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當小劉從車管所領(lǐng)得新的汽車牌照后，公司上下尤其是領(lǐng)導們懸著的心終于落了地。一段時間里，公司經(jīng)過多番運作，融通市財政局，中企組、控辦，補繳稅金后，領(lǐng)得了購車指標，終于到車管所辦理完善了車輛的注冊登記手續(xù)。這讓我想起計劃生育年代，超生家庭繳納罰款后為孩子上戶口的場景，如今這臺車終于有了合法身份，如同是獲得共和國認可的合法公民。 1</p><p class="ql-block"> 時光回溯至三十年前那個春意盎然的四月，我與B君C君踏上了南下廣西的征程，公司通過有關(guān)渠道購買了一臺進口轎車，正等待我們接回內(nèi)江，為節(jié)省時間，我們選擇先飛?？谠俎D(zhuǎn)北海的路線，莆出美蘭機場，灼熱的陽光便如白刃般刺目，潮濕的熱浪裹挾著海腥味撲面而來——我們瞬間從濕潤的川南春日墜入熱帶盛夏，汗水止不住地從額頭、脊背滑落，渾身大汗淋漓。出發(fā)時我們一人攜帶了一萬元現(xiàn)金，在那個小偷扒手頻繁出沒的年代，為了安全起見，大家特意在貼身的內(nèi)褲上專門縫制了一個口袋，把錢裝在口袋里，再用鎖針鎖好，一坨東西掛在身上，本就不很方便，再加上天氣又熱，感覺實在是不舒服，出機場后招了一個出租車，來到一個旅館安頓下來。彼時的海南，改革開放的步伐遠遠快于內(nèi)地，街頭商鋪林立，五彩斑斕的廣告隨處可見。的士司機一見我們的打扮，就知道是從內(nèi)地來的，十分熱情地攀談起來，極力勸說我們在海南好好逛逛，見我把目光投向他的車子，那是一輛富康，他便笑著說＂你不要看我這車子不怎么樣，我的車牌照可不錯啊！尾號138，諧音“一路發(fā)”的意思，我們跑出租拉生意，不就圖個多掙錢發(fā)點財嗎"！一聽還覺得挺有意思的，這種理念，當時的內(nèi)地人是不曾有的，若干年后，內(nèi)地買車的人多了起來，人們也開始找關(guān)系挑選表示吉祥數(shù)字的汽車牌照了。我們無暇顧及那繁華的市景，專程去游覽了著名的“天涯”“海角”，當時旅游業(yè)還沒有興起，到這個海邊景點的人也不多，稀稀拉拉的人群，或許正如我們一樣，是利用出公差機會，慕名來這里參觀的吧。身臨大海邊上，極目遠眺，藍藍的天空和碧綠的海水融為一體，海浪有節(jié)奏的拍打著沙灘，亂石嶙峋的無邊海岸，蔚為壯觀，有一種闖蕩天涯的豪邁之感。 </p><p class="ql-block"> 2 </p><p class="ql-block"> 我們冒著灼熱的太陽，從?？诔霭l(fā)，乘船橫渡瓊州海峽，趕往廣西北海，渡輪是一艘滾裝船，下層裝運汽車，上層載運乘客，那時的渡輪上好像沒有區(qū)分艙位等級，也沒有座位，每人有一張草席，自己找個位置鋪在地板上，或坐或躺隨你的便。坐船的人很多，整個船艙臭烘烘的，好在海風一陣一陣的吹拂，調(diào)換著船艙里的空氣，大約傍晚時分，到達了廣西北海。 </p><p class="ql-block"> A君是公司派駐北海的辦事處主任 ，長住北海，當時正值開發(fā)房地產(chǎn)熱潮 ，我們公司在北海設(shè)立了辦事處，從事房地產(chǎn)開發(fā)。到辦事處卸下行李、特別是隨身攜帶的那一坨錢后，感覺一身都輕松了。 </p><p class="ql-block"> 北海是一個很熱鬧的海濱城市，特別是房地產(chǎn)熱興起后，商賈云集，B君有一個朋友(其實我們也都認識，這一時期內(nèi)江來北海經(jīng)商做生意的人很多)在這里開了一家海鮮餐廳，生意非?；鸨?，得知我們到了后，熱情邀請去他餐廳吃飯，晚餐整得十分隆重，菜品也非常豐盛，特為我們盛了一杯蛇血酒，說這是專門接待尊貴客人的，看著這一杯鮮紅的液體，從沒喝過這個東西的我，心里還是有點發(fā)毛，這是主人家的一片盛情，只好麻著膽子舉杯喝了下去。飯后趁著夜色，我們到街頭散步，滿街燈火通明，人來人往，感覺很是繁華。第二天又去北海有名的景點銀灘逛了一圈，回酒店后大家就商量著返程的事情。車子A君已找人開回辦事處住地，還花錢去車管所搞了一個行駛證和一副汽車牌照，因不是正規(guī)途徑購買，辦不了車籍檔案。