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剛從威斯敏斯特教堂歸來，那是英格蘭哲學(xué)家，英雄和國王們的安息地。那些墓碑銘文與逝者遺存的一切莊嚴(yán)遺跡令人何其黯然神傷，它們昭示的功績榮光又何以讓人徒增悲涼？遙想古剎，歲痕如咒，森森然神鬼皆噤，梁柱雕妖，廊柱接冥，窗牖吐幽魅之氣，穹頂壓星月之光。試想，被引入這樣場景，我會有怎樣感受？我佇立廟宇中央，環(huán)視四周，滿壁雕像，銘文和亡者的紀(jì)念碑。</p><p class="ql-block"> 唉！我自嘆道，驕傲這頑疾竟連蜉蝣般的塵世微末之人也要尾隨至墳?zāi)??？v然卑微如我，此刻的存在亦勝過他們所有人中最偉大的英雄:他們搏命一時，只為謀得須臾的不朽，然最終也只喪命長眠于此，在墳塋中與蛆蟲為伴，獨余墓銘諂媚。</p><p class="ql-block"> 就當(dāng)我陷入這樣的沉思時刻，一位身著黑長衫的紳士看出我是異鄉(xiāng)游客，跨步前來攀談，他禮貌有度地提出要給我做向?qū)?，引我參觀寺廟。他說:“如有特令你感興趣的紀(jì)念碑，我會竭盡全力滿足你的要求。” 我滿懷感激的接受了那位先生的提議，并補充道，“我來此正是為觀察英國人是如何通過追授榮譽的方式，來體現(xiàn)其治國之道，政治智慧和司法公正的。如此頌揚之辭，”我接著說道，“若運用得當(dāng)，它既無損受譽者分毫，反作砥礪后進之洪爐。政府當(dāng)善用此等崇高榮譽，集眾人之敬仰，鑄國家之偉力。若此神圣殿堂僅容真正偉人棲身，則此廟堂必將成為道德之典范，激發(fā)世人追求真正之榮光。我被告知只有最具卓越功績的人物才能在這里占有一席之地。那位黑衣紳士聽了我的評論似乎有些不快，于是我便收住話頭，接著我們繼續(xù)往前走，按墓碑的座落順序詳細觀看每座紀(jì)念碑。</p><p class="ql-block"> 由于眼睛自然會被最精美的物品吸引，我不禁對一座看起來比其他紀(jì)念碑更為美麗的碑上的碑文產(chǎn)生了特別的好奇。“那座，” 我對向?qū)дf道，“我看是某位非常偉大人物的墓碑。僅憑這精美絕倫的工藝與恢弘大氣的設(shè)計，便可知此乃為紀(jì)念某位救國于危難，或立法安邦，使亂世終歸法治的賢君明主所立之豐碑?！?</p><p class="ql-block"> —— “在此地擁有一座精美的紀(jì)念碑并不需要具備這樣的資格，更普通卻同樣有用的能力就足夠了，” </p><p class="ql-block"> —— “如此說來，我當(dāng)年打的那兩三場勝仗，或攻克的那十來座城池，倒也算得上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馁Y格了?！薄摆A得戰(zhàn)斗，或攻下城市，”黑衣人回答道，“可能會有所幫助。但即使從未親歷過戰(zhàn)斗或圍城戰(zhàn)的紳士也能在這里立一座非常精美的紀(jì)念碑?！?lt;/p><p class="ql-block"> ——“興許這是某位詩人的墓碑，我猜想，一位憑借自身才智獲得不朽的人物？”</p><p class="ql-block"> ——“不，先生，”我的向?qū)Щ卮鸬溃?lt;/p><p class="ql-block">“長眠于此的這位紳士從未寫過詩，而至于機智，由于他自己半點也無，故而對別人的機智更是蠻之以鼻。”</p><p class="ql-block"> ——“那就請用一句話告訴我，”我悻悻地說，“躺在這里的這位偉人究竟有何過人之處？”