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時間的跨度有點久長。在上世紀四十年代末，平治縣城（現(xiàn)是平果市榜圩鎮(zhèn)）西南方向二十多里地，有一個小村莊叫福吉伏靈屯。離屯十里遠且荒蕪人煙的龍達山弄，就住著一戶韋氏的瑤族夫婦。那是為了逃避國民黨征兵拉夫，不遠百里，翻山越嶺，成為他們新婚夫婦四處漂泊流離失所生存下來的避難地。盡管弄中峰巒疊嶂，古樹遮天蔽日，茂密的野草，臥虎藏龍，蛇蟒出沒，墳?zāi)沽至?，可這對瑤族夫妻倆，也毫無退縮不前之懼怕，明知山有虎 偏向虎山行的勇往直前的精神。正如守寡媽咪生前常常回憶說的那樣。初來窄到半個月時間，就簡單蓋上一間茅草房進住避風(fēng)擋雨。記得有天夜晚，媽咪獨自一人收工回家經(jīng)過那些墓地時的情景，歷歷在目。上弦月已經(jīng)高掛在夜空中，幽幽的銀光斜斜地照在冰涼的石碑上。夜月下媽咪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一個人孤孤單單地行走在漆黑的墓地中，沒有燈光，沒有路標，落腳于羊腸小道上的聲音，似是鬼哭狼嚎般，頓覺四處危機重重。當(dāng)時才21歲的媽咪，剛剛離開娘家去做他人的二任妻子、也是后娘吧。本能就怕黑，并且會將黑暗中的種種影像自動恐怖化。</p><p class="ql-block">蟋蟀凄切地叫著，墓碑都籠上了一層朦朧的薄紗，遠處看不清怪石影影綽綽，愈顯幽暗。樹影飄動，好像惡魔即將出場儀式。媽咪心里安慰著自己別怕，然而，對未知的恐懼感很快擊垮了媽咪的自我沉著、鼓氣。當(dāng)媽咪在穿過墓群時。突然眼前閃過一個陰影，加上貓頭鷹等鳥類的遠山叫聲，傾刻間都令媽咪神經(jīng)緊張，全身起了雞皮疙瘩。前夫也覺得似乎有什么在注視偷瞧看著他們?！罢l！”沒有回答，僅僅飄出一個影子，看去形狀像一個人，卻是一片漆黑。在斑駁的陰影中看不清是男是女，但很顯然，它不是人。“啊————”媽咪真的后悔不迭了，拔腿就往前跑，完全不在乎什么約定了。一只只蝙蝠從她頭頂優(yōu)雅的掠過，又嚇得她加快了步伐。</p><p class="ql-block">墓地長年無人打理，荒草叢生，在連續(xù)摔倒三次，把衣服完全弄臟后便再也跑不動了，見沒有什么奇怪的東西追來，不跑了，隨便靠在一個墓碑上喘著粗氣。冰冷的觸感又讓媽咪趕緊離開，閉上眼睛，渾身都痛入骨髓，地上石路和墓碑全涼颼颼的，加上各種蟲鳴鳥叫，讓媽咪不敢左瞧右望。此刻，媽咪發(fā)現(xiàn)了一個更嚴峻的問題：本想盡快逃離墓地群時卻迷路了。不知道該從哪個方向沖出去。只見孤獨的影子，聲聲嗵嗵響，都是自己心臟砰砰直跳及腳步的砂砂聲。</p><p class="ql-block">安居開發(fā)荒山野嶺種植農(nóng)作物生存十年后，雙雙還沉浸在新婚燕爾的生兒育女喜悅幸福和逃避了國民黨的追捕安全期中，不幸卻又悄悄地不期而至。媽咪的首任丈夫因罹患惡疾溘然離世。未進入不惑之年的媽咪悲痛欲絕，一次次哭得死去活來。公婆百般勸說，日夜相守，以防不測。因媳婦已生產(chǎn)了三個兒女需要撫養(yǎng)，正是如虎似狼，精力旺盛期間的媽咪，好長時間才斷絕了隨夫一起去天堂的念頭。情緒略微平復(fù)，便決定把嗷嗷待哺的三個小孩撫養(yǎng)起來，既為了公婆的殷殷期盼，也為英年早逝的丈夫續(xù)一段香火。這樣為前夫守寡三年期滿后，媽咪的第二任丈夫（即我與三姐的父親）便二天登門、晚晚前來求婚，一心想娶媽咪進山里為壓寨二夫人?？赡赣H卻斬釘截鐵一口回絕說：“自己不會也永遠不可能帶孩子再回到那些窮山惡劣的山卡拉環(huán)境去了。