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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xiāng)路·鄉(xiāng)愁 文/長亭微雨

長亭微雨

<p class="ql-block">溫馨提示：全文較長，建議空閑時間欣賞，效果最佳。（3500字）</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他，像是被心底對故鄉(xiāng)的思念牽引，又像是被那滿山涌動的春意誘惑，在又一年清明前夕，踏上歸鄉(xiāng)之路。</p><p class="ql-block"> 以往的每一年清明節(jié)前，總是提前預備著去老家山上賞賞茶花，采幾擷野菜，運氣好的話，還能在路邊灌叢深處碰上幾串紅寶石似的“三月泡”。折幾顆放進嘴里，泥草的清香與漿汁的清甜不斷沖擊著你的味蕾，別有一番風味。然而，年年到了最后關頭終是有一些工作的瑣事緊緊的將他困束著。而他，只能在夢里短暫的瞥一眼故鄉(xiāng)山間地頭的那一片青綠，借夢里的風聲、水響，慰藉自己對那片土地的眷戀。</p><p class="ql-block"> 這么一來，不知不覺間，他已經(jīng)足足耽誤了四個清明，于是，今年他停下了手頭的所有工作，因為，他決心不想再錯過第五個故鄉(xiāng)的春天。</p><p class="ql-block"> “滿山的梧桐樹已經(jīng)抽出嫩條了吧？”他想，“路邊的野蕨菜快要長的與腳拐齊平了吧？“他猜。是綴滿山頭的那片火紅?亦或是爬滿田間的那串金黃？他的心里竟也生出幾分忐忑來：“數(shù)年與家鄉(xiāng)的分離，怕的是與它生出了幾許陌生，面對故土陽春的那抹溫存，多了些無措的拘謹，少了份天性使之的本真?！币粫r不禁悵然。 </p><p class="ql-block"> 歸鄉(xiāng)途中，透過車窗向外眺去，一切都是熟悉的樣子，漫山的油菜花被這陳釀的春風吹拂的微醺，一會兒倒，一會兒起，沒有鎮(zhèn)靜的時候。溪流在崇山峻嶺間蜿蜒跌宕，時而清風徐來，波瀾不驚，蕩漾著山野間的青翠，時而激流浩蕩，大地震顫，踴躍著生命的喧囂。剎那間，不知哪兒飛來一群趕早的春燕，在空曠的山谷間盤旋，或昂首騰飛，越過百丈峰嶺，凌駕于群山眾河之上，直插那片深邃的蔚藍。</p><p class="ql-block"> 路，還是以前那條路，幾十年來都未曾變過，只是這次來發(fā)現(xiàn)新鋪了幾層水泥和瀝青，而變得更平坦寬闊了些。至于以前那些泥巴路，現(xiàn)在更是連影子都看不到了。汽車隨著跟前這條鄉(xiāng)間小道的指引在深山的褶皺里起起伏伏，時到盡頭，時入新地，有余不盡，只感覺像是向海拔更高處駛去。時間一久，便難免乏悶了些，于是想著打開窗子透口氣，恍惚間，暖風漸生寒意，眼界愈覺清明。</p><p class="ql-block"> 正當他對著外圍的青山水碧，貪婪的享受著這大自然的饋贈時，旁邊的弟弟突然像發(fā)現(xiàn)新大陸一般瞪著眼睛指向窗外驚叫：“哥哥，你快往對面山上看……路……路……好多路……”，一邊喊著，一邊還不忘使勁用手捶打著他肩膀。他立馬白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調(diào)侃：“果然是城市里的伢兒哦，沒見過我們山里的景象，嚇著你了吧?！钡劬s很誠實的像外望去。盡管在半山腰，水汽依然很濃，定睛細看，才注意到，那條條盤山公路鐵鏈般的在那一座座山峰上來回纏繞，將它們緊繃繃的禁錮著，喪失了往年的生機，時間久了，彷佛在它們渾身上下，勒出了道道橫七豎八的裂口，傷痕處滲出了絲絲銀灰色的血液。