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strong>龍王洞傳奇</strong><strong></strong></h3></br><h3><strong>星星</strong><strong></strong></h3></br><h3>我們的娜扎叫我嘎嘎整整十年。</h3></br><h3><strong>1</strong><strong></strong></h3></br><h3>事情發(fā)生在十年以前。世道亂得很。娜扎年芳十八，出落得梨花帶雨，楚楚動人。大山里下來一幫壞蛋，一看見有點姿色的女子就沒一個肯放過。我沒過過一天安心的日子。</h3></br><h3>那一天，娜扎照例去山上砍柴。陽光燦爛，小鳥唱歌。娜扎唱起了動人的山歌。</h3></br><h3>忽然，前面樹葉晃動，一張陌生的臉伸過來，兩只眼睛落在娜扎的身上，一點也不愿意挪開。</h3></br><h3>“多么好聽的山歌！多么好看的姑娘！我躲在林子里聽了好久，忍不住想看看真人?！?lt;/h3></br><h3>這張臉英俊，比村里的任何一個男子都英俊。他的贊美，娜扎從未聽過。她的心里蕩起甜甜的漣漪。</h3></br><h3>“明天，來砍柴嗎？”他繞著撿柴的娜扎，“我在這兒。我一定會在這兒。”</h3></br><h3>“我叫大龍。叫我大龍哥，呵呵。你叫什么？”</h3></br><h3>娜扎一溜煙跑到了山頭。他一溜煙跟到了山頭。</h3></br><h3>“我來砍吧?？沉耍蹅兺嬉粫?，說說話?；蛘撸愠?，我聽著?！?lt;/h3></br><h3>“你會砍不？”娜扎笑他。</h3></br><h3>“怎么不會？”他著急了，搶過柴刀，三下五下，砍了一地松樹枝。再折個軟藤枝綁上。</h3></br><h3>“推下去，不用背。”他一腳，柴滾下去幾米遠(yuǎn)。</h3></br><h3>娜扎輕松很多。</h3></br><h3>“我沒有話跟你講，柴砍好的，我要走了?！?lt;/h3></br><h3>“莫走，莫走。太陽一點都不高。媽媽的飯沒做好?！?lt;/h3></br><h3>“我正好幫她做飯。”</h3></br><h3>“好吧，好吧。你叫我一聲大龍哥就走?！?lt;/h3></br><h3>“叫你一聲攔路的差不多。”</h3></br><h3>大龍用他高大的身軀擋著她的道。</h3></br><h3>“你好好記記我的樣子?！彼室鉁惤艘稽c。</h3></br><h3>“我記住你的熊樣子做什么？”</h3></br><h3>“我熊樣子？沒人這樣說過。你頭一個講。”</h3></br><h3>“頭一個就頭一個?！?lt;/h3></br><h3>他沒料到娜扎伶牙俐齒，一邊走，一邊回嘴。</h3></br><h3>“你不要柴禾啦。”</h3></br><h3>娜扎丟了柴禾?！澳憧车?，你帶走?！?lt;/h3></br><h3>“莫。莫?！?lt;/h3></br><h3>“你跟著我要跟到屋里的。”</h3></br><h3>“我不去了?！?lt;/h3></br><h3>“你硬要提到山腳下去。”</h3></br><h3>“我提不動的?！?lt;/h3></br><h3>“騙人?！?lt;/h3></br><h3>“我白白幫你提么？你沒講一聲謝？”</h3></br><h3>“山腰上有口塘，我請你喝水。”</h3></br><h3>正是秋天，塘邊滿是盛開的馬蘭花。</h3></br><h3>大龍彎下腰，在池塘邊喝水。娜扎彎下腰，摘幾朵心愛的馬蘭。她想做一個花環(huán)。</h3></br><h3>“明天翻過那座山，我們?nèi)ツ沁?，那里有一片茶花林?！?lt;/h3></br><h3>“沒人跟你去。”</h3></br><h3>“怎么沒有？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去?！?lt;/h3></br><h3>“我才不去?！?lt;/h3></br><h3>“不去是小狗?！?lt;/h3></br><h3>“我又沒答應(yīng)?！?lt;/h3></br><h3>“我一直等，等到太陽落山?！?lt;/h3></br><h3>“你等你的，關(guān)我什么事?！?lt;/h3></br><h3>“不關(guān)你的事，我不關(guān)你的事。