如果誰有情有義的話，就來'倒插門'與我共同把這過早失去父愛的三個苦命孩子養(yǎng)大成人……”年邁的公婆舉目蒼天，叩首跪拜。沒了丈夫的媽咪悲喜交集，在心中默默地祈禱前夫（即大姐、二哥、三哥的親生父親），孩子即將有后爸了。我娘仨再也不用再提心吊膽度日如年了。并暗暗發(fā)誓: 今后無論怎樣困于逆境之地，或陷入萬丈深淵，也不會拋棄孩子出嫁、或重回大瑤山尋求自己的幸福了的 ，一心一意把姐弟仨撫育成人，希望丈夫在天之靈保佑母子四個平安健康，一生無恙。</p><p class="ql-block">二任丈夫、孩子繼父的到來，沖淡著守寡媽咪心中的悲涼，加上筆者的父親又視同母異父的姐弟仨為前夫的延伸體，媽咪的愛子情結(jié)更甚于一般的母親，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公婆以及叔伯們也盡心盡力地相幫著照應(yīng)，日子倒也平靜。然而，就在三哥長至蹣跚學(xué)步、咿呀學(xué)語時，爺爺奶奶二老卻因積郁成疾，也相繼不久于人世。娘兒四成了真正意義上的孤兒寡母，幸好我的父親及早加入陪伴著，支撐著，才沒有使守寡媽咪及三個孩子，沒有淪落到雪上加霜或屋漏偏逢連夜雨的那種慘狀。</p><p class="ql-block">進入上世紀五十年代，中華大地連續(xù)三年遭受了自然災(zāi)害，守寡媽咪的二任丈夫（即筆者的親生父親）也飽受著貧窮與饑餓。一次在上山砍柴燒炭時，因腹中少食，餓致頭暈?zāi)垦?，倒地后不幸摔傷了腿，落下終生殘疾。在當(dāng)時生活艱難的同時，還要承受著外人欺凌。為了侵占父母的勝利果實，有一年宰殺肥豬做臘肉過年時，外族人合伙用火灰涂抹臉上，于半夜三更明目張膽，沖進家門，盜竊媽咪所有臘肉后，還時常在夜深人靜，沒有月光照耀時分，將明晃晃的匕首插入窗戶內(nèi)進行恐嚇。在孩子仨被嚇得瑟瑟發(fā)抖的同時，媽咪將幼小的三哥緊緊地摟在自已懷里。因不斷地受到過度驚嚇，媽咪心理幾近崩潰，偶爾出現(xiàn)精神失常的情況，無數(shù)次徘徊在死亡的邊緣，但是看著懷里懵懂無知的幼子，想想為前夫許下的諾言，加上還有二任丈夫的及時陪伴在身邊，媽咪才一次又一次地咬緊牙，終于挺了過來。也有好心人勸媽咪再找個人家嫁去了吧。可媽咪卻說，如果帶著孩子嫁出，受人岐視不說，將來名聲也不好，對不起死去的前夫；若把孩子留下，托付給誰她都舍不得，更不放心。女本柔弱，為母則剛。前夫走了三年間，媽咪經(jīng)受了一次又一次的磨難，飽嘗著無盡的精神痛楚，真的苦不堪言，無法書宣。</p><p class="ql-block">每當(dāng)身心交瘁、萬念俱灰時，眼看一天天長大的兒女便象遙遠大山盡頭的一盞明燈，閃閃爍爍，給媽咪光明，給媽咪希望，給媽咪勇氣，并因此誘導(dǎo)著媽咪無怨無悔地苦水中掙扎朝著那渺茫的前方，堅韌不拔地走下去。終于善心獲得了回報，上天還是眷顧了媽咪，顯現(xiàn)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晨曦的陽光，溫暖著一家人的心。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及時委派出二任丈夫，沖擊出重重阻力險情，犧牲原始家庭，義無返顧地勇敢從瑤山中闖關(guān)，積極主動上門求婚，為守寡媽咪及三個小孩的健康成長，撐起了藍天一片。</p><p class="ql-block">上世紀五十年代末的1956年，日久生情的媽咪便生下了筆者的三姐。為紀念一路艱辛陪伴著媽咪，與惡劣環(huán)境抗戰(zhàn)，父親就給三姐起名為“阿伴”——意思就是堅持了兩三年陪伴媽咪消除了寂寞，趕走了恐懼心理，初見成效。