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一天，點長裴樹生和我做伴到得利寺去。我們倆走的是山間小路，翻過幾道山嶺后走進了直通得利寺的兩狼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小裴子一幫人是六四年下鄉(xiāng)的老資格“知青”，他們來到此地已經(jīng)八年多。漫長的八年抗戰(zhàn)都勝利了，他們還是沒有一點聲息。他沒在學(xué)校里讀過幾年書，但平常日子肯于學(xué)習(xí)，因而見多識廣。他性格開朗喜歡說笑，為人真誠熱心，關(guān)鍵時刻絕不會讓你吃虧。有他作伴游山逛景，真的很愜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們說說笑笑，在山溝里走了兩個時辰。眼見要走出溝口，突然間小裴子扯了我一把，緊張地喊到：“蛇，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卻不以為然，轉(zhuǎn)頭瞅了他一眼：“你又嚇唬我！我是被嚇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個“的”字沒吐出口，口中的疑問變成了驚嘆。順著他的眼神所向，我也看到了不遠(yuǎn)處溪水旁邊的草叢里臥著一條胳膊粗細(xì)的蛇，小路就在蛇的旁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這條蛇披著土黃色的外衣，腦袋下面的脖子套了幾個紅色的圓圈，三角形的腦袋上部兩個閃閃發(fā)光的眼睛，惡狠狠看著我們。蛇很顯然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我倆，并且做好了突擊的準(zhǔn)備。它身體盤旋，壓縮成一個金字塔型的肉身彈簧，全身能量集聚以待爆發(fā)。它的腦袋抬起一尺，眼睛犀利，它目標(biāo)已經(jīng)明確，隨時準(zhǔn)備發(fā)動攻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強敵面前，毒蛇通常會先下嘴為強，出其不意咬一嘴。剛才幸虧小裴子眼尖，否則再上前走兩步進入它的攻擊范圍，后果將不堪設(shè)想。毒蛇的進攻快如閃電，所謂迅雷不及掩耳。兩人之中肯定會有一個人步二驢子的后塵，去找那個姓崔的會治蛇傷的老頭，親身體驗老頭的精湛醫(yī)術(sh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倆各自握緊了鐮刀，瞪大眼睛準(zhǔn)備搏斗。毒蛇卻觀望起來，現(xiàn)在它的想法變了。既然突襲不成對方有了準(zhǔn)備，它就不想再主動出擊，它打算后發(fā)制人。小裴子拖著我又后退幾步，遠(yuǎn)遠(yuǎn)離開了毒蛇的攻擊范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毒蛇雖是低級動物，也有大腦會思維。它明白憑它自身血肉之軀和兩把鐮刀相拼，雖然有絕技，勝算也一定很小。見我們沒有侵犯它的意思，它也放了心。于是大路朝天各走一邊，毒蛇身體旋轉(zhuǎn)腦袋前出，一瞬間鉆進草叢深處跑走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倆各自擦著自己額頭上的汗，小裴子說道：“我早就說過，烏鴉當(dāng)頭叫，路上必有災(zāi)難，這不是應(yīng)驗了！怎樣，害怕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媽地，對于這種冷血動物，我確實有點緊張?！蔽依侠蠈崒嵒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也是！”小裴子附和我的話：“害怕乎，不怕乎？對付這種爬行動物咱倆都不行，張子海在此就好了。他若在此蛇就別想跑了，咱們今晚上又能添一個好菜?！?lt;/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張子海？我聽說他三只手，以前當(dāng)過‘ 鉗工’，被教育過。但‘ 鉗工’技術(shù)和捉蛇是兩回事，能行嗎？別讓蛇捉了他！”對小裴子的話我表示疑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非也，非也！此話大謬?！毙∨嶙涌犊ぐ海骸笆ト嗽?，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圣人還曰，士別三日自當(dāng)刮目相看，相看。媽地，你干嗎要揭人老底？聽你的意思，你小子看不起我們！”小裴子話頭轉(zhuǎn)向，臉色漲紅生起氣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沒想到一句平常的話竟然讓他惱怒，我不由得一陣茫然。很快我明白了：守著和尚不能罵禿子，我無意中揭了張子海的老底，同時也觸疼了他的瘡疤。他們幾個是社會青年，下鄉(xiāng)前都在江湖上游蕩了幾年。個個都是過海的八仙，本事深藏不露，也都有不堪回首的往事。他自己雖然不偷竊，畢竟有一些歷史拿不到場面上。他如今和張子海一個鍋里吃飯，同根連枝休戚與共。