那哪個關(guān)你的事？”大龍頓了頓，“你講不出來?！?lt;/h3></br><h3>“我為什么要講出來呢？”</h3></br><h3>“不講，不講。晚一點講。我要走了。”兩個人已經(jīng)到了山腳。</h3></br><h3>大龍人一閃，在樹叢里消失不見了。</h3></br><h3>實際上，第二天，大龍遲遲沒有出現(xiàn)。娜扎一個人砍她的柴。她唱歌，沒有人給她唱贊歌。</h3></br><h3>“我平常也是這樣唱的。今天唱一句就沒勁了。”她自言自語。</h3></br><h3>“你是沒看見我吧？”冷不丁，身后竄出來一個人。正是大龍。“路上碰見了一個熟人?！?lt;/h3></br><h3>“你都不要干點活，格閑?！?lt;/h3></br><h3>“我媽媽非要我給她找個媳婦妹子。我再不找，我二弟要找了?！?lt;/h3></br><h3>“這荒山野嶺，沒得你要找的?！?lt;/h3></br><h3>“剛好有一個，不多不少?！贝簖垏@一氣，說 ，“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lt;/h3></br><h3>“我沒名字?！?lt;/h3></br><h3>“我叫你馬蘭，好嗎？”</h3></br><h3>“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但是我叫娜扎。”</h3></br><h3>“娜扎，娜扎。我記住了?！?lt;/h3></br><h3>柴禾他已經(jīng)扛到肩上。娜扎兩手空空。兩手空空，她就摘一束馬蘭。</h3></br><h3>打起來了，亂起來了。</h3></br><h3>三個月以后。大龍最末一次出現(xiàn)。</h3></br><h3>“我們恐怕要躲起來。你跟我一起嗎？”</h3></br><h3>“不，我跟爸媽在一起?！?lt;/h3></br><h3>“翻過三座大山，那里有個龍王洞。我們在那里。”</h3></br><h3> <h3><strong>2</strong><strong></strong></h3></br><h3>“媽媽，我們?nèi)埻醵炊銕滋彀?？?lt;/h3></br><h3>“不行，娜扎。聽說龍王洞已經(jīng)住了很多人?！?lt;/h3></br><h3>“那我們?nèi)ツ膬?？?lt;/h3></br><h3>“我們哪兒也不去，娜扎。”慈祥的老父親慈愛的目光灑在娜扎身上?！澳闳ニ拇ㄍ馄偶摇０纸o你畫一張圖，告訴你方向，經(jīng)過什么地方。媽媽拿過盤纏來。”</h3></br><h3>“我才不和你們分開呢。我去龍王洞。”娜扎心里想。</h3></br><h3>娜扎翻過了三座大山，氣喘吁吁。她看見了一個小小的洞口，綠樹紅花隱約泊著一只小船。</h3></br><h3>她解開繩子，坐穩(wěn)，竹篙撐起了小船。</h3></br><h3>初極狹，只能通過一只船。越往里，越黑黝黝，涼颼颼。</h3></br><h3>“大—龍—哥?！蹦仍昧俗畲蟮纳ぷ?。</h3></br><h3>黑暗中亮起了火把。</h3></br><h3>“是哪個？”</h3></br><h3>“娜扎。我是娜扎?！?lt;/h3></br><h3>船到岸了。一只手伸過來。</h3></br><h3>“大龍哥在這里嗎？”</h3></br><h3>娜扎攀著手?；鸢严率且粡埡谀樚?。</h3></br><h3>“沒什么大龍哥，只有二龍哥?！?lt;/h3></br><h3>“不可能。”</h3></br><h3>“大龍哥不是你的大龍哥了。問你來你不來?！?lt;/h3></br><h3>“才隔了個把月?！?lt;/h3></br><h3>“這個洞是鳳丫頭發(fā)現(xiàn)的。她看上了大龍。鳳丫頭長得也不比你差?！?lt;/h3></br><h3>“我把他當(dāng)哥哥就是的。我不和她爭。我不和任何人爭?！?lt;/h3></br><h3>“你格樣想得通？”黑臉膛進(jìn)一步說，“那你看我二龍怎么樣？”</h3></br><h3>“不咋樣。”</h3></br><h3>“人白三分美。我是比不得大哥。