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我的另一個婆母</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她很勤勞。天快黑了，收拾好栽蔥的工具，必須趁還見微光，拉扯一背豬草。</p><p class="ql-block"> 回到家，滿屋凌亂。多年來，兒子們都在外省打工，除非寨子有事、或家里有事才回來一趟。時不時，住在城里大女兒騎著車也來看看。孫子們都很調(diào)皮，兩個男娃娃會自覺幫助做哈家務(wù)，誰也不愛讀書，一整天看電視。</p><p class="ql-block"> 隨便收拾哈家里，她也要陪陪老頭子看看他喜歡的抗戰(zhàn)片。深夜，各自帶著一個小孫子休息。</p><p class="ql-block"> 雞叫第三遍了，她又起床進(jìn)了柴房。先忙著把豬草砍砍剁剁的弄得細(xì)碎，往大鐵鍋里倒了大半鍋水，再把柴火引燃……慢慢守著煮兩個小時，一大鍋豬食煮好了。平常去地里勞動，一去就是一天，老頭子會領(lǐng)著大的兩孫子喂豬。</p><p class="ql-block"> 地里，蔥也該勻了，撒了的蔥秧又要移栽，各種蔬菜，一茬跟著一茬。田里，隔幾天要去串哈。又沒有人犁地，包谷都栽毛窩窩，多少收點(diǎn)糧食來喂豬養(yǎng)雞。逢趕場，頭一天，整天都在地里采大蔥、打捆，或許拔菜。趕場的清晨，就拖著去街上坐一天。賣完了，數(shù)著不多的零鈔，買點(diǎn)便宜的零食，陪著迎接她的孫子孫女們，笑瞇瞇的回家了。</p><p class="ql-block"> 幾十年如一日，經(jīng)常如此，忙個不停。娘家親，大事小務(wù)長期走走，雖然家里的確窮，可在人面前還得笑笑。自從老頭子病了，寨子里的事務(wù)，總得出面幫忙。出嫁的幾代姑子們家的老親新親，能去的，基本上都要趕到，有的喊她大外婆，有的喊她大老祖祖。</p><p class="ql-block"> 現(xiàn)在，她又開始新的生活。不以地里勞動為主，開始做小本生意，每天擺攤收攤，忙忙碌碌掙養(yǎng)老錢，她說，自己能掙就掙點(diǎn)，替年輕的打算，爭取最大限度減輕年輕的負(fù)擔(dān)。隨著規(guī)模的逐漸擴(kuò)大，按照她的計劃，將來還能讓兒女幾家稍微受惠。</p><p class="ql-block">（聲明：封面攝影來自于史開菊老師）</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擺攤?cè)粘?lt;/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天一亮，婆母就起床了。一分菜地，除了農(nóng)忙時栽鏟收，其他時間都在店里。開門，出去取請朋友幫忙帶的貨，順便幫朋友擺攤，再帶點(diǎn)批發(fā)價位的嫩菜回來。</p><p class="ql-block"> 拉開家什，要打豆?jié){了。豆子是頭天晚上開始泡的，不用碎成豆瓣。還必須多接幾桶水，害怕停水。打漿機(jī)自帶過濾網(wǎng)，需要打兩次，盡量磨細(xì)，最后還用濾布過濾一次，豆腐才細(xì)膩，好吃。漿打好了，開煤氣灶煮豆?jié){，洗菜。豆?jié){沸騰了，放菜，菜煮熟，放適量酸湯，等豆蛋白凝固，都腐成型，白色的豆花像白云，豆花湯都是黃綠色的。做菜豆腐，是用勞動去換錢。大豆，請熟人拖，拖一次要用一段時間，平常打漿省的豆渣，就送拖大豆的人了。從一天三斤大豆開始做，后來增加到五斤。今天做的是八斤。</p><p class="ql-block"> 開始生火了，先用聚乙烯袋子引火。包谷核核要捶開。彎刀背一敲，就分成四條。核核表皮和內(nèi)部，都特別容易引燃。柴燃大了，再惹燃蜂窩煤，最后再放幾節(jié)敲成兩三寸長的機(jī)壓無煙杠炭?？狙笥蟮膬?nèi)架子，再擺烤豆腐干烤雞蛋的長架子，小火烘烤雞蛋。同時，分門別類的把其他貨物擺在相應(yīng)的位置。