早餐后A君帶我們?nèi)ピ簝?nèi)看車，黑顏色的車子，光鮮亮麗，款式新穎，顯得沉穩(wěn)大氣，3.0的發(fā)動機排量，日本產(chǎn)凌志300型嬌車，打開鑰匙開關(guān)，各種儀表熒光閃閃，車內(nèi)裝飾也很豪華，的確十分漂亮，圍著車子轉(zhuǎn)了一圈，沒有什么瑕疵，但發(fā)現(xiàn)左后輪少了一顆輪胎螺母，看印痕是被人卸走了的，大家心里總覺得不是滋味，幾十萬塊錢的車子，開回去少個東西總歸是心里不舒服，況且這個配件可能還找不到，正發(fā)愁時，一轉(zhuǎn)身，發(fā)現(xiàn)院內(nèi)還停放有幾臺同款的車子，管他的，我們也去取一顆，我從車上取出套筒扳手，大家也都心領(lǐng)神會，圍到一輛車旁，假裝看車，實則是打掩護，三二下就卸下一個螺母，裝在我們車上，巧的是，當時院內(nèi)沒人，這也叫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吧！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那時北海比較混亂，各種走私車輛隨處可見，好多高檔車的車標常常是不翼而飛，市面上專門有人兜售，你要去買回來，還得花上幾百甚至幾千塊錢。汽車的標牌就像一個人的臉面，即使花高價錢也得把它買回來，一時間讓那些宵小之徒能夠得逞。 </p><p class="ql-block"> 3 </p><p class="ql-block"> 進口車開起來感覺就是不一樣，舒適、輕松，動力好，提速也快，我們沿著國道線往貴州、四川方向行駛。在廣西境內(nèi)跑得比較輕松，心理壓力小一點，當時廣西的政策比較寬松，加上我們掛有車牌照和車輛行駛證，一般的檢查還能應(yīng)付過去，不會有太大的麻煩。那時沒有高速公路，國道線也多是三級公路，再加上道路不熟，只能完全照著地圖上的路線走。我們的分工是，我和B君輪換開車，C君負責后勤和道路引導，走到城鎮(zhèn)或交岔路口，時而走錯路線，B君就調(diào)侃說，“還是作戰(zhàn)參謀出身，連個地圖都沒有搞清楚”，這個時候C君也不做聲，也難為C君了，地圖和實際道路有時確實有誤差，還有就是有的地方公路改道，走錯道路那是在所難免的。正如我們預(yù)想的那樣，廣西境內(nèi)雖有修路堵車等狀況，但是沒有關(guān)卡等檢查車輛的情況出現(xiàn)，一路通行無阻，很快就要駛出廣西境界了。 </p><p class="ql-block"> 那是一天下午的黃昏，晴天，大約八、九點多鐘，汽車行駛到一段坡道，坡道下左轉(zhuǎn)是一座公路橋，長度大概七、八十米，橋面很窄，只能夠一輛汽車通行，過了橋就進入貴州地界了，還好對面沒有來車，汽車行駛過橋中央后，我隱隱約約看見橋頭左側(cè)有一座小平房，有一個人手中拿著一個停車示意牌，站在公路中間不停地來回搖晃著，顯然是要求我們停車接受檢查，我降低車速，裝著很配合他的樣子，慢慢向他靠攏，他也慢慢靠向公路左邊，就在他以為我要停車時，我突然向右打方向，猛踩油門，車子一下子沖了出去，只聽后面?zhèn)鱽怼翱謇病币宦曧?，隨后是嘰哩哇啦的叫罵聲，應(yīng)該是他氣急了，把停車示意牌砸過來掉在地上，還罵個不停，管不了這么多了，罵就讓他罵去吧，如果我們老老實實停車接受檢查，萬一出現(xiàn)狀況就更麻煩了。我們的車況好，速度又快，他即使開車要想追上我們也是不可能的了。 </p><p class="ql-block"> 貴州本是我們這次行程中特別注意的重點路段，沒想到剛進入貴州地界就來了這么一出。過去人們說貴州是“地無三尺平、天無三日晴” ，這次我們還真是見識了，道路確實難走，一天晚上，我們正好行駛在一條山區(qū)路段，公路兩旁是黑壓壓的樹林，天上電閃雷鳴，大雨滂沱，時有樹子被雷劈斷倒在道路上，不知道是走錯了路或是那哪路本就是這么樣，這條泥濘的山區(qū)土路，不寬的路面被大車碾壓出兩道深深的路溝，我們的車子只能緊靠路肩前行，有時汽車底盤與地上的石頭摩擦得嘩嘩響，也顧不了這么多，當時大家議論道，幸好這個車車況好，要不然的話車子在這里拋錨了，那才是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呢！遇到路溝深的地方，C君就到汽車前面走，觀察路況，還時不時的搬石頭墊路，雙腳泡在泥水里，弄得是一身的泥水，好不容易走出這一段山路，找到一個小鎮(zhèn)住了下來。 </p><p class="ql-block"> 這又是一個不眠之夜，大約夜里十一點左右，依稀看見前面公路邊停著幾輛車，好像是在休息，我們也將車子靠近停下，去和幾個司機打了個招呼，一看是三臺嶄新的日產(chǎn)凌志車，也是從北海出來的，要去成都。問怎么不走呢？說“前面坡下就是赤水河，下完坡過了赤水河大橋就是四川敘永縣了，橋兩頭都有檢查站，我們在這里休息一下，再晚點過去”，看來他們以前走過，對這一段路情況很熟悉，我說你們沒有車牌照不害怕被檢查嗎？說“有手續(xù)的不怕”，我心想我們有車牌照還有行駛證，更不怕了，算了，我們還是先走吧，如果和他們一起走，車多了目標太大，說那你們多休息一下，我們先走了。這個坡道坡度比較大，之字形的道路繞了幾個來回，為了縮小目標，我開著近光燈，開遠光燈的話太亮了，老遠一看就知道是進口車，容易引起注意。走近橋頭，一根欄桿橫擋著 ，這是貴州地界上的一個檢查站 ，硬著頭皮開了過去，還好，欄桿升起來了，可能是看到我們比較正常，讓我們通過了，橋?qū)γ媸撬拇ǖ亟鐢⒂揽h了，接近橋頭，也是被一根欄桿欄著，旁邊的值班人員還背著槍呢！一看欄桿有一個弧度，中段空間較大，小車應(yīng)該可以穿過，我對著這個點位開了過去，心想不得已的話只好闖一闖了，運氣真不錯，當車子接近時，那人把欄桿升起來了，讓我們順利通過了。過橋后又是一個上坡，我們來到半坡上，在一個院子邊上停了下來，一是休息一下，放松放松，二是主要看看我們后面那三個車如何過來，我知道他們是在讓我們打前站，看到我們通過了，他們好跟著過來。我們所處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河對面的公路和坡下面的赤水河大橋。一會，對面公路上一前一后出現(xiàn)了三個車，燈光一晃一晃的向大橋駛來，進到橋頭，欄桿升起，貴州地界的檢查站也讓通過了，汽車緩緩駛過橋來，進入敘永界橋頭時，車輛被攔下了，我們正在看什么個情況呢，突然從我們車子旁邊的房子里跑出五、六個人來，一窩蜂的往橋下沖去，我們判斷是橋頭來電話通知他們下去的，我們停車旁邊的屋子正是他們休息的地方，看情形不太妙，不能在這里久留，我們也開車跑了。來到一個山林路段，天也大亮了，我實在是堅持不住了，趴在方向盤上想睡一會，C君趁此下車到樹林里活動去了 ，B君在后座睡覺，我和B君輪換開車，我開車時，他休息睡覺，他的睡眠好，倒頭就能睡著，他開車時，我就睡不著，所以感覺很勞累。中午我們到了隆昌縣城，回到內(nèi)江的地盤上，一下子就放松了，在隆昌縣公司吃了午飯后回到內(nèi)江。這一路上走來，有驚無險，還是比較順利，加上我們?nèi)伺浜夏酰踩珗A滿地完成了此行任務(wù)。我回家后洗了一個澡，好好的的睡了一覺，第二天上午起來才緩過勁來。 </p><p class="ql-block"> 4</p><p class="ql-block"> 一晃幾十年過去了，已是物是人非， 當年冒著風險接回來的汽車，早就報廢不見蹤影，文中的A君、B君和C君都先后當了公司老總，也已退休多年。但當年從北海接車回來的那一路經(jīng)歷，還時不時的在腦海中浮現(xiàn)，是那樣的清晰。 </p><p class="ql-block">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曾經(jīng)，人們對進口商品是那樣情有獨鐘，一個家庭也好，一個單位也罷，總覺得擁有一部進口彩電、弄到一輛進口轎車是一件很自豪很有面子的事情。斗換星移，今天的中國和三十年前相比， 早已不可同日而語了，國家不但能制造大飛機，在高鐵、五G技術(shù)、量子通信等領(lǐng)域已經(jīng)領(lǐng)先世界，我們的汽車、家電產(chǎn)品，已經(jīng)對國外品牌實現(xiàn)了質(zhì)的超越，遠銷歐美各地。那個需要跨省冒險接車的年代，那個視進口商品為身份象征的歲月，終成時代的背影。想到瓊州海峽的滾裝船、廣西的北?！獜淖咚桨盗鞯疆a(chǎn)業(yè)崛起，車輪滾過的，何嘗不是一個國家轉(zhuǎn)型的軌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