我家還有三龍，四龍，任你選?！?lt;/h3></br><h3>“不要?！?lt;/h3></br><h3>“不要就請出?！?lt;/h3></br><h3>“出就出?！?lt;/h3></br><h3>娜扎就要回轉(zhuǎn)。二龍拽住了她的手?！拔覀兂怀黾賾蚪o他們看就行了。外面真的亂?！?lt;/h3></br><h3>娜扎心想：我既然來了，得見見大龍哥。</h3></br><h3>漸漸地，洞里的人越來越多。到處火把，把洞照亮了。</h3></br><h3>“我們在前面?！贝蠖蠢?，洞中有洞。</h3></br><h3>大龍哥正在做吃的，有個明艷的姑娘跟他一起。二龍果然沒有騙娜扎。</h3></br><h3>“娜扎?！彼牭搅四仍哪_步聲嗎？</h3></br><h3>她聽到了他聲音里的顫栗。旁邊的姑娘也聽到了。</h3></br><h3>“是娜扎呀！”她快步走過來，牽著娜扎的手，上上下下，看了一個遍。娜扎都想找個縫鉆進(jìn)去。</h3></br><h3>“哥，你有了鳳丫頭。你把娜扎讓給我。”</h3></br><h3>一抹心痛在大龍的額頭上一閃而過?！澳阋獑柲仍煌狻！?lt;/h3></br><h3>“我同意哈?！蹦仍α诵?。</h3></br><h3>“好呀好呀。我們就是一家人啦?！兵P丫頭拍著手。一雙眼在兩個人的臉上眉間穿梭，生怕錯過點什么。</h3></br><h3>“娜扎姑娘別傻站著，坐這邊來?！蹦歉仪槭撬麄兊膵寢?，臉上都是褶子，聲音卻是溫和極了。</h3></br><h3>“好?！蹦仍X得心有點累，腳有點軟。</h3></br><h3>龍媽媽握住了她的手?！拔覀兌堃膊徊??！?lt;/h3></br><h3>“嗯。呵呵，就我差點?！?lt;/h3></br><h3>“沒，沒有。怎么看怎么好看?！?lt;/h3></br><h3>“吃飯了。”鳳丫頭一喊，一家人聚過來了。龍三半大小子，龍四還是毛孩子。沉默的龍爸爸。</h3></br><h3>二龍熱心地為娜扎夾菜。鳳丫頭很想大龍也那樣，可是他只顧著自己吃。</h3></br><h3>娜扎根本沒動筷子。即使很餓。</h3></br><h3>“吃一點，娜扎，會餓的?！贝簖埰蚯蟮乜粗?。他吃完了，就立在她眼前。一副“你不吃，我要喂”的架勢。</h3></br><h3>“好吧?！蹦仍亲雍芩帷５撬芘ξ宋亲?。</h3></br><h3>以后，龍媽媽做什么，她做什么。</h3></br><h3>龍媽媽笑著說：“娜扎，你做我女兒好不好？我沒有女兒。”</h3></br><h3>“好?！?lt;/h3></br><h3> <h3><strong>3</strong></h3></br><h3>做龍媽媽的女兒，不錯。不過，首先是大龍不同意，其次二龍不同意。</h3></br><h3>娜扎是他一見鐘情的姑娘。鳳丫頭總是粘著他，可是他心里沒有她的位置。</h3></br><h3>和娜扎斗嘴，是記憶里最愉快的事情。他想到她的嘴唇那么像一朵花，有時半開，有時全開，還有時不開。怎么開，全憑娜扎高興。怎么開，怎么好看。</h3></br><h3>娜扎一定是故意和二龍走那么近的。我生氣，她就得逞了。</h3></br><h3>“大龍，你咋又把鳳丫頭氣哭了？我們可是好兄弟?！贝蠡?，鳳丫頭的大哥，年紀(jì)比大龍大三歲，是一個娃的爸了。</h3></br><h3>“娜扎。我沒辦法。她來到了我的面前?！?lt;/h3></br><h3>“可是你答應(yīng)了鳳丫頭?！?lt;/h3></br><h3>“我是……我以為我們不會再見了，她拒絕了我?！?lt;/h3></br><h3>“你這個事情不要拖。腳踩兩只船，我饒不了你。”</h3></br><h3>我饒不了我自己。這娜扎把我的心占得滿滿的。鳳丫頭是要說清楚的。二龍是要說清楚的。</h3></br><h3>我找了他們兩個，談了七八回，一次也沒談攏過。</h3></br><h3>鳳丫頭哭。我心里只有你，大龍哥。你不娶我，我一輩子不嫁人。</h3></br><h3>二龍愁。我認(rèn)定了娜扎。不是她，我就打光棍。</h3></br><h3>我倒是成了一個罪魁禍?zhǔn)住?lt;/h3></br><h3>娜扎也不給我好顏色。她再沒有對我笑過。她只不對我笑。一天，兩天，十天，我快承受不住。這洞中，沒有我們的一席之地，沒有。時光不能回去，回憶像蟲子咬人。</h3></br><h3>我想離開這里，不住在鳳丫頭發(fā)現(xiàn)的洞里。