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知青往事 歲月如歌（四）作者：徐龍強</p><p class="ql-block">大會戰(zhàn)與油印小報 </p><p class="ql-block">東北地區(qū)，每到冬季，天寒地凍，北風呼嘯；山河上下，冰封雪飄。過去，農村素有干半年歇半年的說法，時日一久，鄉(xiāng)下農民養(yǎng)成了貓冬的習俗。</p><p class="ql-block">剛下鄉(xiāng)那年，縣委提出“學大賽，戰(zhàn)嚴寒，大搞農田基本建設”的口號，向全縣各公社、大隊發(fā)出了“變冬閑為冬忙，開山鑿石修梯田大會戰(zhàn)”的號召。</p><p class="ql-block">一晃兒我下鄉(xiāng)已半個多月時間。</p><p class="ql-block">那天，正在果園山坡上干活，突然接到大隊轉來公社的通知，要借調我到公社上班，沒具體說干什么，我自己也不清楚是咋回事。不過，楊郊公社機關和楊家杖子鎮(zhèn)政府挨門兒，我又可以吃住在家了。二話沒說，簡單收拾一下，當天回了家，第二天一早便趕到公社報到上班了。</p> <p class="ql-block">一起借調到公社的還有我在中學同屆畢業(yè)下鄉(xiāng)的劉星同學。公社辦公室馬玉理主任向我倆布置了工作，主要是協(xié)助辦公室老黃同志，在今冬大會戰(zhàn)期間，承辦一份宣傳楊郊公社開展大會戰(zhàn)情況的油印小報，小報定為周刊。</p><p class="ql-block">老黃同志五十來歲年紀，面相略顯老態(tài)，臉兒黃黃的，背有些躬，讀書寫字都戴著老花鏡，平素待人辦事兒溫文爾雅，且寫得一手鋼筆隸書好字，一副典型“老夫子”的形象。據(jù)說，老黃原是沈陽某中學教師，屬“五七”大軍下放到楊郊公社白楊大隊勞動鍛煉，也是公社借調到辦公室?guī)兔Φ墓ぷ魅藛T。知道老黃的來歷后，我和劉星都尊稱他黃老師。</p><p class="ql-block">我們仨人作了分工，我和劉星的日常工作與流程很明確。</p><p class="ql-block">周一、周三，我倆分別下到不同的生產大隊（就是現(xiàn)在的村）做調研（有點類似土記者采訪），中午在公社派駐大隊工作組，或是由大隊安排到老鄉(xiāng)家吃派飯，不論在哪兒吃飯，不論吃多吃少，每餐都按一毛錢四兩糧票標準交費；</p><p class="ql-block">周二、周四，每天上午在家整理調研材料，完成宣傳報道文稿，下午送公社審核修改；這期間，凡是公社有重大工作會議，或是較大型活動，我們都會參加，以便之后組稿；</p><p class="ql-block">周五統(tǒng)稿印刷。辦公室馬主任、黃老師、公社宣傳部門的同志負責審核稿件，公社革委會一位副主任定稿簽發(fā)；小報版面設計和蠟紙刻板基本由黃老師完成，我和劉星負責印刷，后來也做些刻板工作；</p><p class="ql-block">周六，小報下發(fā)機關各部門、郵寄各生產大隊，同時向縣里報送二份；</p><p class="ql-block">周日休息。</p> <p class="ql-block">勞動報酬由所在大隊記滿工，公社每天給4毛錢生活補助。這在當時知青當中已算是很體面的活了。</p><p class="ql-block">有人曾問我：“那么多知青，公社怎么單單選中了你們倆呢？”我也是一頭霧水，卻也不好詢問，揣測公社應是做過些調查吧，畢竟我和劉星在學校時的作文成績還算說得過去。劉星是三年級時從縣上中學轉到四中三班的，不久，便以詩詞寫得好倍受老師的褒獎，在年級里出了名。記得一天課間操休息，語文黃振茂老師專把我拉到三班，觀摩貼在墻上劉星寫的詩詞，讓我羨慕不已，也激勵我在語文寫作方面更加努力學習。在學校曾舉辦的一屆年級學生作文賽上，我寫的小說體作文《巖松》獲得了一等獎。這些也許就是我倆一下鄉(xiāng)就被借調到公社的事由依據(jù)吧。后來，我給兒子講這個故事，強調“學習”的重要；現(xiàn)在，我退休了，接著給孫女講這個故事，又是別有一番韻味與感慨！