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文/攝影 飛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官人”與“娘子”是比較典型的中古稱謂。我們常在戲曲中，看到恩愛的夫妻互相稱呼“官人”和“娘子”。在啟東，這樣的古稱謂在日常生活中還留有一些遺風(fēng)。</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官人，其詞義有一個演化的過程。據(jù)清朝趙翼《陔馀叢考》卷三七載，唐以前唯有官者方稱官人，至宋已為時俗通稱， 明代以后遍及士庶，奴仆稱主及尊長呼幼，皆可稱某官人。這是對男子的敬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杜甫在詩詞《逢唐興與劉主簿弟》中吟道：“劍外官人冷, 關(guān)中驛使疎?！边@里的確指當(dāng)官的人。宋代何薳在《春渚紀(jì)聞·祝不疑奕勝劉仲甫》在寫道：“仲甫曰：‘吾觀官人之碁，若初分布，仲甫不能加也，但未盡著耳。’”這里的官人已經(jīng)發(fā)生變化，不一定是官家的人。宋代宮廷中，出現(xiàn)了“官家”一詞；平民百姓中，有了“官人”這一稱謂。有的妻子稱自己的丈夫為“官人”?！端疂G》第七回中女使錦兒叫道：“官人尋得我苦，卻在這里！”這是使女對林沖的尊稱。張商英《續(xù)傳燈錄》中有：夜坐書院中研墨吮筆，憑紙長吟，中妻不眠，(妻)向氏呼曰：“官人夜深何不睡去？”，《古今小說·沉小霞相會出師表》：“聞氏覷個空，向丈夫丟個眼色，又道：‘官人早回，休教奴久待則個?！边@里分明是妻子稱丈夫為官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故鄉(xiāng)啟東，妻子稱自己的丈夫為“官人”并不多見，反正我沒聽過母親稱父親為“官人”的。但是，我們稱結(jié)婚的男子為“新小官”或者“新郎官”，這是“官人”的化用，而且，對結(jié)婚的男子稱謂，也有一個尊重的意思。如果有人家嫁女兒，鄰家的女孩子就會招呼著女伴：“快點，看新小官去”，于是一群女孩就會涌入那家人家，還不是地竊竊私語，評頭論足。</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還有，啟東話把小孩或沒有結(jié)婚的男孩統(tǒng)稱為“小官”。這是對少年男子的親切稱謂。比如，“這小官讀書很用功，考上了南京大學(xué)。”在夸獎孩子時會說：“這是個好小官！”這里的小官都帶有贊賞色彩。早在《醒世恒言·賣油郎獨占花魁》就有這樣的稱謂：“他原是個老實的小官，不知有煙花行徑?！?lt;/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啟東話中，“小官”也泛指兒童和嬰幼兒，不分男孩女孩。比如：媽媽會說：“讓姐姐帶小官?！边@可能是弟弟，也可能是妹妹。</p><p class="ql-block">娘子對丈夫說：“倷（你）抱小官，吾做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對一個頑皮、惹是生非的小孩，則稱為“小官頭子”，這就帶有貶義的色彩。比如，“這小官頭子一點不聽話，人一來就瘋，越話越瘋?！贝耸切『ⅰ叭藖懑偂币病２贿^“小官頭子”用在不同的場合，表達的意思并不完全相同。比如，孩子做了不禮貌的事，父母或旁人為了淡化矛盾，就會說：“這是小官頭子，他說的話勿要當(dāng)真?！痹谶@里就是中性詞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當(dāng)然，還有一個不文明的或者說帶有嚴(yán)重貶義的稱謂，那就是“野小官”?？梢苑Q缺少教養(yǎng)的孩子為“野小官”，更多的是稱私生子為“野小官”。</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與官人相對的稱謂是“娘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娘子，是古代丈夫?qū)ζ拮拥囊环N愛稱，相當(dāng)于現(xiàn)在的愛人；也是古代對新婚女子的敬稱，稱謂“新娘子”。這要比妻子稱丈夫為“官人”的稱謂出現(xiàn)得早。比唐朝早的《北齊書·祖珽傳》：“裴讓之與珽早狎，于眾中嘲珽曰：‘卿那得如此詭異，老馬十歲，猶號騮駒；一妻耳順，尚稱娘子。’”妻子都六十歲了，還稱“娘子”?！杜f唐書》稱：“太真資質(zhì)豐艷，善歌舞，通音律，智算過人。每倩盼承迎，動移上意。宮中呼為‘娘子’，禮數(shù)實同皇后。在唐代，唐玄宗寵愛楊貴妃，楊貴妃在后宮中的地位無與倫比，宮中號稱為“娘子”。 皇上的嬪妃從七品叫“選侍”或“娘子”。到了元代，社會上已普遍稱呼已婚婦女為“娘子”。在明代，一般習(xí)慣稱少婦為“娘子”，而且?guī)в袐蓯鄣奈兜?。清朝吳敬梓所著的《儒林外史》第三五回：“（莊征君）叫人挑著行李，步行到家，拜了祖先，與娘子相見?！狈置魇瞧胀ㄈ思业钠拮印！都t樓夢》八十回：（迎春向王夫人訴說）其夫＂如今他來要了兩三次不得，便指著我的臉說道：‘你別和我充夫人娘子！你老子使了我五千銀子，把你準(zhǔn)折賣給我的。好不好，打你一頓，攆到下房里睡去?！?lt;/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啟東，夫妻之間丈夫很少稱自己的妻子為“娘子”，新婚夫婦之間在新房里會不會這樣稱呼也未可知。我有時在家開玩笑：“娘子回來了。”