</p><p class="ql-block"> —— 躺在這里的這位紳士倒確實很了不起—— 非常了不起 —— 因為他在西敏寺占有一座墓地。但天吶，他怎么會葬在這里？我猜想他絕無可能賄賂廟宇里的守衛(wèi)們?yōu)樗才乓粋€位置。難道他不羞于出現(xiàn)在這樣的群體中嗎？因為連中等才德的人在這里看起來也像是惡名昭著。</p><p class="ql-block"> —— “我猜，” 黑衣人回答道，“這位紳士很富有，這種情況在這里很常見，因此他的朋友們告訴他，他是位身份不凡的人。他輕易地就相信了他們，這些廟宇的守衛(wèi)們，由于他們通過自欺手段賺取了錢財，當(dāng)然也愿意相信他。于是他花錢為自己立了一種讓人敬畏的墓碑。而工匠，正如你所見，給他做了一個最美麗的紀(jì)念碑。無論如何，千萬別以為這紳士渴望葬于偉人群體中是獨此一例?！彼聫R里還有其他幾位，生前曾遭那些偉人們的忌恨和回避，現(xiàn)在他們都已離開人世，下葬于此，并決心與偉人做伴。</p><p class="ql-block"> 我們向前走到寺廟的一個特定的地方時，“那兒，”那位紳士用手指指著說，那里就是詩人角；你在那兒可以看到莎士比亞，彌爾頓和德雷頓的紀(jì)念碑?！?</p><p class="ql-block"> —— “德雷頓！”我回答道；“我以前從未聽說過他；但我倒是被告知有一位叫波普的——他也在那里嗎？” </p><p class="ql-block"> —— 我的向?qū)Т鸬溃斑@年歲還不算太長，他剛?cè)ナ啦痪谩Ｈ藗冞€沒有停止憎恨他。” </p><p class="ql-block"> —— “奇怪！”我喊道，我從未聽說過此人；不過倒是聽人提起過一位教皇——他也在此處嗎？”</p><p class="ql-block"> ——“還早著呢，”我的引路人答道。還要等上幾百個春秋；他死去未久，人們至今對他還余恨未消?！?</p><p class="ql-block"> —— “怪哉，” 我失聲驚嘆道。怎么會有人恨一個一生都致力于娛樂和教導(dǎo)他人的人呢？” </p><p class="ql-block"> —— “是的，” 我的向?qū)дf，“他們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恨他的。有一類人叫做書籍批評者，他們自認為負責(zé)監(jiān)督文藝界，按篇章來分配名聲。他們有點像后宮的太監(jiān)，自己無法獲得快樂，卻會妨礙那些能夠玩得快樂的人?！?這些書評人無所事事，只是大喊蠢貨和寫手；他們贊美死者，謾罵活人；對公認有才華的人只授予一點微不足道的榮譽；為了贏得公正的聲譽，他們會為20個傻瓜鼓掌；而對于那些他們無法傷害其作品的人，則會攻擊其道德品行。這些惡棍是由一些貪財?shù)臅谈缎焦蛡?，更常見的是，書商從他們手中拿過這份臟活自己干，因為所需做的目的只是極盡辱罵和極端的乏味。</p><p class="ql-block"> “這種情況都發(fā)生在我再次遇見的每一位詩人的身上嗎？” 我大聲問道，“是的，無一例外，他說除非他從小生下來就是個大官兒。如果他有許多錢，他就可以從你們的書評人那兒購得名譽，還可以從守廟人那里獲得一座墓穴?！?lt;/p><p class="ql-block"> 難道不像中國那樣，也有一些品味卓越的人士，他們愿意資助有才之士，化解愚昧的敵意嗎？“我承認有許多這樣的人，”黑衣人回答道，“但是，唉！