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 《米饃饃》(散文)</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作者/陳寶明</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在丹州的街頭巷尾,那冒著熱氣的米黃攤,宛如一抹熟悉而又陌生的鄉(xiāng)愁,總是能精準(zhǔn)地揪住我的視線,被一種無形的力量牽引,走上前去買上兩個米饃饃。盡管它們已不是記憶中那原汁原味的模樣,卻似一把魔力猶存的鑰匙,緩緩開啟了往昔歲月那扇塵封已久的大門。</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時光悠悠回溯到二十世紀(jì)七十年代以前,那是一段被貧窮與困苦的陰霾所籠罩的歲月。攤米饃饃的習(xí)俗,在歷史的長河中不知流轉(zhuǎn)了多少漫長的春秋,始終如一地在每年的冬月,如期赴約。那時的人們,在土地上傾灑了一年的辛勤汗水,冬日的閑天,便是他們忙碌生活中為數(shù)不多的休憩港灣。女人們,無疑是這忙碌舞臺上的主角,田間地頭處處有她們不知疲倦勞作的身影,家中的瑣事也被她們用柔弱卻堅韌的雙手精心操持。而攤米饃饃,不僅僅是為了填飽肚子,更是在這漫長而寒冷的冬季,讓做飯的辛勞能稍稍得以減輕的智慧之舉。在那個小麥稀缺如金的年代,玉米、糜谷、豆類才是餐桌上當(dāng)之無愧的主角,攤米饃饃,無疑是粗糧細(xì)作的絕妙典范,宛如一位神奇的畫師,為單調(diào)乏味的飲食畫卷增添了一抹別樣的絢麗色彩。</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攤米饃饃的準(zhǔn)備工作,恰似一場莊重而神圣的儀式。每至古歷十一月,整個村莊便如同被注入了一股鮮活的生命力,瞬間熱鬧非凡起來。谷子、糜子在燦爛的陽光下盡情曬干,或是在溫暖的熱炕上緩緩炕干,隨后在石碾上褪去那一層質(zhì)樸的外衣,化為了色澤金黃的小米。與此同時,石磨也轟隆隆地唱起了古老的歌謠,將玉米研磨成細(xì)膩如粉的面。村里的石磨還好,基本家家戶戶都有,可石碾不過兩三個,于是,搶占石碾便成了每一個清晨最為激烈的頭等大事。人們天不亮就將笤帚、簸箕等用具早早地放在碾盤上,宣示著自己的“主權(quán)”。而鐵鏊子,全村僅有三戶人家擁有這珍貴的“寶物”,需提前預(yù)約定好時間。為了能順利攤饃,村民們對鏊子的主人總是畢恭畢敬,格外客氣,生怕有所得罪而貽誤了這一年一度的攤饃盛事,落得個沒鏊子可用的尷尬境地。</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終于,盼星星盼月亮,迎來了攤饃饃的關(guān)鍵時刻。前一天,米被精心地浸泡在水中,五六個小時后,瀝干水分的米,放在石碾碾成面粉。等萬事俱備,便要開啟一場奇妙絕倫的蛻變之旅。玉米面與米面在大甕中欣喜相逢,早已用白面發(fā)酵好的酵母加入甕中,如同神來之筆,瞬間點燃了一場神秘而激動人心的化學(xué)反應(yīng)。而水溫,則是這場發(fā)酵大戰(zhàn)中的關(guān)鍵密碼,只有村里那幾位經(jīng)驗豐富、猶如歲月智者的老人,才能精準(zhǔn)無誤地掌控這微妙的水溫。攪米面糊,是個力氣活,需要年輕力壯的人,一輪又一輪,把添加在大甕里的面攪勻。發(fā)酵的大甕都是安置在溫暖的熱炕上,蓋上蓋子,再裹上棉被子,那模樣,好似精心呵護的稀世珍寶。屋內(nèi),彌漫著絲絲縷縷飽含期待的氣息,仿佛是一場盛大狂歡即將啟幕的前奏。</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屋子里,三條腿的鏊子被穩(wěn)穩(wěn)地支起,或威嚴(yán)地踞于炕上,或沉穩(wěn)地守在地上,靜靜地守護著即將誕生的美味。黃櫨木柴堆在一旁,仿佛在默默訴說著即將到來的熾熱與激情,只等那一刻的點燃。油碟、高粱桿夾白布頭的油抹,也都如同訓(xùn)練有素的士兵,各司其職,嚴(yán)陣以待。蘆葦席在院子里的木架子上鋪展開來,仿若一片寧靜而清涼的港灣,滿懷期待地靜候著米饃饃的降臨。</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夜晚,村莊被一種別樣的熱鬧與歡樂所籠罩。村民們紛紛從四面八方聚在一起,大家一邊嘮著家長里短,一邊滿心歡喜地等待著米面的蘇醒,那一張張臉上洋溢著的,是對即將到來的美味的憧憬與喜悅。張三眉飛色舞地訴說著隔壁家米饃饃,那獨特而誘人的香甜,仿佛那股味此刻就在鼻尖縈繞;李四則繪聲繪色地談?wù)撝l家的米饃饃,曾沾了鏊子扒不起來的小插曲,引得眾人唏噓不已;王麻子更是詼諧地打趣著某人攤饃時,出去尿尿回來竟忘了洗手的逗樂趣事,讓大家笑得前仰后合。這陣陣歡聲笑語,交織成了一曲獨一無二、充滿人間煙火氣的鄉(xiāng)村樂章。</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當(dāng)米面發(fā)酵好的那一刻,整個屋子仿若被點燃的爆竹,瞬間沸騰起來。鏊子在火苗熱情的舔舐下,散發(fā)著令人敬畏的溫度。