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今晨，步行上班，路過夢谷路時，一陣暗香襲來，抬頭一望，只見一樹玉蘭夾在一排香樟中，已悄然開放。</p><p class="ql-block"> ″應(yīng)是一葉攜春來，??獨枝頭玉蘭開"，玉蘭總是在春寒最料峭時，最先醒來。枝條上突兀地頂出無數(shù)白燭，仿佛要替人間點亮料峭的寒夜。我常在晨霧里駐足，看那些毛茸茸的花苞，在灰褐色的枝椏間醞釀一場盛大而靜默的雪。</p><p class="ql-block"> 玉蘭大都在某個清晨不經(jīng)意間突然炸開。先是兩三朵試探地舒展，接著整個樹冠都飄起白帆。"初如春筍露織妖，拆似式蓮白羽搖",初開時像春筍破土而出，晶瑩剔透，仿佛鑲嵌了露珠，妖嬈動人;盛開時像蓮花綻放，潔白無瑕，花瓣輕搖似白羽，優(yōu)雅柔美,又像新研的宣紙，薄得能透出青天，卻又倔強地不肯被風(fēng)揉皺。</p><p class="ql-block"> 悄然綻放的玉蘭花，花瓣的粉暈由淺至深，就像嬌美的年輕女子，臉龐那淺淺的紅暈。凋落的花瓣即使變成塵土，也將伴著晶瑩的露珠，散發(fā)出清遠的香氣。我特別喜歡月夜下濱河公園那一排玉蘭，被月光浸透的花瓣呈現(xiàn)出半透明的玉色，枝干則在陰影里愈發(fā)蒼勁，如一幅剪影畫。每次踩著滿地清輝走過，衣袂帶起的微風(fēng)里，幾片花瓣輕輕旋起，然后又像雪花一樣輕輕飄落。</p><p class="ql-block"> 兒時看玉蘭，總是貼著花瓣數(shù)雄蕊雌蕊，用鉛筆拓下葉脈的紋路。如今看花，倒更愛站在三步開外。隔著恰到好處的距離，方能看清整樹花與天的構(gòu)圖，看清虬枝如何在綻放的重負下保持莊嚴的弧度。 </p><p class="ql-block"> “凈若清荷塵不染， 色如白云美若仙”，玉蘭花干凈就像清水中的荷花一樣，一塵不染，玉蘭花的顏色和白云一般，就像美麗的仙子，玉蘭從不肯零落成泥。開到極盛時，整朵整朵地墜落，像折翼的鳥保持著飛翔的姿態(tài)。清晨掃起的花尸依然皎潔如新，只是邊緣微微卷起，像被歲月灼傷的紙頁。多年前，我曾拾起一朵玉蘭花瓣，夾進《陶庵夢憶》，那頁正寫著："人無癖不可與交，以其無深情也，人無疵不可與交，以其無真氣也"，如今花瓣在泛黃的紙頁間早已脫水，漸漸薄如蟬翼，卻始終不肯褪去那抹冷冽的白，似初心如雪。</p><p class="ql-block"> 今晨這一樹玉蘭悄然開放，花瓣邊緣染著極淡的紅，像是被朝霞吻過的雪。五十多歲年紀(jì)的人生原以為早該通透，此刻卻仍為這一樹的花開而悸動。原來蒼老不是年輪疊加，是終于學(xué)會在破碎處看見完整，在盛放里讀懂凋零。</p><p class="ql-block"> 玉蘭花開，又是一個春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