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年前的長江旅行日記（二）

桂林一劍

1983.11.12，SAT 早上抵達銅陵，這是安徽境界了。安慶是半夜到的。 北岸盡是蘆葦蕩，白色的蘆花還看得見，蘆葦蕩的旁邊是幾間稀拉拉的草屋，緊接著又是蘆葦蕩。 蘆葦蕩沒有了，又是垂楊簇繞的長堤。船隊出現(xiàn)了，一列白帆在行進。 沙洲。一塊一塊的土地在波濤長年累月的沖擊下坍塌了。牛兒無憂無慮地在江邊吃草，種田的人呢？ 江面更開闊。這里屬于長江三角洲平原[ 應該是長江中下游平原吧。]了，不見了丘陵。哦，廣袤的平原哦，雄渾的樂章。 一大群駁船圍在江心作業(yè)，他們在干嘛呢？ 太陽出來了，江面上又是陽光閃耀，但溫度仍低，清晨氣溫只有4℃，現(xiàn)在也不過是8℃吧，很冷。鋪上的毛毯也不足御寒，我有些頭疼，吃了半粒去痛片，在床上躺下來，卷成一團。從窗戶向外眺望，江南岸是什么？我一點也不知道了。 小客輪溯江而上，多么吃力啊，可它的航線是不偏的。 本船東方紅14號，造于1976年，為長江上較新型、設備較齊全的5000噸客貨輪，長113米，寬19.6米，有鋪位1252個，但在餐廳里仍掛著毛主席語錄：“政治工作是一切經(jīng)濟工作的生命線?！?lt;/p> 早餐一碗面條0.30元。 外面光線很好，濤聲如和諧的擊打樂，聲聲入耳。 又是蘆葦。 11點多到蕪湖。新興的工業(yè)城市，有蕪湖鋼廠，古來有“鐵到蕪湖自成鋼”之說。 許多農(nóng)民涌上來，扛著一大捆一大捆的他們的產(chǎn)品：葦席、葦墊等等，蕪湖的花生也是有名的特產(chǎn)。 農(nóng)民們?nèi)紨D在艙口，樓梯的上下左右全是人，躺在那些席捆上，或者幾個人一堆圍著打撲克。又黑又瘦的女人在大庭廣眾之下奶孩子，她們的干癟，不但自己沒有了什么想法，就是別人也不會有什么想法了。 有一個穿軍衣戴便帽的少年在吹口琴，音樂聲輕輕裊裊，表現(xiàn)著他自己的歡心，那是坐大輪船出遠方的心情吧。我和他搭話，知道他是半夜時從池州上船的，和隊里的人一起到鎮(zhèn)江去搞副業(yè)。接著，他又很警覺的問我：了解這些干什么？嗨，人在外總是要多個心眼的，況且我的穿著與口音都與他們相距甚遠呢。 外走道風太大，很冷。內(nèi)走道是通向房間的，掩上了門，又有服務員守著。他們當然全擠在船中間的那一小塊地盤了。 船尾有兩個餐廳：2樓是1號，3樓是2號。另外還有船員餐廳。人們?nèi)珨D在這里吃飯－－全部乘客怕不下2000人吧。安徽農(nóng)民有討飯的習慣，他們雖是出去搞副業(yè)、看親戚，興許口袋里有一筆錢，但仍是能省便省。拖老帶小的，穿著也破爛，骯臟，擠到餐廳里來討飯。服務員訓斥一個討飯的抽煙青年：少抽點煙，把錢省下來吃飯吧。可這樣的人畢竟太多，又有人擠進去了，你是趕不完的。拿出個大口缸，偶爾見人吃剩下的東西，很快就把剩飯菜倒進口缸里去。甚至，你剛買好飯，他就把口缸伸過來了，真是降低人的食欲－－而這又正合他們的意，誰讓你不同情他們呢？ 船從武漢出發(fā)時，沒什么這樣的人，今天可不得了呢，幾乎令你寸步難行。 船上的等級是森嚴的，我們就不便到二等艙去。一直想去瞅一眼，但一直不好意思走向更高一等。 陽光是冷的，好像所有的衣服也不夠御寒，主要是風大，在房里沒太大關(guān)系，往外走道一站，你就得馬上打哆嗦。 海鷗已經(jīng)不見了，早上到現(xiàn)在都沒有影子，是它們怕冷嗎？不見得吧！船尾遮風，陽光很好，三層甲板上有近200名農(nóng)民在那兒呢?？墒牵瑳]有了海鷗，也許它們?nèi)プ分鹆硪凰掖税?