</p><p class="ql-block">秋收、打場，糧食入庫后，轟轟烈烈的大會戰(zhàn)便在全公社打響了。</p><p class="ql-block">各大隊的社員們不論男女老少，扛著鐵錘、洋鎬，拿著釬子、鐵鍬，肩挑著、身挎著土籃子，聲勢浩大地涌上了山坡。紅旗在寒風中吹得獵獵作響，人們在紅旗下干得激情飛揚。</p> <p class="ql-block">楊郊公社地處山區(qū)，以丘陵坡地為主，許多農田都是在溝溝梁梁間的山坡上，難以保墑，喜澇不禁旱，如能依山勢造出層層梯階狀平地（簡稱梯田），對于農作物的保墑增產將會大有裨益，社員們都明白這個道理，所以說，“修梯田”符合當?shù)剞r田改造的實情。雖說“會戰(zhàn)”是自上而下發(fā)起組織的，確是得到了社員的積極響應，村民社員們迸發(fā)了很高的勞動熱情。</p><p class="ql-block">那年冬天，我騎著二哥自己舍不得騎的嶄新的金鹿牌加重自行車，劉星騎著他家里的一輛有前閘沒后閘，每逢下坡得一只腳趟地當閘使的破舊自行車，頂著凜冽的朔風，走村過巷，穿山越嶺，足跡踏遍了公社所屬十三個大隊的村村落落、山間小道、溝溝坎坎。在社員們劈石、運土、造田的大會戰(zhàn)勞動現(xiàn)場，常會見到我倆的影子。</p><p class="ql-block">一些大隊為了營造聲勢，山坡上插了許多彩旗，當年倍受人們推崇的“青年突擊隊”、“鐵娘子突擊隊”的旗幟迎風招展，最有氣勢。當然也有一些大隊只是一面紅旗挺立在坡頭工地上，沒做太多面上的事兒?？捎幸稽c是相同的，男女青壯勞力承擔了全部類如鑿巖撬石，砌墻擔土等等的重體力活，老年和中年婦女社員主要做些平坑填土一類的輕活兒。</p><p class="ql-block">許多大隊開展起勞動競賽，定土方，量化工程量，比質量、比進度，期間，有的大隊還提出了早上三點半，中午帶著飯，晚上看不見，挑著燈籠干的口號。</p> <p class="ql-block">知青們也都加入到了會戰(zhàn)的行列之中，由于各大隊知青數(shù)量多少不一，知青多的自成體系，知青少的則參加到所在小隊或是由大隊統(tǒng)籌安排參加會戰(zhàn)。不論哪種方式，知青都是被當做青壯勞力同等對待，單從這一點，每天的勞動強度便可想而知。不得不說，大會戰(zhàn)對每個知青都是一次意志與體力上的艱苦磨煉。</p><p class="ql-block">我家住的一O五地質隊宿舍與黑魚溝大隊相鄰，所以，一早一晚，對黑魚溝大隊和大隊知青大會戰(zhàn)的情況，耳聞目睹的最多。</p><p class="ql-block">黑魚溝大隊有上百名的龐大知青隊伍，早就聽說，知青在大隊自成體系，支書李寶來每每親自過問，日常都是實行準軍事化管理。過去只是耳聞，通過大會戰(zhàn)算是一睹了他們的風采。</p><p class="ql-block">清晨，天剛蒙蒙亮，知青們已排著整齊的隊伍，迎著寒風上山了。一路喊著雄渾響亮的口號，常常驚跑了我的晨夢；</p><p class="ql-block">夜晚，山坡上，燈籠火把與星光交相輝映，把山坡照得通明，我站在家門前，遙望火光中舞動鍬鎬的身影，心念著其中那些兒時的發(fā)小，中學的同伴。</p><p class="ql-block">整個冬天，公社各個大隊的會戰(zhàn)到處呈現(xiàn)出火熱的勞動場面，不乏感人的事跡。看著一層又一層新建的梯田，原來貧瘠的坡地變成了松軟厚實的梯階平地，隨處是悉可俯拾的宣傳寫作素材。由此，我們的小報自然也是辦得風生水起，內容詳實豐富，生動感人，一些報道還被縣里宣傳轉載。</p><p class="ql-block">大會戰(zhàn)期間，我雖然沒有參加修建梯田的體力勞動，但每天浸淫于大會戰(zhàn)的情境之中，對那個時代的社情民風卻有了更深刻的感知與體會。</p> <p class="ql-block">此外，就我個人而言，還獲得一份額外的收益。半年多的宣傳報道工作，等于把剛撂下的課堂作文學習又撿了起來，作文本就是語文知識的綜合積累結果的體現(xiàn)與表述，這種從書本紙上作業(yè)到社會實踐中凝煉提升的延續(xù)，令我受益匪淺。