</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冤枉，冤枉，天大的冤枉！”事情到了這一步，為了不翻臉我只能辯解：“你我都是地球修理工，彼此半斤對八兩，我何以會瞧不起你們？這是言差語錯冤假錯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你不用解釋了！我心里都明白。其實不單是你，我自己也瞧不起自己！我們這種人都是社會渣子，誰能瞧得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小裴子被我一句話勾起心里不快，顯得心情灰暗：“在這個世界上，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命好的人一生下來就錦衣玉食前程無量，我們幾個賤命，從小缺爹少娘，最普通的家庭溫暖我們都沒有體驗過。為了活著在社會上廝混，都沾染了一身毛病，干了不少壞事。正常人看我們都是斜視，既鄙視又警惕，還稱呼我們是小痞子，這稱呼好聽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雖然如此，我們也有自尊，也有自己的處世之道，你如果瞧不起我們就不對了。我和你講，看不起我們是你的錯，是你自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小裴子話說到這里壓低了聲音，后面一句話我沒聽清楚。聽意思我猜測他說了一句“狗眼看人低”。我此時不想和他翻臉，只能裝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見我沒有表示他放心了：“是你不會看人，俗話說是什么什么眼看人低，究竟是什么眼你自己猜吧。總而言之，別看哥們幾個平日里低頭干活，老老實實不聲不響。但幾個人都是在江湖里混出來的，各人懷里都揣一把刷子，各有千秋。包括幾個女生你都不可小覷，哪天得空我給你講講?！?lt;/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你誤解我了！我確實沒有瞧不起你們，你們實際挺了不起！我很佩服。”我再一次辯解，話說得言不由衷。</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小裴子沒聽出我的意思，他剛才得了便宜，心里的郁悶像夏天的烏云遇到西北風(fēng)，很快消散開來：“就拿張子海來說，老天對他實在太不公平。他從小既沒有爹也沒有媽，什么都沒有，是個真正的無產(chǎn)階級。本來跟著叔叔過，那個叔叔也不是好人，總打他給他氣受。他受不住，自己跑到社會上流浪。他先天條件不好，長相尖嘴猴腮，性格又孤僻、倔犟不合群。他這樣的人爹爹不親娘娘不愛，誰見了都想踹兩腳，時間長了他性格越發(fā)孤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但是他有心機，別看他平日里迷迷糊糊，到了要緊時候眼睛睜開，肯定比你的眼睛大。下鄉(xiāng)以前他有個外號，大家叫他神手鼓上蚤。能得到這個美稱容易嗎？那是因為他能偷會摸跑得還快，只要他看中的東西，沒有不能到手的。行內(nèi)人佩服他，送了他這么一個名字。但是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金盆洗手改惡從善，老老實實做人了，你不能再門縫里看他。</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他除了能偷會摸，還能捉蛇，有絕技。正常人見了心驚膽戰(zhàn)的毒蛇他手到擒來，你有這兩下子嗎？你能稱得起神手鼓上蚤？今天他沒來是這條蛇的運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神手鼓上蚤？有意思！我到這里有半年了，沒聽到有人這么叫他?！?lt;/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是他以前的外號，下鄉(xiāng)以后基本上沒人叫了。他確實有絕技，我和你講一件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小裴子轉(zhuǎn)過腦袋盯緊我：“我今天和你講的張子海的事，你切不可和別人講，傳出去對張子海影響不好。大家都是好哥們，在一個鍋里吃飯，不能背后拆臺損傷他的英名?！?lt;/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放心吧，我不講就是了，發(fā)生了什么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一年，大概是……”</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是六年以前的事了，那時我們到這里不長時間，對這一帶的鄉(xiāng)村民俗和地理風(fēng)情的新鮮勁還沒過。有一天，我和張子海去得利寺青年點串門，回來時天已經(jīng)要黑了。我倆沿著公路，轉(zhuǎn)過初家溝溝口的小山包，走到一條山溝的前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條山溝現(xiàn)在人稱仙人溝，六年前還沒有名字，是無名的荒山溝。山溝里荒涼幽靜，溝底和兩側(cè)山坡上雜樹叢生荊棘末腰。