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菜籃子在手腕上搖晃。韭菜如同蛇信子，從籃筐的縫隙處探出。她數(shù)著斑馬線，第三道白漆脫落處讓她想起了小時候鏡子里看到了自己的豁牙露齒。瀝青路面突然掀起的皺褶讓她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她覺得膝蓋瞬間被一種無形的力量吞噬。</p><p class="ql-block"> “您這個年紀(jì)出門應(yīng)該帶根拐杖。” 護(hù)士往病歷本上蓋章。藥水味兒一下子鉆進(jìn)了她的鼻腔。她似乎嗅到了女兒五歲那年她送女兒就診時在醫(yī)院里飄散著的花香。眼前浮現(xiàn)出丈夫手心托著的退燒貼，溫?zé)岬?，像一塊正在融化的方糖。</p><p class="ql-block"> 終于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家。家具塞滿了客廳，臥室和書房。她躺在床上，望著窗外。窗簾被風(fēng)掀起，她恍惚中看見自己扎著麻花辮在玻璃窗后閃過。碎花裙擺掃過1969年的那片油菜花田。年輕的笑聲撞碎在剛剛建好的立交橋的鋼筋骨架上，瞬間化作汽車尾氣中的浮塵。</p><p class="ql-block"> 暮色漫過額骨。疼痛在椎骨間游弋。天花板的裂縫蜿蜒成穿過故城的河，載著糧票和褪色的獎狀漂流而下。她伸手去搖鈴，指尖觸到了女兒周歲照邊沿卷起的膠膜。</p><p class="ql-block"> 夕陽把窗框熔成金箔。樹影在墻皮上剝落。有飛鳥掠過，羽翼上沾滿記憶的磷粉。她數(shù)著減弱的秒針，直到所有的皺褶都被暮色燙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