以至于影響到了我?guī)啄旰髧一謴透呖紩r的語文成績。</p><p class="ql-block">記得在公社寫第一篇稿子時，不免有些手足無措，不知如何下筆。簡單的一件事，被我廣泛聯(lián)想到戰(zhàn)爭年代的槍啊、炮啊、英雄氣概啊，洋洋灑灑寫了一大篇，滿是學生氣。稿子送審時，被改的通篇幾乎是重寫了一遍。</p><p class="ql-block">辦公室馬主任和我說：“雖然是油印小報，與報紙大同小異，文體主要是通訊、報道類文章。”</p><p class="ql-block">黃老師說：“咱們小報的文章主要是寫實。”</p><p class="ql-block">那時，即沒想找找關于如何寫作的書刊材料，也不知去哪兒找？馬主任的話倒是提醒了我，回到家找來一摞人民日報，仔細讀上面關于會議、領導人參加活動等等的報道，關于人物、好人好事等等的專題通訊，開始照葫蘆畫瓢，模仿其格式和基本用詞用語。再寫稿件時，竟然大有改觀。這樣寫了幾稿后，送審稿被修改的內容已是越來越少。隨著小報一期接一期的印發(fā)，我寫的送審稿總算不需太作修改了。</p><p class="ql-block">大會戰(zhàn)一直延續(xù)到來年三月，總結大會上，全公社評出了兩個“紅旗大隊”。老牌先進黑魚溝大隊，當仁不讓。出乎意料的是，六道溝大隊同樣獲得了這一殊榮。這一結果是否與我近水樓臺，相對于其他大隊，宣傳報道六道溝大隊更多些也有關系呢？</p> <p class="ql-block">這期間，還有一件小事讓我印記深刻，也從中加深體會到新聞報道的嚴謹和嚴肅性。</p><p class="ql-block">一次，在報導公社副書記田貴余主持的現(xiàn)場會時，將田副書記寫成了田書記主持會議。顯然，這是正式文稿用詞口語化帶來的語病錯誤?？赡苁瞧鸩莞寮絹碓匠墒斓木壒?，馬主任、黃老師審稿時也出現(xiàn)了疏忽大意，稿件印發(fā)的第二天，公社楊書記專門找到我，拿著小報指正道：“這兒落了一個“副”字?！?打那以后，我再起草稿子，尤其是涉及領導職務時會格外的審慎。</p><p class="ql-block">會戰(zhàn)臨近尾聲時，公社要開總結大會，選幾個大隊作典型發(fā)言。我被派去火屯大隊幫助整理材料。這又是頭一回正兒八經地起草如此大塊的總結報告，連著去了火屯大隊三天，大隊自是全力配合，連中午到老鄉(xiāng)家吃的派飯都比日常好許多。說實在話，雖然我很盡力，最后拿出的稿子卻連我自己都不太滿意。</p><p class="ql-block">公社就給了這點兒時間，總結材料只能這樣提交了。至于公社黨委最后是如何選定的，自是不得而知。是先進事跡分量不夠？還是總結寫得不到位？天知道！反正幾家對比，火屯大隊被刷了下來。我當時挺過意不去的，感覺挺對不住大隊這幾天的努力和招待的。</p><p class="ql-block">大會戰(zhàn)結束那天，全公社評出了兩個“紅旗大隊”。老牌先進黑魚溝大隊，當仁不讓。出乎意料的是，六道溝大隊同樣獲得了這一殊榮。這一結果是否與我近水樓臺，相對于其他大隊，宣傳報道六道溝大隊更多些也有關聯(lián)呢？又是一個不得而知。</p><p class="ql-block">總結：下鄉(xiāng)期間，收獲：這一段時間寫作沒撂下，還在實踐中有所提高，即是當年的飯碗，一位后來恢復高考立下汗馬功勞； 最快樂的：在果園干活，隊長社員是隊里的能人，特性、個性都很鮮明；待人很好，樸實、厚道；對生活積極樂觀，看似桀驁不順，能逗樂、能玩笑，但是隊上集體的活干得有條不紊，很精致。那種氛圍，沒有勾心斗角，沒有權力之爭，相處得融洽、和氣，勞累中給予集體中的每個人愉悅與快樂。</p><p class="ql-block">填灘造田：葉屯，蓮花山下，白沙河邊。造出良田，公社畝產過黃河，跨長江。不計在畝數(shù)內，單位糧產上去了。</p><p class="ql-block">盡管如此，田在那兒。 現(xiàn)在回家，車過那兒，看著地里的莊稼，眼前還會出現(xiàn)紅旗招展的幻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