烤雞蛋不能用大火，會把蛋黃烤爆炸的，必須是小火，還要經(jīng)常翻動，平常，把十來個雞蛋聚攏，用小鍋蓋好。洋芋又叫吹灰點(diǎn)心，是很方便很普遍的零食。有的要烤透，洋芋出沙，吃起來是面的，香。有的不用烤透，剛斷生，吃起來有嚼勁，回甜。就算客人性子急，拿起來的洋芋中間還有雞蛋心，不怕，用小刀切開，放在炭火上烤，兩分鐘搞定，烤出了金黃色、橙黃色的表皮，脆香好甜，回味無窮。有客人要自己剝，有的客人要主人家現(xiàn)剝，不像城里洋芋攤，幾十個洋芋，黃澄澄的很誘人。小鎮(zhèn)上的烤洋芋，都灰不溜秋的，只有把灰撲撲，甚至帶黑的表皮剝開，才看得見美味。</p><p class="ql-block"> 小鎮(zhèn)上，客流量并不大，一般都是客人坐下后，根據(jù)客人的需要現(xiàn)烤嫩豆干，有的需要吃霉豆腐干，就從谷草棵啰里撥拉。也不想客流量大的地方，攤子上隨時都有幾十片烤好的洋芋。</p><p class="ql-block"> 后來，有咨詢買錢紙的、香蠟的，老人就接貨，香蠟紙燭都備齊。還有問菜米的，也拿。小孩子零食玩具，也隨便進(jìn)點(diǎn)，有的客人來坐攤時，會帶著孩子來花花綠綠的玩具，帶聲響和帶小零食的，又好玩又好看，還能聽歡快的聲音，糖豆、巧克力，都受孩子喜歡。</p><p class="ql-block"> 來吃豆腐干、洋芋、雞蛋的人多半是回頭客，豆腐干質(zhì)量不錯，口味好，關(guān)鍵還大片，吃起來飽腹。辣椒面碟，一般是一人一碟，適量，復(fù)合味道的，再根據(jù)需要適當(dāng)補(bǔ)充佐料，量少而精致，盡量做到少而精，保證味道，又不浪費(fèi)。需要吃稀辣椒的，一般都現(xiàn)切折耳根、小蔥和芫荽。有的呼朋喚友聚在豆腐干攤子上，隨便飲一二兩包谷燒、品雪花啤酒，喝東鵬，嘗紅牛，或者啜冰紅茶。有需要買煙的，豆腐干攤上真的沒有，他就去賣煙的地方買了又回來。</p><p class="ql-block"> 舀酸菜豆湯的，也是熟人。自從賣菜豆花，又熟悉了更多的朋友。</p><p class="ql-block"> 老人抽空自己做飯吃。電飯煲、鍋都那么小巧玲瓏。雖然只是一個人的操作，做出來卻可以夠四五個人坐，老人家很熱情，覺得有朋友一起吃飯要香點(diǎn)。有的客人需要吃菜豆腐飯，她就貼心的問，吃素的還是油的。蘸水做得香，干豆豉都炸得油亮油亮的，油鹽辣椒姜蔥蒜都準(zhǔn)備充分，放得很到位，再根據(jù)客人的需要增減味精花椒面。</p><p class="ql-block"> 霉豆腐泡辣椒豆豉經(jīng)常都有。</p><p class="ql-block"> 有時候，需要雜酸菜，就必須起得更早，多添一籠火，揀菜，燒水，雜菜，洗菜，切菜，燒水?dāng)嚸鏈亚泻玫牟朔胚M(jìn)容器，兌酸本，封裝。晚上，刷洗煮菜豆腐的大鍋。加班再添一籠火，煮浸泡好的紅蕓豆，第二天，蕓豆湯煮得軟爛多汁。</p><p class="ql-block"> 甜酒，幾天做一次，酒釀子半透明的。糖化的酒飯扯成團(tuán)，像白云般漂浮在半透明的酒釀子中。做甜酒的環(huán)境很特殊，沒有大篾盆，就用裝米的麻紗口袋拆開，熱水洗了曬干鋪在茶幾上，必須干凈，無菌，不能沾油葷。酒曲是土酒曲，一次能做十斤米，捂酒的鍋也是專用的。</p><p class="ql-block"> 剛才，她絮絮叨叨的說著明天去扯篷布的事，覺得做生意該鋪本錢就鋪，該蓋鋼棚就蓋，又說貨不翻身不賺錢。唯一遺憾就是自己年紀(jì)大了，很多事情還是力不從心，不曉得這門面，將來交給誰。</p><p class="ql-block"> 小鎮(zhèn)上，誰幫她的忙，她都會給年輕的說說。那幾個幫她搭棚子的朋友，她念著人家的好。長期幫她帶貨的朋友們，她也讓年輕的明白人家的好。那個帶桶給她，她也記得。人與人，將心換心，打造和諧社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婆母的心事</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三年不生病，如同行大運(yùn)?？