俠，也不管是異界異能還是現(xiàn)世穿越，無論場景背景如何轉(zhuǎn)換，情節(jié)情感如何發(fā)展，有一點是始終不變的：書中的主人公都是年輕人。沒毛病。也有人標新立異，讓一位老年人做了主人公，可該書結(jié)局只能是曇花一現(xiàn)，一面世就被鋪天蓋地的年輕主人公所淹沒，激不起一點點浪花。</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敬老之“敬”是恭敬，而不是親近。外國的情況不說，中國的父與子，其關(guān)系是很奇怪的。據(jù)我的觀察和調(diào)查，父子間能做正常聊天交流或溝通的，在中國少之又少，乃至于沒有。父與子偶爾覿面相逢，往往面不改色，言不過二、三語，甚至各行其道，恍如未見。相互間溫馨隨意親近歡笑者，我還沒有見過。何也？儒家學說的中心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在儒家思想影響的社會里，父與子的親情關(guān)系屈居第二位，社會關(guān)系為第一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在兒子的眼中，父親首先是君，是領(lǐng)導，是大人，是貴人，具有生殺予奪之權(quán)，然后才是親人；而父親在兒子面前要維持威信和威懾力，申斥和距離感是必須的，有時候還要對兒子棍棒調(diào)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記得年少時，當時年齡在十三、四歲左右，一日，與一年齡相仿之玩伴行于道左，迎面過來一中年男人，貌不甚偉，顏不甚剛。我之眼角余光突然瞟見，身旁小伙伴行為有異，轉(zhuǎn)頭細看，只見其面色唰白，渾身僵硬，手足無措，還沒等我回過神來，對面的中年人已經(jīng)走到我們跟前，“啪” 地給了小伙伴狠狠一巴掌，一言不發(fā)，揚長而去。后來問其挨揍原因，小伙伴云：自己也不知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中國人相信棍棒底下出好人。我老家的人相信撩刷子底下出龍鳳。我的老師是留美的名教授，他告訴我，他就是在父親的撩刷子調(diào)教下成長為著名教授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何為撩刷子？撩刷子者，屋后竹林里竹子之枝梢也。截取其梢，去其葉，留其莖，長短隨心，粗細隨意，是謂撩刷子。父輩武力調(diào)教其子，恐盛怒之下棍棒相加或拳腳相加將其打成內(nèi)傷，沒調(diào)教成龍鳳卻調(diào)成了廢人，于是發(fā)明了撩刷子。不知道第一個發(fā)明者是誰，但在我老家，幾乎家家必備，父輩人手一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撩刷子打人，不傷內(nèi)腑，惟留皮肉之痛。據(jù)飽受其苦者言，其痛痛入骨髓，終身難忘，挨一次之后，再不敢犯錯。也不知道是不是撩刷子的作用，我們老家人才輩出，如過江之鯽，段德昌即其中之佼佼者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 class="ql-cursor">?</span>我頗幸運，一生中沒有嘗過父親撩刷子的滋味，但父親在世時，我卻從來沒有和父親好好說過一回話。此其中國父子不可能溝通、更沒有脈脈溫情之實證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雖然中國人總說父愛如山，母愛如海，然而對父親的愛，更多的側(cè)重于敬重和仰視。而對母親的愛則自然得多，親近和撒嬌的情緒往往不期而露。對母親的親近是自然的，自有的，自發(fā)的，這從流傳下來的詩詞中也可窺見一斑，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辖?lt;/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搴帷拜母河梁去，白發(fā)愁看淚眼枯?！S仲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將母邗溝上，留家白邗陰?！醢彩?lt;/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慈母倚門情，游子行路苦?！趺?lt;/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衣穿慈母線，囊罄旅人金?！S庭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在文學表述里，思念母親的詩句，俯拾皆是，不勝枚舉。對父愛的詩文，就顯得鳳毛麟角了。</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們再來談?wù)?月8日。這里涉及到兩個問題，一個是中國人對數(shù)字8的偏愛，另一個是8的諧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自古以來，中國人就是含蓄的和細膩的。這里的含蓄是指表達，包括語言的表達和肢體的表達；這里的細膩是指心靈和精神的感受和體驗。我們都知道，中國自古就是農(nóng)耕社會，進入工業(yè)社會也才近幾十年的事。農(nóng)業(yè)耕耘需要精耕細作，精耕細作培育的是藝術(shù)家的思維和審美，藝術(shù)家的思維和審美肯定是細膩而含蓄的。這一特點讓中國人始終孜孜不倦地追求與自然的和諧，追求天人合一的至高境界，中國人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為了不偏離這一目標，并最終達到這一境界。這也恰好保證了中國文化的持續(xù)性和綿延不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所以在傳統(tǒng)上中國人不太看重數(shù)字以及數(shù)字之學，而注重文學文字的內(nèi)涵與傳承發(fā)展。