或者“娘子我上班去了?！逼拮油鶊笾恍Α?lt;/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啟東已婚婦女，統(tǒng)稱為“娘子”。男子結(jié)婚稱為“尋娘子”，新婚媳婦稱為“新娘子”或叫“新人[變音ning]”，年輕媳婦稱作“小娘子”，家里不干凈的媳婦稱“爛污娘子”，比較兇蠻的婦女叫“蠻娘子”，不聰明的媳婦說她是“烏娘子”（傻老婆），男人有了外遇就說他有了“野娘子”等等。對一個不講理的婦女，則會這樣說：“這娘子怎么這樣？”這里都是外人對婦女的不同稱呼。</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有人家取媳婦，鄰居就會結(jié)伴去“看新人”，要看一看新娘長得如何，嫁妝有多少，自然少不了品頭論足一番。</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啟東話“娘子”也這樣用，夫姓家+娘子。比如，可以稱作“張家[gā ]娘子”、“姜家娘子”……,這在《紅樓夢》中經(jīng)?？吹?。比如，《紅樓夢》中有：“次日，早有雨村遣人送了兩封銀子、四匹錦緞，答謝甄家娘子；又一封密書與封肅，托他向甄家娘子要那嬌杏作二房?！?lt;/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啟東，稱少女（包括兒童）為“小娘”，與“小官”相對應(yīng)。把女孩稱作“小娘”，早已有之。例如，清代和邦額在《夜譚隨錄·婁芳華》中：“山深日暮，小娘欲安之乎？”葉圣陶在《一生》中有這樣的對白：“你是年幼小娘，總該忍耐一二?！?lt;/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啟東話之所以不稱女孩為“姑娘”，是因為“姑娘”專指姑母。“丫[音變wò]頭”則是一般專指女兒。只用于父母對女兒，或者伯父母對侄女的稱呼，或者鄰居詢問其女兒的情況，這里是女兒的意思。比如，一母親從女兒家回來，碰到熟人就說：“從丫[wò]頭家回來。”父親問：“丫頭在人家囔話（怎樣）？”，意思是女兒在夫家好嗎？鄰居來串門，會問：“倷俚（你們）丫頭幾時朆（沒有）回轉(zhuǎn)了？”意思是你女兒有多久沒回娘家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啟東話中保留有許多中古用法的語言現(xiàn)象，細品起來還真是很有味道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附：對妻子的各種稱謂</p><p class="ql-block">皇帝稱老婆叫梓童；</p><p class="ql-block">宰相稱老婆叫夫人；</p><p class="ql-block">文人稱拙荊；</p><p class="ql-block">雅士叫執(zhí)帚；</p><p class="ql-block">商賈稱賤內(nèi)；</p><p class="ql-block">士人叫妻子；</p><p class="ql-block">秀才稱娘子；</p><p class="ql-block">莊稼漢叫婆姨；</p><p class="ql-block">有修養(yǎng)的人稱太太；</p><p class="ql-block">普通人叫老婆；</p><p class="ql-block">老頭子叫老伴；</p><p class="ql-block">不結(jié)婚時稱女朋友；</p><p class="ql-block">結(jié)婚后叫對鼻子；</p><p class="ql-block">北方人稱孩他娘；</p><p class="ql-block">大陸稱愛人；</p><p class="ql-block">臺灣叫內(nèi)子；</p><p class="ql-block">喝過洋墨水的稱達令；</p><p class="ql-block">土生土長的叫那口子；</p><p class="ql-block">舍不得老婆的人稱心肝；</p><p class="ql-block">闊別老婆的人叫寶貝；</p><p class="ql-block">對老婆親熱時稱親愛的；</p><p class="ql-block">對老婆厭惡時叫那娘們；</p><p class="ql-block">河北人稱為家里的；</p><p class="ql-block">河南人稱為屋里頭的；</p><p class="ql-block">四川人稱老婆叫堂客；</p><p class="ql-block">成都人稱老婆叫老妞兒：</p><p class="ql-block">那些偏遠之處的稱呼就更有趣了；</p><p class="ql-block">焐窩的，暖腳的，在一塊睡覺兒的；</p><p class="ql-block">吃飯一張桌兒的；</p><p class="ql-block">睡覺一個窩兒的；</p><p class="ql-block">下田一塊坡兒的；</p><p class="ql-block">死了埋到一個坑兒的；</p><p class="ql-block">煮魚蒸肉一個鍋兒的……</p><p class="ql-block">（外國人看了這么多稱呼，一定暈頭轉(zhuǎn)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2024年9月30日修改 無名書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