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樣板戲】</p><p class="ql-block"> 上世紀六十年代的現(xiàn)代戲在中原大地吹起一股淸新的風(fēng)，《朝陽溝》、《人歡馬叫》、《李雙雙》、《杏花營》，以及小戲《打銅鑼》、《傳槍》、《社長的女兒》里的人物、唱腔、戲詞在寶豐喜歡戲曲的戲迷心中扎了根。那熱血青年拴保和銀環(huán)成為我們小學(xué)生心中的偶像，“咱倆個在學(xué)校整整三年”的唱段天天不離口。孫喜旺那句高亢有力的“走過了一洼又一洼，洼洼地里好莊稼”，是青年農(nóng)民上地干活的路戲必唱，后來政治運動人人必學(xué)語錄，于是《傳槍》里那句經(jīng)典臺詞：“你先接思想再接槍！”成了人們的口頭禪。那個年代農(nóng)村里運動多，“反五風(fēng)”后是“四清”，這四清又分“大四清”和“小四清”，接著是“社教”，一浪高過一浪，可謂是火紅的年代。這火紅的年代，鄉(xiāng)里人們逐漸吃飽了飯，精神也抖擻了，便張羅著說書唱戲。說書唱戲也要攆時髦，說書人唱《沙家浜》里的阿慶嫂，那阿慶嫂的男人說是去上海跑單幫去了，寶豐小地方人不知跑單幫是啥意思，猜測是出去趟了，做蹚將當(dāng)土匪占山為王了。村上愛唱戲的人把老戲箱也點火燒了，把帝王將相才子佳人攆下去。工農(nóng)兵就殺上了舞臺。村子里的老演員們面對新戲新戲詞，一臉的懵逼，頭暈轉(zhuǎn)向，那架子功、毯子功、帽翅功、水袖功無施展之地，只有傳傳唱腔調(diào)門。梆子腔里的二八、流水、跺子、慢板，曲子戲里的滿舟、陽調(diào)、哭書韻、大小漢江就套在現(xiàn)代戲詞里消化移植，唱的也是有聲有色的。</p><p class="ql-block"> 俺村往南三里地的龍泉寺劇團那李玉和和鐵梅唱的出色，往西北五里的雙街壺《智取威虎山》里座山雕演的有名，東邊張莊劇團里有個女生又唱阿慶嫂又演吳瓊花，都說唱的美。那時，逢年過節(jié)搞運動，劇團就拉出來了。老百姓們說北邊的戲南邊的戲，離不開《沙家浜》少不了《紅燈記》。那《智取威虎山》里八大金剛和楊子榮的土匪黑話大人小孩都會一一應(yīng)對，足以證明樣板戲是多么的深入進了老百姓的心中。</p><p class="ql-block"> 有一天某劇團上演《智取威虎山》，楊子榮打虎上山遇座山雕黑話盤問，座山雕厲聲問“天王蓋地虎！”下面觀眾齊聲喊道“寶塔鎮(zhèn)河妖！”座山雕又問“么哈，么哈”，下面又喊“正晌午說話，誰也木見家！”扮楊孒榮的演員被搶了臺詞，十分生氣，接著說道：“三爺，他們說的不對，正晌午鋤地，急著想回家！”演座山雕的演員順?biāo)浦埸c頭說“嗯嗯，這就對了。”下面觀眾莫名其妙，怎么改戲詞了？下面八大金剛對話“臉紅什么？”下面觀眾齊聲喊“精神煥發(fā)！”楊子榮搖搖頭大聲對臺下觀眾說“前幾天改了，是挨了恁姐的打！”觀眾轟的笑了。下一句“怎么又黃了？”那楊子榮眼一擠，又大聲說“還是挨了恁姐的打，把我打怕了?！迸_上的八大金剛連同座山雕笑的前仰后合，臺下觀眾們挨了罵，反正也沒指向，都笑岔了氣。緊接比試槍法，楊子榮掏出盒子槍還沒有瞄準，后臺掄錘子砸炮就響了，只聽“呯”的一聲，全場漆黑一團，原來是停電了。