接著三年后的一天，筆者也從天而降。一時間，母親感激、感動得喜極而泣，并長長地吁了一口氣，認為二任丈夫的一切付出不僅僅都得到了回報，且成效卓著。中年得子的父親更是興奮非常，感覺值得了。立馬上香，跪拜感謝祖宗、上蒼沒有負父親苦心一片片。那一刻，父親即興為小兒子的我起名叫“小山子”——意思就是沖出山中來“陪伴”媽咪還是功德圓滿，值得多多，碩果累累。感到無比驕傲和自豪。那一刻，媽咪與父親相對歡喜若狂，笑聲不斷從茅草房里傳出，久久回響于龍達大山深處，綿延不絕，父母都認為苦日子終于熬到頭了！</p><p class="ql-block">但是，天有不測風(fēng)云，人有旦夕禍福。筆者出生未滿周歲，一場大病又奪走了高大威猛的父親，真是樂極生悲。中年連續(xù)喪失兩任丈夫的媽咪。面對悲劇一再發(fā)生，媽咪頓覺地裂天崩，瞬間感到自己重掉入了萬丈深淵，可為了自己的五個孩子，一切都忍了，挺住了壓力山大的生離死別以及生活的艱難困苦。只有我們五個孩子，既是媽咪的依靠，也是媽咪她唯一的精神支柱和心靈寄托。特別是幼小無知的我姐弟倆，更是媽咪她生命的全部，因此她一刻也離不開我們。每天無論下地干農(nóng)活或者出門走親訪友，媽咪都要背著我，手牽著三姐，始終把我姐弟視如珍寶，帶在身邊，從不放心留給我的大姐或者兩個哥哥照顧，總害怕我們同母異父，兄姐欺負我們小，或是帶不好我們。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我從小至16歲高中畢業(yè)離家去當(dāng)兵的1974年12月份，才與媽咪徹底分開。</p><p class="ql-block">1975年春暖花開的季節(jié)，當(dāng)時我入伍到邊防，每個月6元的津貼費，我只花一元買肥皂、香皂及牙膏牙刷外，余下5元每季度籌夠15元才寄回給母親，既解決了媽咪的油鹽醬醋等日常生活食品開支，又能以此對母親的思念牽掛、盡孝道。從此，每個季度我都給母親寄出津貼費，解決了母親及三姐家庭生活狀態(tài)的拮據(jù)問題。由于我的孝心感動了母親，九十年代（大概1990年）的一次回家探望媽咪，在吃晚飯的時候，媽咪吃著吃著，突然老淚縱橫，泣不成聲哽咽對我說：“小山子呀，過去你生下未滿周歲，你父親就遺下了你姐弟倆給我，他一個人去天堂享福了。我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才把你養(yǎng)大成人，今天你去當(dāng)兵。津貼費不多，你卻堅持省吃儉用，把大部分都往家里寄給媽咪用。媽咪我真的用了小山子你的錢不少了。當(dāng)時把你養(yǎng)大值了！我就是現(xiàn)在歸天去見你父親，也該瞑目了，滿意了。你的確對媽咪的回報，做到了仁至義盡，問心無愧，既對得起你早死的父親，更對得起活著的這個老媽子了?！?lt;/p><p class="ql-block">守寡媽咪，您那生兒育女的細微小的事跡雖不驚天動地、泣鬼神，但您卻在接二連三失去伴侶的萬箭穿心于逆境生不欲死之中，仍傲然屹立于驚濤駭浪生活著，為了自己的兒女，堅定初衷，不離不棄，不畏艱險，不怕困難，勇往直前。不把五個孩子培養(yǎng)成龍成鳳，誓不停歇，決不罷休。守寡永不拋兒離家出走的媽咪，因有您的大愛無疆，使小山子我一生中，不但有了三個父親，四個母親：有同父異母的二姐；還有同母異父的大姐、二哥、三哥；有沒有丁點血緣關(guān)系的大哥，以及繼父（即媽咪的第三任丈夫，我的繼父）撫養(yǎng)五個孤女后自己又生育了一個女兒，就成了我的六個妹妹。為此，再次感謝您。