有沒有狼我不知道，反正兔子和山雞很多，還有毒蛇出沒。</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山溝溝口南向，溝外有一條自東向西流的小河。河水流水涓涓清澈，四季不斷，因而被人看成是風(fēng)水寶地。附近方園十里功德圓滿者、都要到那里聚集，或上天堂或下地獄，聽候分配。前兩年夏天李屯青年點有個小子水庫里淹死了，有幸也埋在那里。所以將來有一天我閉上眼睛，也打算到那里去。但是到了那個時候，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有位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山溝里新墳舊冢從山底下直排到半山腰，溝里經(jīng)常煙火繚繞哭聲不斷。行人走到溝口，不由自主的頭皮發(fā)麻渾身戰(zhàn)栗，三步兩步快速離開，沒有人愿意在那里耽擱一分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張子海當(dāng)時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在溝口竟停住了腳步。他抽搐著鼻子聞了一會兒，然后對我說，你在這里稍等，我去去就來。不待我回答，他急急走進了山溝。我以為他吃多了，憋不住了要方便一下，就站在溝口等他。</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十幾分鐘后他回來了，手里還提著一物，樣子興沖沖的，像是撿到了寶貝。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看到了一條蛇！他手里提著一條一米多長，鐵鍬把粗細(xì)的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他右手掐住了蛇的下顎，這是一條土灰色的蛇，身上有一圈一圈不明顯的花紋。這樣的蛇如果藏在枯草叢里，人輕易看不出來。毒蛇被他掐得面紅耳赤，眼睛放出兇光。大嘴張開，尖尖的毒牙露出，恨不得立即咬他一口。蛇努力掙扎，在他的胳膊上繞了好幾圈，他卻毫不在意，任毒蛇纏繞?？茨乔樾挝胰陣樀魞苫辏驗槟鞘且粭l三角形扁平腦袋的蛇，一看就知道不是善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不知道這小子身上有什么特異功能，人走在溝外怎么會知道山溝里有條蛇？也不知他用什么卑鄙手段，能在十幾分鐘里就捉到了這條蛇。那條蛇也很冤，本來是老老實實呆在自己家里，沒出來招惹是非。但是禍從天降，被張子海從家里揪了出來?？傊赃@事很神秘，許多的問號不能解答，到現(xiàn)在我也沒搞明白。</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這小子興致勃勃，將蛇提到我面前：‘看看，多肥的一條蛇，是土溜子！這么粗大的土溜子很少見。 ’看到毒蛇兇惡的眼神，我的膽子都要嚇破了：‘快，快拿開！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他卻漫不經(jīng)心，說到：‘這種蛇你可能不認(rèn)識，我給你介紹一下。這種蛇的學(xué)名蝮蛇，咱們這里叫土溜子，外表和泥土一個顏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這蛇很兇很毒的，通常藏在石頭堆里或者荒草叢里，瞅人不注意冷不防咬人一口。所以你平常上山時要小心，別惹它。如果讓它咬了，那就什么別想了，趕緊讓你家李慧珍給你準(zhǔn)備衣服和棺木吧。不過目前你不用害怕，有我在你很安全，它奈何不了你。</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這東西雖然陰毒 ，卻是難得的寶貝。你今天有福氣了，能吃一道大菜，游龍戲鳳你知道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事我當(dāng)然知道’。我遠(yuǎn)遠(yuǎn)躲開張子海，看那條蛇咬不著我，膽量恢復(fù)了一些：‘有一出京劇名叫游龍戲鳳，講的是明朝皇帝朱厚照的故事。那是個風(fēng)流皇帝，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尚不滿足需求，還經(jīng)常微服出宮，去青館紅樓尋找美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這天大街上碰到了賣酒的李鳳姐，鳳姐唇紅齒白妖冶紅艷，真正的絕世美女。朱厚照看著鳳姐心里歡喜，立即厚著臉皮貼了上去。他自己是個美男子，風(fēng)流倜儻還巧嘴滑舌，是天才的泡妞高手。況且他還經(jīng)過專業(yè)培訓(xùn)，風(fēng)流場上絕對百戰(zhàn)百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今日有幸遇到了心儀的美人，朱厚照高興。他精神抖擻全部本領(lǐng)使出，與李鳳姐你來我往，大戰(zhàn)一百回合。這兩個人一個是人間之龍出手不凡志在必得，一個是彩鳳求凰扭扭捏捏欲擒故縱。