那八大金剛在舞臺上怪叫一聲“乖乖娃兒呀，這槍法可真準呀，一槍可叫保險絲給打斷了?！?lt;/p><p class="ql-block"> 還是這個村這個劇團，真是出人才，《紅燈記》一場斗鳩山，那李玉和寧死不屈，氣得鬼子憲兵隊長鳩山讓打手拖下去用刑，一邊又問“李玉和他招了沒有？”那扮演小鬼子的是才入團的學(xué)生，忙中出現(xiàn)口誤，說是“報告隊長，李玉和他招了?！兵F山一聽，壞了，這戲詞對不上了，急中生智說“不可能，這共產(chǎn)黨員都是寧死不招，下去再問。”那小演員知道犯了錯，跑一圈又回復(fù)說“報告隊長，李玉和他寧死不招?！兵F山接腔說，“這就對了，共產(chǎn)黨硬氣得很，量他也不會招?！比缓蟠舐暦愿?，“帶鳩山！”這回該那小演員迷糊了，說是“隊長，帶錯了吧？”那鳩山恍然大悟，“他媽的，把老子氣迷了。帶李玉和吧，我再好好給他交交?！边@鳩山帶鳩山的演員至今已八十掛零，說起現(xiàn)代戲的過往，至今仍唏噓不已。</p><p class="ql-block">【斗死去球】</p><p class="ql-block"> 文革初期的紅衛(wèi)兵紅小兵到處都是，綠軍帽、紅袖章成為青少年的時尚，誰要沒有佩戴紅袖章，不是“黑五類”，便是“黑五類”子弟，縣城南大街路東大集口有一家印制紅袖章的門店，一時生意興隆。那年我十二三歲，開始披掛“紅小兵”，后來升格為“紅衛(wèi)兵”，并且肩扛梭標(biāo)槍，用麻染成紅纓子，很為自豪，在路口站崗放哨，盤查行人車輛，頗有國內(nèi)革命戰(zhàn)爭時期的兒童團味道，煞是氣派。天天在路邊審查什么呢？考試過往行人背誦的“毛主席語錄”，不背不讓通過。不會背者，現(xiàn)場教會，一直到背熟順口，方揮手放行。一般人背“毛主席語錄”大都是簡單上口，通俗易懂的，如“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或唱支歌，“大海航行靠舵手，萬物生長靠太陽”。</p><p class="ql-block"> 一天臨近中午，我和城里來的叫亞偉的遠房小表叔一起值崗。見一約摸六十多歲的老農(nóng)背個面布袋急匆匆從路口過，便截住讓背語錄?？伤俏拿?，不識字，也沒記性，背一遍不會，教兩遍還不會，就是簡單的“備戰(zhàn)、備荒、為人民”，他也非念成“笨蛋、笨蛋、為人人”。背不熟，我們當(dāng)然不讓他走，他急得滿頭大汗，說是家人等他磨面做飯，開始一疊聲地喊我們：“小老弟、小老弟”，后來干脆稱呼起“大哥、大哥，行行好吧！一家人餓著哩”。論年齡他是爺字輩的，這樣稱呼，讓我們很不好意思。我便有意放行，誰知俺那位城里來的紅衛(wèi)兵堅決不依，非讓背會一個才放行。無奈之下，我出了個主意，讓他學(xué)個字數(shù)更少，更好學(xué)的語錄，“要斗私批修”。誰知這老頭“朽木不可雕”，這么簡單的五個字，到他嘴里變成了“要斗死（私）去球（批修）”，讓人啼笑皆非。教一遍兒，“要斗私批修！”一個字兒一個字兒的迸出來，“要、斗、死、去、球！”他還是轉(zhuǎn)不過來。周圍逐漸圍滿了一圈人看笑話，時不時哄的笑聲一片，弄得我們好不尷尬。越是這樣，我們越不敢徇私放行。歇一會兒，又重新認真地“教育”他，學(xué)不會你今兒黑兒也別想著走。這老頭一聽急眼了：“不就是要斗私批修么，你斗吧，斗死我去球！”轱轆兒躺地下不起來了。</p><p class="ql-block"> 我和小表叔一臉尷尬，趕緊拉起人來，揮揮手放行了。