由此我們今天能盡情地享受到瑰麗的詩詞歌賦熏陶和由此帶來的心靈的升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其實中國人并不缺乏數(shù)學智慧。早在漢代，我國就有《九章算術(shù)》成書問世，其中的完整比例算法比西方早了最少1000年，其中完整的線性方程組解法也是如此，還有《九章》中對負數(shù)的認識，也比西方的認識早了最少500年，這些例子還有很多，就不贅述了。但中國人認為，數(shù)字和數(shù)字之學是淺薄的東西，只要文化昌明，在需要的時候，把這些淺顯的東西拿過來用是很簡單的事情。我國改革開放幾十年，洋為中用，從幾乎一窮二白發(fā)展成為今天的世界強國，就是明證。所以從傳統(tǒng)上我們從來沒有數(shù)字崇拜，也沒有數(shù)字偏好。比如，中國人對名次從來不冠以數(shù)字，而以內(nèi)涵深蘊的文字冠之，如摘冠者不叫第一名，而叫狀元或冠軍，更有稱之為蟾宮折桂的。 其次者為榜眼或亞軍，而不叫第二名，再次者為探花或季軍，而不叫第三名等等。雖是比試評定，卻少了許多對抗中的火藥味，更多地賦予了其濃濃的文學氣息，讓人從中體驗美的感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對數(shù)字8的偏愛，是近幾年才興起的，根源在于現(xiàn)代市場經(jīng)濟對我們這片古老大地的沖擊。我國沿海地區(qū)最先接觸和接受現(xiàn)代經(jīng)濟，其發(fā)家致富的欲望比起內(nèi)地其他地區(qū)要更加的強烈和來得更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廣東是我們熟悉的沿海地區(qū)。對數(shù)字8的偏愛最早源自香港和廣東。廣東話里的8的發(fā)音和發(fā)家致富的 “發(fā)” 的發(fā)音十分相似，不認真聽，真有可能把8聽成發(fā)。來人間走一遭，誰都希望脫貧致富，即使現(xiàn)實有時候很殘酷，但每天揣著發(fā)家之夢也是好的。于是數(shù)字8越來越為廣東人所喜愛，作為人造吉祥物，也漸漸地傳遍全國，為所有國人所接受。數(shù)字8甚至一度達到圖騰崇拜的程度，據(jù)說一個88888的車牌，炒作到幾百萬甚至上千萬元價格，而且還一牌難求。也許是受香港影響，臺灣地區(qū)對數(shù)字8也是情有獨鐘，加上88與爸爸諧音，自然而然讓人聯(lián)想到父親節(jié)上面。有好事者追根溯源，還找到上個世紀四十年代政府提倡8月8日為父親節(jié)的依據(j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然而在我看來，8月8日父親節(jié)在中國大陸難以成為風尚。當時的舊政府早已經(jīng)被推翻和否定，失去了執(zhí)政的合法性，其制定和出臺的政策早已過時，難在現(xiàn)在的中國施行。</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其實，“爸爸”一詞實際上是舶來品，而不是中國文化里流傳下來的稱謂。在口語中，我們中國人傳統(tǒng)上叫父親為 “爹” 或 “爹爹”，再往上溯，稱“耶耶”。而英語國家的人平常稱父親叫作 “papa”（ “father”是書面語）。當時的西方現(xiàn)代文明進入神州大地，對舊中國的沖擊是巨大的和震撼性的。人們開始盲目崇拜一切來自西方的東西，認為西方的一切，包括文化，都是好的，中國的一切都是不好的，連魯迅這樣的偉人也主張廢除中國文化（現(xiàn)在我們知道他大錯了）。不知從何時始，引領(lǐng)時髦潮流者摒棄“土得掉渣”的“爹爹”之謂，開始學著外國人叫父親為爸爸。</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 class="ql-cursor">?</span>可以想象，當時的人們?nèi)绻诖笸V眾之中、眾目睽睽之下叫一聲“爸爸”，而非“爹爹”，洋味兒四溢，自豪驕傲之感定是油然而生。于是乎“爸爸”稱謂遂成時尚，眾起效法，使其迅速大行于世。</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在我的老家，自古以來，孩子稱父親為“耶耶（古音ya，陽平聲調(diào)）”，而稱爺爺為“嗲嗲”。中國人用“耶耶” 稱謂，古已有之。在古風《木蘭辭》中，今人仍可讀到這樣的詩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旦辭耶娘去，暮宿黃河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不聞耶娘喚女聲，但聞黃河流水鳴濺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旦辭黃河去，暮至黑山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不聞耶娘喚女聲，但聞燕山胡騎鳴啾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這里的“耶娘”即指爸爸媽媽。在大約10年前，在我老家居住在城里的人基本上都已與時俱進，攀附時髦，稱父親為“爸爸”了，鮮有叫“耶耶”的，偶有耳聞，亦感覺新鮮有趣。但那時我老家鄉(xiāng)下仍舊保留了這一古風，孩子們?nèi)匀环Q呼父親為“耶耶”?？山裉煳一氐郊亦l(xiāng)，聽鄉(xiāng)下人叫爺爺還是“嗲嗲”，卻已經(jīng)很少再聽到有人叫父親為“耶耶”了。可見時髦時尚的力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不管中國有沒有父親節(jié)或母親節(jié)，我們都感恩父親母親，記得父愛如山，母愛如海。</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