游龍戲鳳很是精彩，好戲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還要繼續(xù)向下講，卻被張子海不客氣打斷，這小子兩步跨到我面前：‘我說的不是京劇，朱厚照調(diào)戲李鳳姐和我們有什么相干？咱們這里也沒有李鳳姐可戲，你要戲白素貞倒有一條。 ’ 他將手里的土溜子提了起來：‘ 這個白素貞你敢戲嗎？ 我可以借你一個膽，相信你不敢。</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說的游龍戲鳳是一道菜，很有名氣的一道湯菜。這道菜營養(yǎng)豐富老少皆宜，有滋陰壯陽延年益壽之功效。做這道菜是把雞和蛇放到一起，加上佐料慢火燉。做好的菜半菜半湯，因而得名游龍戲鳳。做這道菜用的雞要多年養(yǎng)出來的老母雞，蛇要用毒蛇，燉出來的湯汁才鮮美無比。這條土溜子蛇正和要求，回去以后我再設(shè)法弄只老母雞，吃完后讓你美夢二十年不散。</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游龍戲鳳天下少有，即使是王爺和貝勒也不能常吃，尋常百姓更不用說。你今天有福能吃到，為了你以后游龍戲鳳時別敗在李慧珍手下，我現(xiàn)在送你一個膽?！?lt;/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這家伙一手捏住蛇的臉頰，迫使毒蛇張嘴露出牙齒。另一只手口袋里掏出一把水果刀，將刀套的缺口套在毒牙上，稍一用力，將蛇的毒牙掰了下來。我看到那蛇疼得流出了眼淚，他卻表情平淡，像是隨手掰掉兩顆酸棗刺。不由得說道：‘ 你干嘛這么兇殘？讓它受這么大的罪，直接殺死不就行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這小子搖搖頭：‘為了游龍戲鳳味道正宗，這蛇現(xiàn)在不能死！但是毒牙必須掰掉，它以后肯定用不上了，留著惹麻煩。 我說你也別再繼續(xù)斷橋相會的美夢了，讓它咬你一口，你就知道什么是兇殘了?！?lt;/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這小子說完腳踩住蛇頭，用刀剖開蛇的肚子。從亂七八糟的一堆腸肚中摘下一個黑色的小球，遞到我的面前：‘喏，這是蛇膽，很難得，毒蛇蛇膽更難得。這東西是寶，養(yǎng)肝明目壯膽補腎，效果非常好。你平常日子眼睛模糊鼠目寸光，膽子還小，見了大隊來的領(lǐng)導(dǎo)心里發(fā)慌，像是老鼠見了貓。吃了蛇膽保你身強體壯耳聰目明膽子還大，你家風(fēng)流的李慧珍以后如果敢背著你干什么違法亂紀(jì)的事，全都瞞不過你?！?lt;/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當(dāng)時惡心得肚里翻騰，哪里吃得下那個東西，堅決拒絕了。那小子見我不要，把小球放進自己的嘴里，一伸脖咽下去。還不忘調(diào)侃我一番：‘ 你到底是眼睛不太好用，有眼不識金鑲玉，好東西竟然不認(rèn)！算了，我不勉強你，以后你就明白了。那時千萬別埋怨哥們不夠意思，好東西不分給你自己獨吞。’</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說來奇怪，那蛇被開腹取膽，卻沒有死亡，纏住他的胳膊繼續(xù)垂死掙扎。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回到點里以后，張子海將毒蛇扒皮收拾干凈，又翻過山嶺，從李屯那邊一個老鄉(xiāng)家里請來一只修行多年德高望重的老母雞。然后不辭辛苦，跑到山半坡弄來一些不知名的草根樹皮。全都清洗干凈扔進鍋里，將蛇和母雞一起燉了一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由于出了這件大事，點里的兄弟姐妹們個個興趣盎然，誰都沒有一絲睡意。青年點里面生活艱苦，頓頓是苞米碴子咸菜疙瘩，很長時間沒有葷腥。如今聽說要游龍戲鳳，大家都瞪大了眼睛，耐心等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張子海那天表現(xiàn)也特別誠懇，他誰都不用，自始至終一人忙活。他在灶前不慌不忙慢火細(xì)燉，漸漸地，香味隨著蒸汽散發(fā)出去，把溝里巡邏的民兵連長李連富都勾了來。連富這人嘴饞鼻子尖，山溝里誰家有一點香味他都能聞到，往往不請自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半夜時分好戲開始，張子海好事做到底，為每個人都盛出一大碗，并端到了各人面前。我們幾個男生早就迫不及待，馬上大吃起來。他所言不虛，這道菜確實是天下難得的美味，以前真沒吃過。</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可笑的是丫頭片子和小毛子等幾個女生自負(fù)清高，在美味面前扭扭捏捏裝出高尚。說什么君子不飲盜泉之水，餓死不食嗟來之食之食。但是她們的鼻子卻不老實，姐妹們實在受不住香味的誘惑，勉為其難嘗了一口。這樣一來收不住了，不讓吃都不行。男男女女直吃得口水橫流，骨頭都嚼得稀爛。</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天晚上青年點里歡聲笑語其樂融融，大家比過大年都高興，歡樂到大半夜。連富也忘了他民兵連長的責(zé)任，一碗熱湯讓他油光滿面，雞骨頭都嚼得細(xì)碎。