媽咪，您真的太偉大了！</p><p class="ql-block">時光荏苒，母親仙逝（2003年5月）一晃二十年過去了。母親生前（1986年）到軍隊帶著她最小的孫女、我的女兒靜靜，如今健康成長，已為人妻，成人母。如果媽咪泉下有知，也可以放下心去天堂享福了吧。媽咪一把屎一把尿把孫女靜靜帶大，她沒有讓自己奶奶失望，也沒有辜負您這個慈祥奶奶的照顧之恩，疼孫之愛。遺憾的是，作為奶奶的您卻沒有享受到孫女靜靜的分毫孝心。人生最大遺憾的是：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此時孝事已無須贅述，亦無須用常人觀念中的道德標準來評判。如今接二連三做了三世（嫁三夫）的寡婦老母親已故去二十多年，但在夜深人靜時，筆者仍舊想起給了我生命的媽咪，隨時念及媽咪含辛茹苦把我養(yǎng)大的點滴；隨地愧悔當(dāng)初沒有好好孝順母親的日常生活；更是懊悔天下千家萬戶歡聚一堂的除夕夜晚，竟把年邁的母親一個人留在鄉(xiāng)村孤獨度過；更加懊悔在媽咪風(fēng)燭殘年時，沒有常?；丶遗闩隳赣H說說話、聊聊天。人生最大的幸福應(yīng)該是和父母相伴到老，且陪父母安度晚年，直至送終?？扇松钸z憾的大事，莫過于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母親十月懷胎，一朝分娩，生下我兄弟姐妹五個，并連續(xù)做了三次寡婦（死了兩任丈夫）仍然對同母異父的五個小孩一視同仁，始終不離不棄，含辛茹苦養(yǎng)育我兄弟姐妹五個。母親就是我五兄弟姐妹（其中同母異父的大姐、二哥、三哥）這輩子最大的靠山。我們的父親都一個個英年撤手人寰，棄下嗷嗷待哺的撫養(yǎng)重擔(dān)丟給弱小無助的母親孤身一人艱難支撐著。我們在一天天長大，可母親卻在一天天變老。</p><p class="ql-block">很多時候，我們出于各種原因，不得不到外面謀生。剛出來打拼的子女，總想著有出息了再回家，而等自己真的出息了那一天，父母卻早已離我們遠去。也許，那時的子女生活變好了，但再也沒有報答父母的機會了。其實，父母所在乎的并不是我們有多大的出息，賺了多少錢，也不是我們回家時所買的大包小包禮品。父母在乎的是子女能打個電話問候一下，能常回家看看。即使子女只是給父母倒一杯白開水，那也是這個世界上最甜的水呢！很多時候，子女只知道某月的某一天是自己的生日，但卻從來不知道那一天也是母親的受難日。子女沉醉在來自四海八方朋友們的生日祝福里，卻想不起給遠方的母親打個電話，說一句“媽，辛苦了，謝謝您”。很多時候，子女能清楚記得某位明星的生日，但卻不知道自己母親的生日。子曰：“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則以喜，一則以悲?！备改赣H的年齡不可以不知道。一方面是為了歡喜，一方面是憂懼。子女歡喜，是因為父母還健在，子女還可以吃到父母親做的飯菜；子女憂懼，是因為父母已年邁，也許會在某一天突然離開遠行，再也沒有歸期。那時的子女即使再悔恨，再富豪，乃是身家億萬美金能如何，也是無力回天。</p><p class="ql-block">親們！父母恩深終有別，孝親莫待永別時。不要讓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成為子女這輩子最大的遺憾。自然法則，許多人都不相信，可筆者我篤信不疑！</p><p class="ql-block">2023.3.16.作于南寧安吉華爾街工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