</p><p class="ql-block">【批判大會】</p><p class="ql-block"> 七十年代初，林彪叛逃摔死在蒙古溫都爾汗，全國開展如火如茶的批林批孔運動。中央有關(guān)林彪反革命集團的文件傳達到農(nóng)村，村村舉辦批林批孔大會。一老貧農(nóng)登臺發(fā)言：“在那萬惡的舊社會，我們貧下中農(nóng)做牛做馬吃糠咽菜，過著豬狗不如的日子。五八年大躍進，咱村餓死幾口人……”主持會議的大隊干部連忙制止：“別說這，別說這。咱這是批判林彪哩，咱得批林彪罵林彪。林彪他媽那B，不知好歹，跟著毛主席吃香哩喝辣哩，工資一月好幾百塊，包子油饃天天懟著，跟過年哩一樣，他還嫌不舒坦。他還想玩毛主席的定時炸彈哩（注：當(dāng)時傳達中央文件有這樣一句話：“林彪是埋在毛主席身邊的一顆定時炸彈）。那定時炸彈毛主席會玩，你林彪個兔孫子會玩？你會玩？你把它玩爆炸了吧，炸死你個龜孫不虧！大家說他虧不虧？”下面異口同聲回答：“不虧！”氣氛一下子活躍起來了。“對，炸死他龜孫。下面高呼革命口號！”老貧農(nóng)舉起拳頭，下面也舉起拳頭，高呼“打倒林彪！”下面齊呼“打倒林彪！”更高的聲音：“X林彪他娘！”下面的群眾一怔，有人轟的一笑，老貧農(nóng)瞪圓眼睛，更加憤怒地高喊“X林彪他娘！”群眾也高聲附和：“X林彪他娘！”。</p><p class="ql-block"> 主持人見狀，急忙宣布，“散會”！</p><p class="ql-block">【計劃生育宣傳者】</p><p class="ql-block"> 文革后期，各鄉(xiāng)村也開始計劃生育宣傳動員。某公社一干部去縣里開了幾天計劃生育動員會，回來給黨委匯報會議內(nèi)容，那干部說：“哎，一提起計劃生育我就頭疼，又是戴環(huán)又是結(jié)扎，這活兒不好弄，得找個能說會道的主兒干這活兒?！庇谑敲砻?，有人推薦個天天趕廟會賣大力丸老鼠藥的能說會道的主兒替公社宣傳計劃生育。</p><p class="ql-block"> 賣大力丸者一聽公社讓他替政府搞宣傳，頓覺身價百倍，精氣神兒便來了。</p><p class="ql-block"> 這一天他來到鬧市街口，小紅旗一打，紅袖章一戴，便扎開架勢，可著嗓門高聲吆喝，“快來聽，快來看，十字大街咱玩洋片?！薄皣R嘡”，“咚咚！”又是敲鑼，又是打鼓，不一會兒便擠了一大堆人。“哎呦，天也不早了，人也不少了，咱短話長說，長話短截。我今兒個一不賣老鼠藥，二不賣大力丸，咱是替政府搞宣傳來了?！庇腥烁呗暫埃骸罢夷愀缮肚颍贿€是賣老鼠藥的。”這人眼一瞪，手指小紅旗，抬抬胳膊上裹著的紅袖章：“哼，老子今天是政府的宣傳員，是紅色的宣傳員，是公家的人，吃公家的飯，干公家哩活?！闭f著說著從懷里掏出一避孕套，往大拇指上一套，“都來看都來看，這東西看著象粉皮，摸著光溜溜，煮煮它不能吃，蒸蒸它咬不爛，辦事照常弄，漏了不管用……”說著說著，他把套子取下吹起來，大聲說道“咱看看它漏氣不漏，用之前先得檢查，一漏氣就計劃不成了”。這時，從外面擠進來幾個玩耍的小孩兒，跳著蹦著喊：“氣球！氣球！叫俺玩玩，”這家伙隨口說：“看看，看看！這幾個孩子就是漏氣露出來的！”有人質(zhì)疑高喊：“不會吧，不會吧！”那人眼一瞪：“您幾個要是不信，都吐我一臉……能字底下加四點！”有反應(yīng)快的叫道：“哈，他罵咱哩”。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