他對捉蛇過程很感興趣，刨根問底。至于雞是從哪里來的，他竟然一個字都沒問。大家吃完后不忘銷贓滅跡，在蘋果樹下挖個坑，把雞毛和殘渣碎骨埋了起來。</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贓物處理干凈以后，大家仍然余興未盡，坐在一起繼續(xù)回味。畢作凡問張子海：你剛才說蛇哪里捉來的？仙人溝嗎？壞了，壞了！你難道不知道嗎？那溝里的蛇都是吃死人的臭肉長大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畢作凡話語剛落，幾個女生相繼捂著嘴跑了出去，在外面干嘔起來，直吐得天翻地覆。我不由得埋怨：你干嘛提這檔子事？這下可好，全吐了，真正的暴殄天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到了第二天，本以為這事干得神不知鬼不覺，哪里想到早上剛起來，便被大隊治保主任張重九堵在屋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看到張重九登門，大家全都蔫了。那只老母雞的來路人人心里明白，知道他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沒有梧桐樹，引不到鳳凰來，沒有老母雞引不來張重九。大家都知道張重九厲害，各人心里把黨的政策默念幾遍，作好了坦白從寬的準(zhǔn)備。</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說起張重九這人仿佛有施公附體，真的是法力無邊。破偷雞摸狗這類案子對于他只是小菜一碟，不用一天就能讓小偷現(xiàn)形；大的案子他也破了幾起，速度之快讓人咂舌，沒有人能在他的面前蒙混過關(guān)。</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張重九戰(zhàn)爭年代當(dāng)過主力部隊的偵查連長，勞苦功高，解放戰(zhàn)爭勝利后退伍回家當(dāng)上了大隊治保主任。你要知道，軍隊里的偵查連長可不是浪得虛名，更不能尸餐素位，需要真本事才勝任。這人除了拳腳功夫了得，關(guān)鍵是觀察能力強，大腦思維縝密，對事物的觀察和分析條理清楚，結(jié)論準(zhǔn)確八九不離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他在得利寺一帶威信極高， 雞鳴狗盜之徒聞他的大名全都退避三舍老老實實。我們這個大隊的地面被他管理的幾乎是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外地的地痞小偷不敢過來作案，本地的金盆洗手，他自己反而失了業(y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張重九給我們五個男生開了個小會。他只有一句開場白：‘ 誰來說說，昨晚的雞湯是怎么回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然后閉嘴不說，背著手在屋里渡步。他走到每個人面前都要停下來，盯著你的眼睛看一分鐘，眼珠都不眨一下。他的眼光明亮又毒辣，好像能透過你的眼睛看到你的心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不到二十分鐘張子海受不住了。他做賊心虛知道躲不過，便站起來承認(rèn)：‘ 主任，這事是我干的，不關(guān)他人的事。你說怎么辦吧，我好漢做事好漢當(dāng)，要殺要剮由你！’</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 你承認(rèn)了就好，我殺你剮你干什么？難道能用你煮一鍋肉湯？這湯狗都不喝！’ 張重九見張子海主動承認(rèn)了偷雞這件事，卻沒有過多責(zé)備他，只是語重心長地和他講了幾句淺顯的道理：‘ 你要知道偷雞摸狗是下三賴，絕不是好漢所為，這種事沒有人格讓人瞧不起，走在大路上讓人戳脊梁骨。我不打你不罰你，只要你賠償老李家的老母雞、保證以后不再干了就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張子海舉起右手：‘ 我保證再不干了，說到做到！再干剁掉這只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他真的說到做到，從那以后沒再干偷雞摸狗的事，規(guī)規(guī)矩矩作人。所以這樣一方面是他自己認(rèn)識到了恥辱，再者也是懼于張重九的威懾。</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張子海不再偷雞摸狗，但蛇照捉不誤。老虎溝里原來蛇不少，幾年來幾乎被他捉了干凈，沒死的也攜家?guī)Э谔拥眠h(yuǎn)遠(yuǎn)，現(xiàn)在溝里幾乎見不到蛇。這人身上有一種特殊的魔力，專門尅蛇，有他在什么毒蛇都跑不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裴樹生談興未盡，可是沒有時間了。我們倆走出了兩狼溝，到了得利寺街里。</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