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圖一：美麗的海濱城市——青島</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九六零年，我剛滿六周歲。</p><p class="ql-block"> 父親是這一年十月由華東局緊急從上海調(diào)至青島擔(dān)任市委第一書記的，主要任務(wù)是糾正反黨分子、前任市委書記滕X X制造的多起冤假錯案，同時肩負(fù)著帶領(lǐng)百萬青島市民盡快扭轉(zhuǎn)工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頹勢的使命。</p><p class="ql-block"> 初冬、媽媽帶著我們姊妹四人從上海啟程來到了青島。</p><p class="ql-block"> 記得火車到達(dá)青島時已近黃昏，市委張心語付秘書長去車站接的我們一家，新家的地址就是廣西路三號。</p> <p class="ql-block">圖二：廣西路是青島市最復(fù)古的寶藏級老城區(qū)馬路，始建于1901年，曾經(jīng)是青島市最早的中央商務(wù)區(qū)，德占時期稱亨利王子大街（上圖）日占時期稱佐賀町，建有青島市最老的酒店、會堂、銀行、商場、西餐廳、郵電所、報館等等。</p> <p class="ql-block">圖三：從上海到青島后的第一個家——廣西路三號，這是從馬路南邊向北看，檸黃色的外墻、戴著紅瓦的帽子，煞是好看。</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廣西路三號位于廣西路東段，座落在江蘇路與廣西路交匯處的西北角，因日照路從東南方向斜插至西北端，廣西路三號被切成了一個三角地帶，樓宇建造在西側(cè)，東邊是一個三角形的花園，花園里綠草茵茵，?周邊種滿了粗壯的國槐樹，院墻是美式風(fēng)格的矮墻，不過一米三、四高，石柱之間用的是綠色方格木做成的圍檔，從外向里看一覽無遺。</p><p class="ql-block"> 從廣西路南側(cè)看這幢西式別墅，雖然外表并不怎么華麗，也沒有過多的藝術(shù)造型，但掩映在綠樹中間的檸黃色外墻、戴著紅瓦的帽子也煞是好看、敦實恢宏的建筑方顯出設(shè)計師和建造者沉穩(wěn)厚重的風(fēng)格。</p> <p class="ql-block">圖四：青島浙江路天主教堂，建造于上世紀(jì)三十年代，廣西路三號也是同期建造的，是該教堂教主、德籍教士維昌祿（1883-1941）的公館</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據(jù)小學(xué)同學(xué)的女兒介紹，(她工作在青島市城市規(guī)劃院，曾參與過保護(hù)青島著名歷史建筑的工作)，廣西路三號建造于上世紀(jì)三十年代，占地一畝多、是美國圣公會青島圣彌厄教堂的主教維昌祿使用的，維昌祿是籌資建造青島浙江路天主教堂的功臣，如果不是希特勒準(zhǔn)備發(fā)動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中斷了所有德國以外的匯款，這所教堂應(yīng)該建造的比現(xiàn)在高出整整五十米，成為亞洲最大最高的天主教堂；上世紀(jì)五十年代，廣西路三號的居住者是當(dāng)時的青島市委第一書記王少庸，一九五四年，受高饒聯(lián)盟和“向明反黨宗派集團”的牽連，王少庸被打成反黨分子，從而撤職入秦城監(jiān)獄達(dá)七年之久，一九六二年平反后調(diào)入上海，擔(dān)任華東局宣傳部付部長。</p> <p class="ql-block">圖五：王少庸（中）（1908-1985）河北唐山人，1932年入黨，曾任新四軍四師宣傳部長、魯南軍區(qū)城工部長、膠東軍區(qū)政治部主任、五十年代任青島市委第一書記、文革期間任上海市革委會副主任，投靠了四人幫，后因認(rèn)罪態(tài)度較好免于起訴。</p> <p class="ql-block">圖六：向明（1909-1969）山東臨朐人，1931年入黨，曾任濟南市委書記，華野八縱政委，膠東區(qū)黨委書記，青島市委書記，山東分局第二書記，1954年被錯定為“高饒聯(lián)盟”主要成員，文革中被迫害致死，1981年中共中央給予平反，恢復(fù)名譽。