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春節(jié)后的一天,我們“同學會”的秘書長打來電話,通知我明天晚上到明珠大酒店參加聚餐。我們這個所謂的“同學會”實際只有八個人,我們住在同一個家屬大院,年齡相差不多。從小一起玩耍,一起上小學,一起上中學,上學、放學都要一起走。后來參加工作各自走上了不同的工作崗位,有的插隊去了農村,有的上大學去了外地,我們總是在春節(jié)前后要湊在一起聚一聚。這次新冠疫情使我們的聚會停了三年,雖然有時也互相打電話問候或視頻聊聊天,但是能面對面坐在一起還是我特別期待的。</p> <p class="ql-block"> 第二天傍晚,我早早來到明珠大酒店,走進包間我愣住了?!邦I導”今天怎么來的比我還早?“領導”的大名叫洪軍,是我們這幫人中行政職務最高的。洪軍的父親原來是我們企業(yè)的政治部主任,文革中受到?jīng)_擊。洪軍中學畢業(yè)被分配到煤礦當上一名采煤工,工作又臟又累。八十年代末,他的父親恢復工作并調到市委組織部任干部處處長,沒多久洪軍也被礦領導安排到財務科當會計。干了不到兩年,由于洪軍同志既有“挖潛”的能力又有金融工作經(jīng)驗,被調到市財政局預算科工作。后來就官運亨通當上了副科長、科長、副局長。雖然洪軍走上了領導崗位,但是他從來沒有忘記我們這些“發(fā)小”。每年的“同學聚會”他總要想方設法抽空參加,只不過大部分時間都是來遲到,人沒到先給我們打電話,大家都會到酒店門口去迎接。酒店老板聽說財政局洪局長來參加同學聚會,也會和我們一起,并千方百計找借口到包間來敬酒。久而久之我們就把“主賓”位置留給他了,“領導”的綽號也自然而然的形成了。</p> <p class="ql-block"> 領導”到了,酒席按時開始,慣例還是“領導”先致辭。他清了清喉嚨,聲音略顯疲憊,既沒有像以前那樣高談國家大政方針和經(jīng)濟形勢,也沒有透露政府機關的干部調動和人事安排。而是告訴我們,他與一年前退休了,在家里買菜、帶孫子。最后他建議說“我們下次聚會還是按照以前的老規(guī)矩,依年齡大小來排座次,我也要從這第一把交椅上退下來了。”</p><p class="ql-block"> “領導”說完,大家的眼光一起落在了“書記”的臉上。“書記”也是綽號他叫吳剛強。我們還在上中學的時候,他的二舅來我們城市征兵,隨便也把他帶到部隊。三年后復員分配到省政府當了小車司機,后來給省政府一位領導當專職駕駛員。官不大能量不小,我們每次聚會的煙酒都是他承包的。茅臺、五糧液、紅花郎等,有一次甚至拿來了幾瓶XO;煙也是清一色的軟中華、蘇煙之類的。有一年我們聚會,他剛陪省領導去南通視察回來,給我們每人一大包海鮮。說是領導家的冰箱、冰柜都放滿了,讓他拿回去處理的。對于我們“發(fā)小”之間的友情他是非常珍惜的,有一次,我們其中一位外號“老黃?!钡膬鹤雍腿舜蚣埽闷【破堪讶舜騻?,被抓進了派出所,聽說要被勞教甚至判刑?!袄宵S?!闭业剿?,他親自跑去公安局找到局長打了個招呼。過了一段時間,就因為“老黃?!钡膬鹤邮浅醴?,并得到對方的諒解,賠償一點醫(yī)藥費和誤工費后就放出來了。因此大家推選他坐上第二把交椅。這時他丟掉手里的煙頭,慢慢站起來說:“不好意思啊,我比洪軍還大幾個月,前年就退休回家了,所以這次聚會我只能委屈大家了。慚愧、慚愧。”大家這時才看到桌子上擺的酒換成了“天之藍”,面前放的煙也換成了“紫南京”了。秘書長接過話說“今天聚會的煙酒錢大家AA制,等一下我算好了,各位微信發(fā)給我?!?lt;/p> <p class="ql-block"> “書記”坐了下來,我們才注意到第三把交椅上的“老板”沒來?!袄习濉币彩俏覀兘o他起的外號,真名叫錢進財。他的父親是食堂大廚,由于出身不好被下放到農村務農?!袄习濉边^不慣鄉(xiāng)下的生活,自己跑回城里,靠撿廢品、拾破爛掙點小錢。餓了就到我們這些“發(fā)小”家里蹭飯,困了就到我們床上擠著睡。改革開放后成立了“物質回收公司”,慢慢的越做越大發(fā)展成“房地產(chǎn)開發(fā)公司”,他也獲得了“省、市優(yōu)秀民營企業(yè)家”的稱號。雖然他平時應酬很多,但是我們的聚會他從不缺席?!袄习濉钡睦掀藕蛢鹤釉缫呀?jīng)移民去了美國,他自己在國內掙錢、瀟灑。每次來聚會都是不同的美女開著豪車接送,他給我們介紹說是公司公關部的職員。有一次“老板”喝多了他大言不慚的說“那些政府官員的喜好都在我的掌控之中,要想辦成事不能只靠錢,關鍵時候美女公關也是必不可少的?!泵看挝覀兙蹠娘堝X都是他搶著結,說是“不讓他結就是看不起他”。前一段時間聽說他們公司承建的市政工程出了質量事故,造成了巨大的損失。在處理這一事件時牽扯到好幾位省、市有關部門領導,有些貪污受賄、生活腐敗的問題也與他有關。