先生”那些書評人圍在他們周圍，并且都自稱是書的作者；那些贊助人也懶得加以辨別: 這樣一來，詩人被冷落一旁，而他們的敵人則在官員的桌旁掠走了所有的獎賞。</p><p class="ql-block"> 我對如此要求感到吃驚，于是便問那人，英格蘭人是否在辦什么展覽？他所收取的這區(qū)區(qū)小錢對國家豈不是一種侮辱？為了國家榮譽，公開展示他們的輝煌和古跡，難道不比這樣卑鄙地對自身榮譽好奇心的取得更有價值嗎？“至于你的問題，” 門衛(wèi)回答道，“當(dāng)然它們可能是很有道理的，因為我完全聽不懂。但是，至于那三便士，我是從一個人那里租來的——他又從另一個人那里租的——那人又從第三個人那里租的——而第三個人是從廟里的看守那里租出來的——因為我們都得活命?。∥以疽詾?，在這里支付了費用后應(yīng)該會看到一些特別的東西。因為我之前免費看到的那些東西已經(jīng)讓我感到如此吃驚。然而結(jié)果讓我失望了，里面除卻一些破舊的黑棺材，銹跡斑斑的盔甲，破爛的旗幟，以及幾具邋遢的蠟像之外，幾乎就什么也沒有了。有個人一路陪同我們，滿嘴謊言，竟毫無愧疚。他談到一位因刺破手指而死去的女士還談到一位長著金頭的國王，以及諸如此類的二十條荒謬事。“你們看那兒，” 他說著，指向一把老橡椅，“那兒有一件值得你們?nèi)タ纯吹南『蔽?。英格蘭的幾任國王都曾在這把椅子上加冕?！蹦阋部梢钥匆娤旅嬗袎K石頭，而那就是雅各布的枕頭。我無論是在象樹椅子上還是在石頭上，都沒有看出什么奇特的地方，那他可能會覺得有些奇特。但在這種情況下，我的驚訝就像從街上撿快石頭，僅僅因為某位國王曾經(jīng)在游行時經(jīng)過它，就把它當(dāng)做稀罕物一樣，完全沒有理由。</p><p class="ql-block"> 從這里起，領(lǐng)路人帶我們走過幾條幽暗的小道和曲折的道路，一邊說著謊話，一邊自言自語，還揮舞著手中的法杖。他讓我想起了科比的黑魔法師。我們幾乎因眼前的各種景象而感到疲憊時，他終于想讓我仔細看看一副盔甲。然而那副盔甲看起來并沒有什么特別之處。“這副盔甲，”他說，“屬于蒙克將軍?！?</p><p class="ql-block"> ——“真是令人驚訝，一位將軍竟然穿盔甲！” </p><p class="ql-block"> —— “再看看這個帽子，”他接著說，“這是蒙克將軍的帽子?！?</p><p class="ql-block"> —— “的確非常奇怪，真地很奇怪，一個將軍竟然還有一頂帽子。請問，朋友，這頂帽子當(dāng)初值多少錢？” </p><p class="ql-block"> —— “這個，先生，”他說，“我不知道；不過，這頂帽子是我為我的辛勞得到的全部酬勞?！?</p><p class="ql-block"> —— " 一份微不足道的報酬,真的，" 我說. “并不微不足道，” 他回答道，"因為每位紳士都會投些錢進去，而我把這些錢都花了。"</p><p class="ql-block"> —— " 什么, 還要再花錢！還要花更多的錢！"“每位紳士都會捐一點，先生?！薄拔乙晃腻X也不會給你，”我回答道，“廟里的守護者該給你們工資，朋友，而不是允許你們從每位觀眾身上這么榨取。”</p><p class="ql-block"> 就這樣我匆匆離開廟宇，返回住處，反思當(dāng)天發(fā)生的事件中那些美妙難忘的，并鄙視那些卑鄙丑陋的細節(jié)。</p><p class="ql-block"> 2025年5月29日育英</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