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五十歲那年,七樓是我心中的樂園。雖然走急了膝蓋偶爾發(fā)酸,卻總在打開家門時感到親切和暢快,大玻璃窗讓房間敞亮,三個大陽臺有著房前屋后種花種菜的快感,那時候我還在外縣明城鎮(zhèn)打工,每逢雙休日趕回家,一天陪父母一天收拾屋子打掃房間,不知疲倦樂不可支。有空我就往樓上倒騰些花土,花盆,注意是“一些”而不是“一點兒”,家里三口人自不用說,我的親人諸如姐夫、妹夫、外甥女婿、弟弟妹妹都跟著挨過累流過汗……;那時家就像平房坐落在是高處的小院子,非常愜意,而且是我中意的樣子。</p><p class="ql-block"> 那時我在外打工,孩子在外上學(xué),留下愛人獨居平房很擔(dān)心,因為鄰居家新蓋的棚子影響通風(fēng),這一年冬天家里的灶坑突然不好燒,總是倒煙,而且那一年經(jīng)濟形勢不好,鄰居嫂子下崗后,每天凌晨兩點起床,燒火做飯熬大碴粥去橋下擺攤,她辛苦自不用說,我們無端連帶受煙氣,曾經(jīng)全家煤氣中毒,幸虧發(fā)現(xiàn)及時均無大恙,愛人把我和孩子弄到下炕,自己爬到門口打開房門,三口人躺在冰冷的地上才緩醒過來,好懸??!女兒開學(xué)后我去了外地打工,最放不下他自己在家,平房不燒火屋子里呆不了人,燒火煤煙危險,鄰居家到凌晨兩點準時開風(fēng)機往屋里灌煙,日子過的很難??!也不能責(zé)怪鄰居嫂子,那時下崗工人再就業(yè)難處多,我們不能幫忙只能體諒。于是我想方設(shè)法讓愛人盡量減少受煙氣威脅,我們商議買房子,讓愛人到處看看,那一年非典流行,房價很低,頂樓和一樓更低一些,但是那時候我們的一樓沒有花園,所以沒引起我的興趣,反倒是這個頂樓讓我們一見傾心,愛人力排眾議搶到了購買權(quán),我也喜歡的不得了,就在我們搬到這個房子那一年,平房的牽掛也隨動遷結(jié)束了。</p><p class="ql-block"> 那時候我們一是喜歡這個頂樓,二是我們的經(jīng)濟條件僅限于此,就是說頂樓在我們經(jīng)濟條件允許的情況下,既滿足了改善居住環(huán)境又滿足了種花種菜,我曾數(shù)次在博客上配圖發(fā)文曬我的花園我的菜園,我那充滿陽光的生活因此而熠熠生輝,心里每天都美滋滋的。五十歲的在外打工的我,每次回家都像喝了蜜一樣。在家的傍晚我會上下跑幾趟樓梯鍛煉。因為六十歲之前我還在打工和回家的路上奔波,還不能經(jīng)常在家。</p><p class="ql-block"> 六十歲以后,七樓逐漸成了段需要計算的路程。但是不往家倒騰東西還是沒感覺到累,鑰匙串在褲兜里叮當(dāng)作響的頻率逐漸變慢了。別人總說該換電梯房,我卻舍不得窗外那敞亮的大陽臺以及因無限制而擺滿的花草,它們和我一樣,在水泥森林里固執(zhí)地伸展著腰枝盡情開放。有時我會在樓梯轉(zhuǎn)角遇見放學(xué)的孩子,他們蹦跳著超過我時,帶起的風(fēng)里裹著青春的荷爾蒙。這些年一切照舊,只是漸漸的沒有了爸媽和姐姐,沒人在我炫耀時給我贊賞勸我別累著,這時候我早起去早市賣我自己繁殖的花自己做的鞋墊,周日偶爾也去花市,我不玩麻將,業(yè)余愛好養(yǎng)花做活,白天在外做兼職,晚上下樓在小區(qū)里溜圈,冬天抽冰猴,上下樓一如既往的不發(fā)愁。買東西多時借助樓梯間的扶手空隙上樓,這叫借力。</p><p class="ql-block"> 七十歲這年,七樓變成了場緩慢的儀式。扶手被磨得發(fā)亮,像歲月留下的指紋。再不能像從前一樣上下自如,現(xiàn)在是上樓不發(fā)愁,咋也得回家不是,下樓犯嘀咕,因為下樓一會得回來,所以盡量少下樓。孩子心疼爸媽,給我們在附近江邊小區(qū)租了一處帶花園的大房子,當(dāng)然歡樂大于憂愁,享受多于心疼,到了這個年紀誰支出誰有話語權(quán),我們只有服從享受的份兒。但是七樓還是要來,因為我的貓咪沒帶走,一怕它們撓壞東家的沙發(fā),也怕它們不習(xí)慣,還怕它們跑丟了,怎么辦?可人來吧!</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關(guān)于工作,退休之前是必須干,退休之后是隨意干,六十五歲以后是隨緣干,再后來七十歲以后是能不干就不干。 </span></p><p class="ql-block"> 九十六級樓梯,三段人生。我終于明白,人有一天會老,征服從來不是終點,爬樓成了變相的鍛煉身體,腳下不經(jīng)意的給向上加力,那些在喘息中等待的停頓,在轉(zhuǎn)角遇見的風(fēng),在高處望見的風(fēng)景,才是歲月寫給攀登者的情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