墒?，誰又敢保證吃了五谷不生病呢？</p><p class="ql-block"> 家運(yùn)實在太不濟(jì)了。年輕時氣壯如牛的老頭子，老了老了，身體就糠了！樹老根多人老病多，他這是年復(fù)一年的生病、住院，三兩年的動術(shù)手！十年前后，各種病都來折磨他。</p><p class="ql-block"> 家里大事小事，都是婆母一個人操勞。農(nóng)忙季節(jié)，在地里田里，一個人從天亮做到天黑。回家來要做家務(wù)，孫子孫女們做的家務(wù)，看不順心。平常要種菜種蔥，要趕場賣菜賣蔥。山里莊戶也少不了人情往來，再遠(yuǎn)，只要是那家親戚，老韋也要走到，因為人到人情到！不管走到哪家，吃酒場合，婆母都是笑笑和和的。</p><p class="ql-block"> 兒子們都不喜歡種地。大兒子有娃，兒媳婦不懂事，跑了！二兒子有家室有娃娃，兩口子年復(fù)一年的在外面打工掙錢，房，買在兒媳婦娘家地點(diǎn)的城市，房價，年復(fù)一年的長個子。小兒子還沒有家，二十七了……無論都要讓他安家，有娃！一兒半女都是后代。說也是，婆母其實也很疼愛女兒的，因為村里的標(biāo)語明白的貼著“女兒也是傳后人”。每次老頭子住院，或多或少都在敲五家兒女的竹杠，因為年輕的都要爭著盡孝。</p><p class="ql-block"> 家里目前最大困難是，兩處的房子都漏了！算危房吧。大孫子成績實在是不好，不過會跟著奶奶參加地里勞動，能背！目前只有小孫女喜歡學(xué)習(xí)。能夠讓婆母心里稍微踏實些。她最有成就感的是孫子孫女巴巴的成為奶奶的貼心的小茄克和小棉襖。她會推拿按摩，總有人來家里找她。到她的頸椎腰椎全身酸疼時，都是孫女胡亂的按摩腰椎，小孫子會拿起奶奶的手，甩甩，也在手臂上抓幾把。</p><p class="ql-block"> 學(xué)校里，開家長會，婆母要抽空去參加。大孫子的老師說，孩子成績還是太差，問他，誰對你好？孩子的回答是“奶奶”。</p><p class="ql-block"> 好不容易請親戚們張羅，適當(dāng)花點(diǎn)彩禮，小兒子終于有家了！老頭子還有一件放不下的心事，多年前，結(jié)發(fā)妻子因為復(fù)雜的社會原因，把六歲的兒子也帶走了。幾十年了，骨肉分離。怎么著也想見見大女人生的這兒子！究竟是活著還是？</p><p class="ql-block"> 婆母把這事放在心上。小弟弟的大女兒出世不久，婆母終于通過外出的老鄉(xiāng)聯(lián)系到了長居省外的大哥。大哥帶著大侄子，風(fēng)塵仆仆從外省的趕回來，陪伴他暮年的老父親。家里的氣氛，一下子快樂起來了，快樂了幾個月！看見大孫子不吃米飯，只吃饅頭包子面條方便面，婆母盡量滿足。</p><p class="ql-block"> 沒曾想，婆母自己生的大兒子，山不轉(zhuǎn)水轉(zhuǎn)的，又會有了女友，人家不嫌棄兒子窮。真的窮??！三無。無房、無存款、無車，當(dāng)然，也無債務(wù)。據(jù)說，只圖兩個人聊得來。</p><p class="ql-block"> 家里負(fù)擔(dān)那么重，按照婆母的說法：“老頭子年復(fù)一年的吃藥，家家都拖窮?！?lt;/p><p class="ql-block"> 家里轉(zhuǎn)運(yùn)了！婆母把這一切都?xì)w結(jié)為小弟媳進(jìn)屋后帶來的好運(yùn)氣。婆母的心理負(fù)擔(dān)一下子減輕了不少，心里就巴巴的希望自己的老頭子多活幾年，能不能看見重孫子。可是，天不留人。</p><p class="ql-block"> 大哥陪伴老父親幾個月，他還是要去外省，那里有他的家。他的母親在外省，他的老婆孩子在外省，他的事業(yè)也在外省。親生父子，幾十年后的重逢又面臨著分離。</p><p class="ql-block"> 過完年，公爹還是扛不住凍桃花時的這場春寒，他放心放腸的丟下一大家拉子，走了！</p><p class="ql-block"> 婆母很傷心，哭老頭子把她丟下了。