人們迅速有條不紊地分工,手腳麻利的能同時掌控五六個鏊子,那熟練的動作,仿佛是一場精彩絕倫的表演。一個個生鐵鑄就的鏊子,直徑約二十公分,中間微微隆起,迎接著即將誕生的美味。只見先將油抹在油碟中輕輕蘸取少許,而后快速而又均勻地在鏊子表面涂抹開來,那油瞬間在熱鏊上歡快地滋滋作響,仿佛是奏響美味之旅的激昂前奏。緊接著,一手穩(wěn)穩(wěn)端起盛著發(fā)酵好米面糊的勺子,那米面糊恰似細(xì)膩柔滑的瓊漿玉液,緩緩倒入鏊中,剎那間伴隨著“嗞啦”一聲清脆的輕響,面糊與熱鏊緊緊相擁,親密接觸,瞬間如靈動的花朵般攤開。白色的面糊在鏊子上好似被施了魔法,迅速膨脹、變色。起初是淡淡的米白色,隨著鏊子熱力源源不斷地傳遞,邊緣開始如被鑲上了一層金黃的花邊,氣泡在面糊中爭先恐后地冒出,破裂,散發(fā)出陣陣誘人香氣。在這兩三分鐘的美妙時光里,需用特制的小鏟或薄木片如技藝高超的工匠般輕輕挑起饃饃的邊緣,仔細(xì)查看受熱情況,適時翻面,確保兩面都能均勻受熱,直至整個米饃饃呈現(xiàn)出誘人的金黃色,隨后,又如同巧手折疊的半圓月亮,乖巧地靜臥在那里。</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剛出鍋的米饃饃,表面微微鼓起的氣泡眼,像夜空中閃爍的繁星點綴其上。輕輕咬上一口,外皮酥脆,帶著一絲淡淡的油香,在齒間發(fā)出輕微的“咔嚓”聲。內(nèi)里卻是松軟無比,那發(fā)酵后的香甜味道在舌尖上緩緩散開,米香與面香相互交融,口感豐富而有層次,讓人陶醉其中,盡情享受著這獨特的美味帶來的愉悅與滿足。剛開始出鍋的幾個米饃饃,必須虔誠地貢在天地爺和灶王爺面前,而后,眾人才能嘗嘗這發(fā)酵的松軟與否,味道是甜還是酸。負(fù)責(zé)晾饃的人,似忙碌的蜜蜂穿梭在院子與屋子之間,將攤好的饃饃整齊地排列在蘆葦席上。每隔一小時左右,幾組人員便如接力賽跑的選手般相互替換,讓疲憊的身軀得以短暫的休憩。整個夜晚,鏊子的滋啦聲、柴火的燃燒聲、人們的談笑聲,還有那彌漫在空氣中的米饃饃香與油煙味,相互交織纏繞,共同編織成了一幅如夢如幻、充滿濃郁煙火氣的絕美畫卷,讓人沉浸其中,難以忘懷。</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那些米面少的人家,在天明時分便能完成攤饃,而米面多的,則要忙碌到早飯后。待一切結(jié)束,主家還需要往鏊子重新抹油,等待下一家的使用。而給全村人送米饃饃,更是必不可少的環(huán)節(jié)。一家六個或八個,帶著主家的心意與熱情?!澳銍L嘗我家的口味?!焙唵蔚脑捳Z,卻飽含著濃濃的鄉(xiāng)情,如同一股股暖流,在村莊的每一個角落流淌。晾涼的米饃饃,被小心翼翼地存放在陰涼處的大甕或荊條囤子里,成為冬季里的美味儲備,一直能吃到正二月。在寒冷的冬日里,取出一個米饃饃,或蒸或烤,那熟悉的味道瞬間便能驅(qū)散寒意,慰藉心靈。</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到了二月底,天氣漸暖,大甕里的米饃饃若有了出毛的跡象,便趁著好天氣,擺在院子里的席子上曬干。吃的時候,用水泡軟,籠熱即可。若是吃膩了,還能泡軟后倒上蓖麻油炒著吃,或是與洋槐花拌成餶嘞,別有一番風(fēng)味。在那個年代,誰家能攤幾老甕米饃饃,便是家底殷實、日子紅火的象征,是一種無聲的榮耀,被眾人羨慕與敬仰。</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如今,歲月流轉(zhuǎn),往昔的困苦早已遠(yuǎn)去,但米饃饃的記憶,卻永遠(yuǎn)鑲嵌在心中,成為那段歲月最溫暖、最珍貴的注腳。它不僅僅是一種食物的記憶,更是一種對過去生活的緬懷,對鄉(xiāng)村質(zhì)樸情感的眷戀,如同一壇陳釀的美酒,越品越香,越品越濃。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2024 年 雙十二 于丹州</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 【作者簡介】 </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 山大王,原名陳寶明,陜西省宜川縣壽峰鄉(xiāng)灣里村人。愛好文學(xué)、美術(shù)、攝影和影視,現(xiàn)為宜川縣電影電視藝術(shù)協(xié)會主席。 2015年至今,已參加電視劇《舌尖上的記憶》(24集),微電影《流年》、《老劉看病》、《槐樹峁的歌聲》、《希望》、《中秋回家》、《小李飛刀》、《逆途》、《淚蛋蛋拋在沙蒿蒿林》、《牡丹花開君歸來》、《月亮灣的希望》、《愛在深秋》、《情暖寒冬》、《喜逢初春》、《白水明月》、《天亮了》、《荷包情緣》、《疫苗風(fēng)波》、《初夏暖風(fēng)》等數(shù)十部微電影、電視劇的演出、導(dǎo)演、策劃與監(jiān)制。 成就簡歷入選《中國攝影家全集》、《中國民間名人錄》、《中國藝術(shù)家大典》、《中國當(dāng)代藝術(shù)家名人錄》。</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