</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廣西路三號的院門分行車門和行人門，房子的入戶門是朝南向的，也就是面向大海的，推開入戶門是一個換衣?lián)Q鞋的門廊，大約四五平米，進(jìn)二道門后就是寬敞的大廳和通往二樓的拐角式樓梯，房子一層二層的房間布局幾乎是一樣的，各為三間，可能那時的我太小，感覺每個房間都超級的大，一樓的三間房子朝南、朝東各一間、還有一間客廳既朝南也朝東、客廳南邊是花崗巖砌成的長方形大陽臺，向東是一間半園形的花房，花房窗戶采用的是意大利文藝復(fù)興時期的彩色玻璃，朝南的房子是一間乒乓球室，朝東的一間是隨父親一同來青島的姫秘書和警衛(wèi)員小李叔叔住的，房子的西邊是一字排開的衛(wèi)生間、歺廳和廚房，衛(wèi)生間每層一個，都是干濕分離的，所有房間都是有窗戶的，而且釆光極好，房子的最西邊是一間車庫和鍋爐房。</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圖七：這是院子的行人門，行車門在它的左側(cè)，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封堵了。</p> <p class="ql-block">圖八：通往二樓的、寬敞的拐角式樓梯。大廳現(xiàn)在壘起了好多小房子，完全沒有了原來的樣子。</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二樓的三間房子一間是父母住的，另一間是客廳兼書房，這間的東邊是一個半園形的大陽臺，也就是樓下半園形花房的頂端，站在陽臺上可以眺望到美麗的小青島和前海沿，安靜的時候還可以聽到海浪撞擊太平路沿岸防護(hù)壩的聲音。</p> <p class="ql-block">圖九：房子的最東邊是一個半園形的花房，花房頂端是一個半園形的大陽臺，花房原本有五個同樣大小的窗戶，現(xiàn)在被封堵了三個</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們四個孩子和娘娘住在另一間向東的房子里，娘娘是從山東帶到上海的阿姨，又從上海帶到青島來的，上海人將女性長輩統(tǒng)稱為“孃孃”，到了山東入鄉(xiāng)隨俗自然就改成了“娘娘”。</p> <p class="ql-block">圖十：時任中共青島市委第一書記、青島市市長的父親——張敬燾。三個孩子是我和哥哥姐姐，我總是穿哥哥穿過的舊衣服，燈芯絨的條紋都快磨沒了。</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初到青島，最難容忍的就是吃飯了，六零年正值三年困難時期，青島和上海的飯食簡直是天壤之別，在上海記憶最深的就是大餅油條，烤至金黃色的大餅鑲嵌著香噴噴的芝麻粒，包裹著酥脆的油條聞著就垂涎三尺，可到了青島卻是上頓玉米餅子、下頓地瓜面窩頭，真是難以下咽，哥哥姐姐上小學(xué)了，懂些事了，爸爸給他們做工作也就勉強吃了，我和弟弟還小不懂事就拒絕吃飯，因為飯不好吃，我和弟弟一個勁的央求媽媽：這里不好，我們還是回上海吧，面對著兩個不懂事的孩子，我媽媽也只能暗自苦笑。</p><p class="ql-block"> 從上海到山東，生活條件確實相差的太多，媽媽為了給我們四個孩子增加點營養(yǎng)，每周每人獎勵半包青島名特產(chǎn)鈣奶餅干，記得有一次，我用茶杯把餅干全泡了，覺得這樣好吃，想泡在杯子里分幾天吃掉，還藏在樓下乒乓球室的窗簾里面，不巧被娘娘打掃衛(wèi)生時發(fā)現(xiàn)，娘娘告訴我、快解解饞一頓吃了吧，泡在杯子里就會餿掉的，我很無奈，只好戀戀不舍的將它吃掉了。</p> <p class="ql-block">圖十一：青島食品廠生產(chǎn)的鈣奶餅干，兒時的最愛，近一百年了包裝依舊沒變。</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到青島后的第二年我就要上小學(xué)了，六一年的八月初娘娘帶著我拿著戶口本高高興興的去江蘇路小學(xué)報名，可學(xué)校只收到八月二十一日出生的，我是八月二十三日出生的，怎么說學(xué)校老師也不收，要等明年再來報名，看著和我一起從上海來的牛牛報上名得意的樣子，(他就是八月二十一號的生日)，我一肚子的火回家躺在地上就發(fā)脾氣，非要上學(xué)不可，那時真的不時興走后門，一切按照制度辦，崩管你是什么背景，也沒有托關(guān)系送禮一說，為什么那個年代社會生活如此和諧，人們都在遵章辦事，其實就是下意識的遵紀(jì)守法，良好的社會風(fēng)氣自然就行成了。</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圖十二：我的母?！鄭u市江蘇路小學(xué)，始建于1901年，前身為德國總督府子弟學(xué)校</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那時我父親雖然是市委第一書記，但我家也沒有任何的特殊照顧，地瓜葉子、槐花玉米糕都是家常便飯，最困難的時候連酒糟都吃過。