鄰居們對她說，大奶奶，您別氣了！我大爺爺能夠拖著過這么多年，全靠你秧得好，好多家庭，最多三兩年就走了。</p><p class="ql-block"> 婆母還是不算開心，倒也不是看著哪家愁。公爹沒走前和她商量過的，大兒子有手藝，可以把養(yǎng)老錢借給大兒子創(chuàng)業(yè)，遲早他總要走出一條路來，總能把這養(yǎng)老錢補(bǔ)齊。公爹的原話是：“就理著一棵苕藤摳。”兩老都看得出大兒子阿運(yùn)找媳婦，能支持大兒子創(chuàng)業(yè)的。何必年長月久的都在省外打工？不利于發(fā)展家庭。阿運(yùn)聽從二位老人的安排，回到老家所在的小城，開啟了第三次創(chuàng)業(yè)！</p><p class="ql-block"> 最美中不足的是，家里的房子還是太破，起房蓋屋不是一件小事。村里早就把公爹婆母定位成精準(zhǔn)扶貧戶，喂豬給補(bǔ)貼，慢慢來。大孫子在學(xué)校也得到了精準(zhǔn)扶貧學(xué)生生活補(bǔ)助，畢業(yè)后做了工廠的學(xué)徒。</p><p class="ql-block"> 還是共產(chǎn)黨的政策好！</p><p class="ql-block"> 2020年，婆母住進(jìn)了幸福小鎮(zhèn)，開啟了她的幸福生活。新房子新家具，電視機(jī)電磁爐電飯煲都是黨委政府配備。姐姐和姐夫給她買了熱水煲、抽油煙機(jī)。阿運(yùn)的女友給她買了全自動洗衣機(jī)、可升降的茶幾式電烤火爐，大弟弟夫婦把幾處的電費(fèi)全綁定在微信里……逢年過節(jié)，妹妹時不時打錢給她。出門做客，總有小弟弟伴隨。</p><p class="ql-block"> 初來小鎮(zhèn)上，婆母就擺攤賣烤洋芋、豆腐干，烤雞蛋。開始還是與城市綜合執(zhí)法人員有沖突的。有關(guān)人員對她說，你七十歲的人了，該享年輕人的福了！她說，我姑娘兒子家，都因為醫(yī)他們的父親，家家都不寬裕。我享的是共產(chǎn)黨的福，每個月有七八十塊養(yǎng)老金，可是，不夠用，偶爾傷風(fēng)感冒是難免的，我要吃米吃油。后來，新區(qū)管委會了解到她說的實情，就給她安排了一個攤位，讓她做自己喜歡的事。她開心的說，我從來沒想過會有這樣一天！有了攤位，她就擴(kuò)大經(jīng)營，雜酸菜煮豆米賣。</p><p class="ql-block"> 據(jù)說，有的精準(zhǔn)扶貧戶會拖家?guī)Э诘娜ヴ[，要求發(fā)給生活補(bǔ)助。上面說，你也像那七十歲的老奶奶，自謀生路多好！聽說自己還得到表揚(yáng)，婆母就更開心了！借給阿運(yùn)創(chuàng)業(yè)的養(yǎng)老錢窟窿，他的女友又償還了，還帶銀行利息呢。我買房，開口向婆母接，她也爽快的答應(yīng)了，當(dāng)天就取出來了。當(dāng)然，這筆錢，后來也償還了，同樣按照銀行該給的利息計算。</p><p class="ql-block"> 婆母的心事，全放下了！沾現(xiàn)行政策的光，享著共產(chǎn)黨領(lǐng)著全民奔小康帶來的福，住著現(xiàn)成的大房子……她對喜歡學(xué)習(xí)的孫女說，政策太好了！你跟著奶奶住這樣寬敞明亮的大房子，你要好好學(xué)習(xí)才對得起共產(chǎn)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自己種的包谷，大女兒幫著搭載到十八，打成包谷面。到批發(fā)市場拿貨，以前是自己乘公交車去拿，現(xiàn)在，小女兒抽空開車搭著跑一趟，買來用幾個月?；ń飞鲜械募竟?jié)，買來濕花椒曬干，再根據(jù)需要打成花椒粉，可以管一年。兒子們很忙，時不時，打電話噓寒問暖的是兒媳婦們。近處的兒媳婦，不時會過來打打下手，一起嘮嗑著逗老人開心，婆媳倆一起吃頓飯。別人看得見家里的溫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