</p><p class="ql-block"> 他終于不由得慨嘆了起來，要知道，上次他回老家，他們這片山區(qū)的這種盤山村路還是屈指可數(shù)，且大部分還是那種黃泥巴路，到現(xiàn)在也不過是幾年光景……在為家鄉(xiāng)發(fā)展瞠目結舌的同時，心緒倒不似原來那般寧靜了。</p><p class="ql-block"> 山里長大的娃娃，大約是小時侯在深山里嬉戲玩鬧慣了，他們對大山總是有一種骨子里的親近。像是山哺育了他們，又像是他們在撫養(yǎng)著山。他這個土生土長的山里人，自然是坐不住的。每當他在城市里被各種生活繁雜擠兌的筋疲力盡時，這坐世外桃源般的深山小寨便成為了唯一可以安放他心靈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在漫卷的夕照下沿著村道漫步，看見山巒與河柳的投影揉碎在浮藻間，或偶遇趕著羊群回家的老漢，嘮著家長里短，升起裊裊炊煙。借著那絲綢一般的月光，在浩渺的時空間隙，他的心就慢慢的沉寂在這寂靜的夜空下。</p><p class="ql-block"> 因了這些，回家后，他立馬向外婆央求道：“外婆，你等會放牛帶我一起去吧”“好，我先忙完一下，到時候叫你哈，”她正在嫻熟的向火灶里添柴，頭也不抬的就爽快答應了，只剩下些用腳根把柴禾掰碎的“咔咔喳喳”聲。這倒使他頗為意外，換在以前，肯定免不了一番規(guī)勸的。什么“山上水汽重，路又窄，盡是些黃泥巴，坑坑洼洼的，容易摔跤。”什么“山中蚊蟲多，草木非常豁人”。說了一大堆嚇人的話后，再提高一個八度喊道：“在家等著！聽話！我馬上回來！”最后頭也不回地走了。</p><p class="ql-block"> 上山后，他才驚奇的發(fā)現(xiàn)，哪里還有什么泥巴路。那些但凡目之所及，人跡常至的山坡小路都被瀝青和水泥硬化了。</p><p class="ql-block"> “現(xiàn)在國家政策好了，山路大部分都鋪了一層這種水泥，以后上山就快多了，也安全多了?！芭?，那好，嗯”，他心不在焉的應付著外婆的介紹。行進中，他觀察到以往長在路邊的山竹筍，野蕨菜，甚至一些春天生長的各種花草野果都不大怎么見了?！彼泵ο蛲馄庞懸f法，“這有什么稀奇的，大約是填這條路的時候，把那些雜草清除了，或者是挖斷了莖脈。”他蹲下身子，撫摸著那些殘存的枝葉，登時涌上一陣酸楚，彷佛在告慰一個個無言的生命。</p><p class="ql-block"> “整個山都變成這種路了？”他仍然覺得難以置信?！埃悍彩峭ㄏ蛴刑锿粒腥思业纳铰范际沁@樣子的了”，她一邊將水牛從荊棘處趕出來，一邊遞給他繩子讓他牽著。他哪有心情，狠狠的把繩子摔在地上，賭氣似的埋怨道：“都成了這種路，野菜也挖不成，這鄉(xiāng)下還有什么意思！”</p><p class="ql-block"> 外婆一把將地上的繩子搶過去，分明有些生氣了：“那么大人了，還像小伢兒一樣，不聽話！頓了頓，又說道：坐在他們隔壁的桂大爺，怎么去世的？天色快黑的時候上山搬柴，走路腳崴掉進了田溝里，大冷天就這么在山上淋了一夜雨，第二天找到時人都冰涼了……還有你爸媽，這些年開車回家，輪胎被這爛路刺破了多少個，浪費了多少修車錢，路好不容易修好了，你現(xiàn)在竟然說沒意思？”外婆無奈的搖頭責怪起來。她說的話太過沉重，且都是事實，他立馬意識到了自己語失，一時間無言以對。</p><p class="ql-block"> 夕陽斜下，他站在山頂上望著那條從小走到大的村路，像一面鏡子，反射著落日降下的霞光，一片金燦燦的，內(nèi)心忽然一陣傷感，淚珠止不住的流了下來。</p><p class="ql-block"> 小時候，因為父母工作忙，便留在鄉(xiāng)下由外婆帶大。那時候的外婆臉上還沒有爬滿那么多皺紋，起早貪黑的忙著上山務農(nóng)，或打理家事，顯出還很精明強干的樣子。