</h3></br><h3>娜扎會不會跟我走。</h3></br><h3>外面很亂。我不忍心帶她離開。</h3></br><h3>她不離開。我還要守在這個龍王洞里。</h3></br><h3>“我們吃的東西不多了。娜扎不嫁給你，也不嫁給二龍。我們沒理由養(yǎng)她。”爸爸嚴(yán)肅地說。</h3></br><h3>“我少吃一點?！?lt;/h3></br><h3>問題是，二龍看我少吃一點，他也少吃一點。娜扎就看出來了，兩眼汪汪。這汪汪的，碎裂的是我的心。</h3></br><h3>她說，她得走了。</h3></br><h3>我死死抱住了她。我用我流淚的眼睛制止了一切。</h3></br><h3>鳳丫頭哭著跑了，再也沒來過。</h3></br><h3>二龍跟娜扎保持距離。</h3></br><h3>他跟我躺一頭的時候，輕輕地說：“哥，我認(rèn)輸了。那娜扎心里只有一個你。你心里只有一個她。”</h3></br><h3>我拍了拍他。知兄莫若弟。</h3></br><h3> <h3><strong>4</strong><strong></strong></h3></br><h3>我們終于沒有一點障礙了。</h3></br><h3>可是，娜扎想她的爸爸媽媽。</h3></br><h3>娜扎說我出來很久了。很久沒見他們。</h3></br><h3>這日子啥時候是個頭？</h3></br><h3>我們要去找吃的，要去添柴。</h3></br><h3>牛大膽出去探了探消息，說是已經(jīng)風(fēng)平浪靜了。</h3></br><h3>他平時瞧著娜扎沒少留口水。</h3></br><h3>我和二龍去家里接藏好的米。順便砍一擔(dān)柴火。</h3></br><h3>但是，壞蛋們折回來了。我們掉進(jìn)了埋伏圈里，糧被收了，人被綁了。他娘的，牛大膽就報了一個假信。我日日夜夜擔(dān)心我的娜扎。</h3></br><h3>五天以后，我們才逃了出來。我們急急地回洞。我的娜扎，再沒有明媚的顏色。</h3></br><h3>“都是牛大膽干的！”</h3></br><h3>“壞得很！”</h3></br><h3>“她撞了頭，把你媽媽都嚇壞的。”</h3></br><h3>“癡癡傻傻的，半個神經(jīng)。她就喊你屋里娘叫媽媽。”</h3></br><h3>“她就傻傻的笑，笑了三天?！?lt;/h3></br><h3>“晚上就哀哀地哭?！?lt;/h3></br><h3>我沒有一點辦法。二龍自告奮勇，跟我一起揍了牛大膽，嘴巴打歪，腳打瘸。</h3></br><h3>我沒有一點辦法。</h3></br><h3>我跪著對爸媽說：“我去娜扎家做兒子。娜扎就做你們的女兒?！?lt;/h3></br><h3> <h3><strong>尾聲</strong><strong></strong></h3></br><h3>我們的娜扎回來了。</h3></br><h3>不，先是我們的兒子風(fēng)塵仆仆回來了。</h3></br><h3>他說他叫大龍。他把來龍去脈花了一整晚的時間告訴我們。</h3></br><h3>他們才知道，他們的娜扎根本沒到四川去。</h3></br><h3>牛大膽不敢還手，一個勁求饒?！拔沂裁匆矝]做呀，那姑娘就嚇破了膽?！?lt;/h3></br><h3>“做了，要了你的命！”二龍比我火大。</h3></br><h3>我暗自慶幸。決定一輩子都不離開娜扎了。</h3></br><h3>我們的婚禮，在馬蘭花開滿山頭的秋天。娜扎，我為她戴上馬蘭花冠，她微微一笑。我的娜扎從惡夢里醒過來了。</h3></br><h3>我讓她枕著我的手臂。</h3></br><h3>“你的臂彎是一座睡城／我的夢美麗而悠長”。</h3></br><h3>娜扎叫我媽媽，再叫我嘎嘎。真好。</h3></br><br></br><h3><strong>作者簡介：</strong>星星，本名黃新華，寧鄉(xiāng)市詩散文協(xié)會副秘書長。</h3></br><h3> <a href="https://mp.weixin.qq.com/s/E9tZaJoDQMGrJfOuIhveOQ" >查看原文</a> 原文轉(zhuǎn)載自微信公眾號,著作權(quán)歸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