我姥姥那時六十幾歲，為了省點好吃的給我們四個孩子，經(jīng)常不吃飯，長期的營養(yǎng)不良導(dǎo)致了肝硬化、后合并嚴(yán)重腹水去世的。姥姥是個慈眉善目的膠東老人，她最驕傲的一件事就是姥爺曾去過莫斯科、是見過列寧的人。我好奇的問姥姥、姥爺去莫斯科干嘛，她說姥爺做了一手好豆腐，聽說賣豆腐在蘇聯(lián)可以掙大錢，就舍家撇業(yè)的去了莫斯科，賣了三年豆腐掙了些錢回黃縣老家蓋了新房，還買了三十畝梨園，從此改善了家庭生活，送我大姨和媽媽上了學(xué)堂，民國初期就具有這種遠(yuǎn)見和膽識的姥爺也著實讓人佩服。不過這三十畝梨園和一幢新房并沒有給我媽媽帶來好運，文革時造反派就此要打我媽媽地富分子，其實土改時我姥爺家定的成份就是富裕中農(nóng)，三十畝地早就上交大隊了，我大姨和我媽媽先后參加工作和革命離開了老家，房子沒有用也就送給親戚了。</p> <p class="ql-block">圖十三：媽媽和我的姥姥——一個慈眉善目的膠東老人</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我和姥姥在院子里摘槐花，墻外有幾個十幾歲大的男孩要幫我姥姥摘，那時的槐花也是上乘的飽腹食品，孩子們既想幫忙摘，也想要一些回去吃，這些男孩剛摘了一小筐槐花，竿子啪的一聲就斷了，幾個孩子嚇得跳下墻頭就跑，姥姥大聲呼喊著、別怕孩子先把這筐槐花拿回去吃吧。那個年代的孩子也真是老實，弄折了一根竿子就以為做錯了多大的事，一溜煙兒就跑沒影了。</p><p class="ql-block"> 當(dāng)然也不全是好孩子，廣西路三號附近有個外號叫大眼的孩子，比我大幾歲，是個降班生，塊頭也大我一圈，在去江蘇路小學(xué)的路上經(jīng)常攔截我、威脅我，今天和我要枝鉛筆、明天討塊橡皮，到后來發(fā)展到要五分錢、一毛錢，我開始害怕不敢和大人說，后來實在沒辦法了才告訴了我媽媽，我媽媽找到大眼，和他談過后大眼就再也沒有欺負(fù)我，現(xiàn)在大眼也該七十多歲了，不知他還記不記得這段時光，也不知他以后的人生軌跡是怎樣的。</p> <p class="ql-block">圖十四：1963年，兄妹四人在一樓花崗石大陽臺上的合影</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五八年大躍進(jìn)、北方幾省特別是山東河南安徽屬于浮夸風(fēng)的重災(zāi)區(qū)，畝產(chǎn)幾千斤甚至上萬斤的牛皮吹破了天，舒、吳、曾三個牛皮匠吹了個火樹銀花，卻落得個一地雞毛，平民百姓自然是苦不堪言了。三年困難時期青島人民生活是極端艱苦的，地瓜干可以賣到七元一斤，那時普通職工的平均月收入只有4?4?元，?這點錢養(yǎng)活一家人是何等的不易。現(xiàn)在的年輕人可能詫異了，四十幾元錢還買不了十斤地瓜干，怎么夠吃呢？這是我要說明的：那個年代是計劃經(jīng)濟，國家是根據(jù)人們不同的勞動強度提供糧食定量的，一般是每人每月25斤左右，小孩子更少一些，這個定量是要使用糧本才能購買的，所以那時候糧本和錢包同樣的重要，糧本上的糧食是不太貴的，每斤地瓜干大概一毛多錢，可是那個年代沒肉沒油的，吃的清湯寡水，靠定量糧食根本吃不飽，這就催生了議價糧食的買賣，類似于現(xiàn)在的市場經(jīng)濟，多少錢一斤按供需要求，貨物緊俏時價格自然就水漲船高，周瑜打黃蓋、愿打愿挨，可那時的老百姓兜里又沒錢，沒有多少家庭舍得花高價買議價糧食，吃不飽多半也只能干餓著。據(jù)父親講中央召開救災(zāi)會議，周總理點名讓江西省支援山東省三千萬斤大米，盡管江西老俵也很難，但主管江西省農(nóng)業(yè)的劉俊秀書記表態(tài)勒緊褲腰帶也要幫助兄弟省。劉俊秀書記是參加過長征的老紅軍，?不追浮夸風(fēng)，?扎扎實實的在江西興修水利、?大搞農(nóng)田基本建設(shè)， 把江西省的農(nóng)業(yè)搞得風(fēng)生水起，?連毛主席都稱贊他是農(nóng)業(yè)專家。?三年困難時期國家從江西省調(diào)出的糧食總量達(dá)三億斤，毛主席、周總理都說劉俊秀是個識大體顧大局的好同志，那個年代江西省的糧食援助不知道少餓死多少山東人。</p> <p class="ql-block">圖十五：劉俊秀（1904-1985）江西永新人，1927年入黨，曾任紅六軍團地方工作部長，參加了紅軍長征，中共七大正式代表，五十年代任江西省委書記處書記，主管全省農(nóng)業(yè)，三年困難時期，周總理去江西，劉俊秀請總理喝酒，總理講喝酒可以，條件是一杯酒一億斤糧食，劉俊秀講：當(dāng)時真是咬著牙答應(yīng)喝下了三杯酒。</p> <p class="ql-block">待續(xù)：敬請期待《記憶中的廣西路三號》（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