估計這次聚會他是不能來了。</p> <p class="ql-block"> “老板”沒到接下來應該是秘書長發(fā)言。秘書長是他的官稱大名叫候聰,綽號“猴子”。他個子不高,身材略顯消瘦,小時候走路說話總要模仿“六小齡童”的樣子。但是他頭腦靈活、思想敏捷、能說會道。無論是在學校還是參加工作以后,我們幾個遇到解決不了的事情都要找他商量,讓他幫忙出主意。記得他的女兒上小學時想進“市實驗小學”,由于他們家不屬于該校學區(qū),找了許多熟人校長和教導主任連面也不給見。“猴子”聽說洪軍剛剛提拔財政局預算科科長,馬上就去找他幫忙。洪軍也想測試一下手中權力的作用,就給“實驗小學”的校長打了個電話。沒過幾天就通知“猴子”的女兒到學校報到,只是象征性的交了點“贊助費”?!昂镒印弊匀皇歉屑げ槐M,聚會時極力推薦“領導”坐上了第一把交椅。這時“猴子”端起酒杯操著“孫悟空”的腔調說:“過去別人說我們是梁山一百單八將被招安一百,剩下的八大金剛,現(xiàn)在“老板”也被“招安”,我們就成了七個“葫蘆娃”了。從今以后聚會的一切費用都要我們共同承擔了?!?lt;/p> <p class="ql-block"> 秘書長講完,聚會基本上就進入下半場了,這時應該是“留不留”上場。“留不留”的真名叫馬文源,中學畢業(yè)考上師范學院。畢業(yè)以后到一所小學教語文,幾十年學生換了幾十茬,他教的內容也重復了幾十遍。每次來聚會時總是給我們講“下雨天留客天天留我不留”的段子,講了不下八遍。所以大家見面都叫他“留不留”。他的眼睛高度近視,戴上眼鏡我們看不到他的眼睛,摘下眼鏡他看不到我們的人。但是他有個好習慣就是講話的時候總要摘下眼鏡,所以他一講話就是我們的中場休息時間。出去吸煙、上廁所、給老婆打電話。。。今天他像往常一樣,摘下眼鏡擦拭著慢慢開口說:“我這個月也要退休了,再也不用講那些枯燥的課文了,最近在研究現(xiàn)代朦朧詩,我發(fā)現(xiàn)把“下雨天留客天天留我不留”改成現(xiàn)代朦朧詩也特有趣。。。。?!?。我們猜想他給學生講課時也是這個習慣,課堂上會是什么狀況。終于“留不留”拿起桌子上的眼鏡,我們馬上各就各位,繼續(xù)下半場。</p><p class="ql-block"> 坐在“留不留”旁邊的是我們的老大哥,外號“老黃牛”大名叫牛國慶。一米八八的個頭,膀大腰圓,從小就是我們的領頭人。無論誰家蓋廚房、搭違建、還是壘鍋臺他都是主力干將,不怕臟不怕累,干活不惜力?!袄宵S?!钡耐馓栆恢毖赜玫默F(xiàn)在。參加工作分配到紡織廠當一名維修工,工作踏實、為人熱情,成了全廠紡織女工眼中“好男人”的榜樣。不僅我們這些“發(fā)小”家的家用電器和水電維修他全部承包,而且廠里同事家里有事他也是隨叫隨到。所以他的兒子出事找到“書記”,“書記”當然也是義不容辭。</p><p class="ql-block"> 坐在我旁邊的楊家保綽號“小綿羊”,從小說話細聲細氣,性格柔弱像個大閨女。中學畢業(yè)插隊農場,后來考上醫(yī)學院,畢業(yè)分配到外地醫(yī)院當一名急診科大夫。在這次疫情中,他馳援武漢、會戰(zhàn)揚州、保衛(wèi)大上海,每次出征都少不了他,多次得到省、市衛(wèi)生部門嘉獎。他們院領導說如果不是快到退休年齡,一定會提拔他擔任急診科主任</p> <p class="ql-block"> “阿卡”,當“領導”給我點頭打招呼時就表示聚會將要結束了。“阿卡”是我的綽號,我一輩子在一個事業(yè)單位當個小職員,整天“兩耳不聞窗外事,俯首只干案上活”。酒席上我既不敢妄論國家大事,也沒有各方面都小道消息和花邊新聞。關鍵是我的酒量不行,一杯啤酒下肚就會頭腦發(fā)熱、口無遮攔、胡言亂語,弄不好捅出亂子或得罪朋友。所以每次聚會我都是埋頭吃菜很少說話,聽到有人叫我就會點頭說“是是是、對對對、好好好……”,這時嘴里總是含著“豬腳趾頭、雞屁股……”之類的東西,發(fā)出的聲音像極了電影《巴黎圣母院》里的敲鐘人__“卡西莫多”,所以聚會時都叫我“阿卡”。聽到“領導”叫我,我吐掉嘴里的雞爪子,說:“以前這時應該是領導總結發(fā)言的,今天我冒昧的講兩句;過去各位朋友、領導照顧我們”我指了指“老黃?!焙汀靶【d羊”,“讓我們留下把剩菜、剩飯打包,帶回去給老婆、孩子打打牙祭。今天我們就先走一步,這里就交給你們善后了?!薄邦I導”舉起酒杯建議大家共同干杯,祝愿我們的友誼天長地久。</p><p class="ql-block"> 我和“老黃?!薄ⅰ靶【d羊”搶先一步離開了包間,“留不留”還站在那里猶豫。出了酒店大門一陣晚風迎面吹來,感覺非常清爽,皎潔的月光灑在寬敞的大街上,不知是誰起頭唱起了“我們走在大路上,意氣奮發(fā)斗志昂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