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曾經(jīng)當過土匪，現(xiàn)在還是縣府保安團炮營營長的黑娃，骨子里面還是與鹿兆鵬與共產(chǎn)黨人親近。也許是當初鬧過農(nóng)協(xié)，也參加過革命隊伍的緣故。</p><p class="ql-block">因為陳忠實先生并沒有直說，為什么鹿兆鵬，韓裁縫讓黑娃干什么黑娃就不折不扣地聽從。而且在緊急關(guān)頭，能夠超常發(fā)揮，不經(jīng)請示通報就當機立斷把那個游擊隊里出現(xiàn)的叛徒陳舍娃立即處死。</p><p class="ql-block">陳舍娃斷不會想到，黑娃面對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得到的獎賞、官位不僅不為所動，還會替游擊隊除了他這個害蟲，避免了他投敵可能給共產(chǎn)黨人造成的重大損失。</p><p class="ql-block">而白孝文在保安團召開最高軍務會議，張團長、岳維山書記親自發(fā)出動員令、號召參會諸位官兵投入剿共行動、為黨國立功的當口，裝作漫不經(jīng)心地詰問黑娃，有個共匪游擊分子投奔的訊息和處理結(jié)果，很明顯已經(jīng)對黑娃的所作所為產(chǎn)生了懷疑。應驗了鹿兆鵬此前提醒黑娃“小心咱們鄉(xiāng)黨”并非過于敏感，而是危險隨時都可能出現(xiàn)。但黑娃卻沒有引起足夠的警覺。</p><p class="ql-block">黑娃仍前進在變好和上進的路上。除了規(guī)律的生活習慣，還忘不了誦讀，忘不了時不時去朱先生那里討教。</p><p class="ql-block">因黑娃的討教和送書，這一章又濃墨重彩到了朱先生身上。先是朱先生與黑娃議論時局，然后引出不久前與他與岳維山，討價還價、斗智斗勇的過程。繼而通過他與黑娃的交談，把他對時局的估計和判斷全盤托出。朱先生斷然肯定，天下注定是朱毛的。并笑著告訴學生鹿兆謙，“這是我今生算的最后一卦?！?lt;/p><p class="ql-block">朱先生想方設(shè)法把凝聚著九位先生多年心血，滋水縣最新資料集結(jié)的《滋水縣志》成書出版以后，已經(jīng)預感快走到生命的盡頭。當黑娃叮囑他保重，表示過一段再來看先生時，他半是認真半是玩笑地嗔怒說：“免了吧，你甭來了。你再來我就不理識你，不跟你說話了?！?lt;/p><p class="ql-block">朱先生還對妻子說，“你再給我剃一回頭。”朱白氏雖然摳了字眼，發(fā)現(xiàn)了這句話的含義有點不對，卻沒有意識到它的真正含義。朱先生要走了，遺囑在給八位同仁送完縣志的那一天就寫好了。還雕刻了一塊磚頭，不準任何人撕開包裹的牛皮紙，連紙一起嵌到墓室的暗室小洞口。</p><p class="ql-block">朱先生走了。白鹿原上最好的一個先生謝世了！在白嘉軒的眼里，世上再也出不了這樣好的先生了！白鹿原上的鄉(xiāng)親們對朱先生發(fā)自內(nèi)心深處的崇敬懷念惋惜之情，難以盡述?！芭R到靈車過來時，人們便涌上前去一睹朱先生的遺容。紅日藍天之下，皚皚雪野之上，五十多里路途之中幾十個大小村莊，燭光紙焰連成一片河溪，這是原上原下亙古未見的送靈儀式?！?lt;/p><p class="ql-block">在那么多獻給朱先生的詩歌賦文挽聯(lián)之中，傳誦最快最久的卻是土匪黑娃的那一闋挽詞：自信平生無愧事 死后方敢對青天。這個人一生留下了數(shù)不清的奇事逸聞，全都是與人為善的事，竟然找不出一件害人利己的事來。以至于埋葬完畢，最后插上引魂幡時白嘉軒忍不住對眾人又一次大聲慨嘆：“世上肯定再也出不了這樣的先生啰！”</p><p class="ql-block">說到先生，難免想到他的學生。朱白氏說，先生曾對她說過，黑娃是他最好的弟子。黑娃糾正說，先生說過我是最后一個弟子，沒說最好。朱白氏肯定地說：他對我說過，“沒料想我最好的弟子原是個土匪?！?lt;/p><p class="ql-block">看到以上這些文字時，我又落淚了。既為朱先生，也為他最好的弟子黑娃鹿兆謙！</p><p class="ql-block">多少年以后，紅衛(wèi)兵破四舊砸燒了白鹿書院的匾牌。再過了七八年，在批林批孔運動中，朱先生的墓被挖掘，還被當作孔老二的活靶子批判。朱先生生前用牛皮紙包裹的那塊磚上的刻字，夾層里的刻字都一并見了天日。一面是天作孽，猶可違；另一面是人作孽，不可活。夾層里是折騰到何日為止。在場的學生和圍觀的村民全都驚呼起來…．．．</p><p class="ql-block">我現(xiàn)在看到這里，雖不再驚呼，卻陷入了良久的沉思和一種莫名的悲傷之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