，那也同樣該有追別的船的海鷗來追這一條船啊。如果說他們飛的距離受限制，那也該有這里的海鷗啊。 海鷗到哪兒去了？ 迷。 在艙口擠著的，除了搞副業(yè)的農(nóng)民們，也有一些別的身份的人，如城里人，知識分子，青年學生等，他們是半路上船的，沒有床位，只能屈就了。 農(nóng)民們有自己的歡樂，例如下象棋。很幼稚、簡單的棋法足以令人捧腹大笑。例如逗孩子，孩子雖丑又臟，但他們的心是溝通的。例如抓抓撓撓使絆，你掀倒我，我壓住你。他們有他們的生活圈子和生活方式，他們雖不讓“上層人”羨慕，起碼他們不寂寞。他們把愛情帶在身邊，許多的年輕姑娘跟他們一同上路。不要說農(nóng)村姑娘不如城里姑娘漂亮，不，他們之中也有健康能干而且美麗的女子，也許你會一見鐘情的。船尾一群織毛線的女子中，有一個中等個姑娘，臉盤端正，黑里透紅（略顯粗糙－－免不了的），眼睛黑亮，扎著小辮，穿著一套藍迪倫嗶嘰西裝，里面露出紅毛線衣，胸脯微呈曲線，身材也很勻稱，顯出活力，和同伴們有說有笑。另一邊也有一個姑娘，擠在打撲克的男子中間，默默的打著毛衣，她的容貌，若再描繪，以本人負貧乏的詞匯，就要和上一個雷同了。形容嘛，雖說不上“沉魚落雁”，說不上有我所認識的桂林姑娘的妖媚，卻自有一番風采。 外出的青年農(nóng)民們，把愛情帶到了身邊，而所謂的城里“上等人”，所以坐好的艙位，卻只是靠過國家的錢，而且得把愛情放在家里，留在心上。假若讓他們自己出錢，甭說攜眷了，恐怕自己也要去做統(tǒng)艙呢。 一個大的洲子繞過了。 農(nóng)民們是快樂的，甚至有點讓人嫉妒。 口琴聲，歡樂地傳到3號艙來了。 遠遠的，一條細線橫在大江之上，漸漸的近了：南京長江大橋！高高的金陵飯店也看見了。哦，我們此時已經(jīng)到了名都南京。輪船靠岸非常準時：3:55。 許多的人涌在碼頭迎接著遠方的親人。我們孤獨的三只雁，擠出人群，舉目四望，這繁華的都市是無親之地。乘10路公共汽車，從中山碼頭（也是南京西站），來到火車站，企圖找服務，聯(lián)系旅社，但只有郊區(qū)旅社。而此時，有一個最近的郊區(qū)大隊紅山旅社來接客，該旅社坐在火車站后面，我們只得去了。穿過一段彎彎的泥濘道，一片鐵路工人的雜亂的小屋，繞到車站背后，就是南京紅山旅社了。 旅社雖然不好，七、八個人一個房，但廚房不錯，七角錢的咸水鵝有很可觀的一碟，肉豆腐0.20元。三個人1元二角，吃得蠻痛快，比船上好多了。 吃完晚飯，到街上去，乘33路電車，車上正好有一位女民警，抱著16個半月的女兒，恐怕是回家去，熱情的告訴我們：到新街口商店不少，完了之后，轉(zhuǎn)車去看南京長江大橋。還提醒：我們商店7:30關(guān)門。 我們來到人民商場。商場真夠大：與武漢商場匹敵，擺設也很引人。有一個沈陽產(chǎn)的玻璃罩15天座鐘，羅馬數(shù)字，有兩條金龍相托，鐘擺是燒瓷的“嫦娥奔月”，39.4元，很想買一個，又恐不方便。7:30商場準時響鈴關(guān)門了，我們只好又回到那被火車聲叫得精神錯亂的毫不偏僻的旅社去。 網(wǎng)絡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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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年前的長江旅行日記（二）

桂林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