而對于五六歲的他，正是貪玩的年紀，一天到晚到底是閑不住。幸得，那時在鄉(xiāng)下像他一樣的孩子是不會少的，每當大人們出去干活的時候，他們的好日子就來了。上山？太危險，不敢。呆在家？沒趣味。那條泥巴路就成了他們唯一的樂處。</p><p class="ql-block"> 他們會圍坐在路邊，用“偷來”的碗筷裝泥巴當米飯，用桐樹葉卷成杯子舀水，模仿大人舉杯暢飲：“干杯！吃飽喝足，不醉不歸！”還會用泥巴和石頭捏出各種生活用具。玩累了就躺在路上看云，直到四面八方傳來大人呼喚才回家。</p><p class="ql-block"> 最有趣的還有他與外公的回憶。當年，外公是負責收他們這一個村寨的電費的。那時，像他們這種偏遠山區(qū)還沒有線上繳費的渠道，每隔一段時間，需要人工挨家挨戶的催收電費。山寨里的人家坐落的十分分散，有的在山頂，有的在山底，收取一次電費，相當于穿山越嶺的走了一遭，等到在回家路上時，已經(jīng)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了。</p><p class="ql-block"> 然而，外公向來比較膽小，走一趟夜路常常如臨大敵。他便懂事的主動要求和外公一起去收電費。他眼睛不是很好，天色暗時，總是把路上錯綜雜亂的泥石認成巨蛇，不敢向前。見此景，他就會隨地撿起一顆石頭向前仍去，嘴里罵道“死東西！叫你嚇我們！“之后，為了緩解外公心中的懼意，他會幫忙拿著手電筒，和他說一些白天與朋友玩鬧的趣事，就這樣有說有笑的走回家。黑夜，也漸漸在他們眼中變得柔和了起來，不再有了之前那般的恐懼。有次回家時他腦子一熱，天真的對他說：我要一直這樣保護外公，這樣鬼怪看見你就不敢靠近了”，外公笑著應下，那畫面至今還溫暖著他。 </p><p class="ql-block"> 多年后的今天，這條山路仍然像往前一樣蔓延在這方山寸谷間，把一波又一波的年輕人送出大山，送向外面的大千世界，又將一個個的老人載回故土，落葉歸根。只是舒適平坦的瀝青路，代替了那崎嶇不平的泥土路。故鄉(xiāng)的老人漸漸離去，山里的小孩也越來越少。只有那一簇簇山間草木歲歲枯榮，似乎還留存著他們童年的歡笑。</p><p class="ql-block"> 卻原來，那泥土路實在不能代替任何東西，但卻承載著那群孩子們的整個童年； </p><p class="ql-block"> 卻原來，在那群孩子們心中最重要的并不是那單純的泥土路，而是那些年在那路上一起嬉戲玩鬧的日子。</p><p class="ql-block"> 天黑了，月亮如流水般傾瀉在這路面上，映成一道道暖融融的白光。他漫步在這堅實有力的鄉(xiāng)間小道上，靜靜回味著那段被塵封在這厚重的水泥之下的記憶，似乎還泛著陣陣昨日的回響。</p><p class="ql-block">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未來他或許會在歲月里慢慢長成一個大人，但心底始終盼著這條新路，能在每個清明，為故鄉(xiāng)帶來更多生機，也為自己的鄉(xiāng)愁尋得一絲慰藉 ，讓那些回家的人，能夠認出一些過去的痕跡…… .</p> <p class="ql-block">——轉(zhuǎn)載于《湘西團結報》一周閑情副刊，略有修改</p> <p class="ql-block">作者：長亭微雨（筆名），金融工程學本科在讀，喜歡寫作，與大家分享一些生活感悟，追求詩意生活，慢品人間煙火。曾多次獲得文學獎項，近一年來以來，體裁主要集中于散文領域，偶寫小說，現(xiàn)代詩略有涉獵，新手作家，多多指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