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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水突襲丨王志遠(yuǎn)報告文學(xué)《洪殤一一“75.8”特大洪水50周年祭》節(jié)選之一

夢遠(yuǎn)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王志遠(yuǎn)丨文</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時光是一臺最好的療傷機。有些事情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變得淡化模糊，失去了傷痛，但有些事情隨著時光的飛去卻變得更加刻骨銘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又見中原大旱，又見多災(zāi)八月，這不由得讓人聯(lián)想到五十年前那場世紀(jì)洪水大劫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五十年不長，在我的記憶里好像短暫的一瞬，那悲慘的景像就在眼前。五十年很長，長得如一根沒有盡頭的絲線，從那段艱苦歲月一直連接到現(xiàn)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究竟是一場怎樣的災(zāi)難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二十年前，美國Discovery節(jié)目編排了名為《世界歷史上人為技術(shù)錯誤造成的災(zāi)害TOP 10》的專題節(jié)目。包括前蘇聯(lián)切爾諾貝利核電站爆炸事件、印度博帕爾化工廠泄毒事件等。當(dāng)報導(dǎo)從第十名倒著報到第一名，人們無法置信地發(fā)現(xiàn)：世界歷史上最慘絕人寰的人為災(zāi)難，居然就是這次震驚中外的“75.8”特大洪水事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美國人拍的片子，且事隔多年國內(nèi)官方都諱莫如深或輕描淡寫略有記載，僅憑美國記者民間探訪揣測，應(yīng)該說有很大的虛假成分。但是不是世界十大人為災(zāi)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向全世界揭開了這場世紀(jì)洪災(zāi)慘烈而悲壯的神秘面紗。</p> <p class="ql-block">我的家鄉(xiāng)在河南東南部新蔡縣，發(fā)源于豫西南桐柏山區(qū)五峰山的汝河和發(fā)源于豫西伏牛山區(qū)舞陽縣的洪河，都從駐馬店市泌陽縣境內(nèi)南北流過，經(jīng)遂平、西平、汝南，最后匯于新蔡縣班臺三岔口，兩河班臺以上流域面積11663平方公里，下游經(jīng)安徽阜南王家壩附近洪河口最后注入淮河。由于新蔡縣地勢低洼，加之班臺以下大洪河流域上寬下窄，中下游地勢落差小，水流不暢，歷史上十年九澇，被形象地稱為"洪水招待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75.8”洪水，顧名思義是1975年8月發(fā)生的洪水。那年我虛歲12歲，周歲11歲，己是當(dāng)時頓崗公社利民大隊(現(xiàn)沈崗村委)一個小學(xué)三年級學(xué)生，記憶己無異于常人，有些印在心底的記憶足以影響一個人一輩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陽歷八月，驕陽似火，正是學(xué)校放暑假，我們農(nóng)村孩子撒歡玩的日子。那時還是大生產(chǎn)隊，大人白天下地掙工分，我們這幫孩子整天無所事事，不是到處戳馬蜂窩，就是下群溝鳧水掏螃蟹，或結(jié)伴去別的生產(chǎn)隊瓜園偷黃瓜。父親和母親怕我一個暑假學(xué)習(xí)“放了羊"，建議我到三四里遠(yuǎn)的東風(fēng)大隊(現(xiàn)黃冢廟村委)樓子坑姨家去玩幾天，順便也好給兩個姨哥哥學(xué)習(xí)點東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個人走在去往姨家的路上，龜裂的土路熱的燙腳，灰塵厚的能埋過腳脖，兩邊的玉米、大豆、高粱等莊稼在烈日下顯得無精打彩，都耷拉著葉子。己經(jīng)很久沒下雨了，路過的村頭大樹上不時有社員求雨拴的紅布條，在陽光的照射下分外扎眼。</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姨家住了兩天，大人們忙著給莊稼澆水抗旱，我和兩個哥哥也玩的不亦樂乎。第三天吃過午飯，在大隊當(dāng)民兵營長的姨夫突然從公社開會回來了，他挨家挨戶通知說，上邊發(fā)大水了，現(xiàn)在都往西河堤上搬，上級命令說只保人和牲畜，糧食能搬多少搬多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大家看著天上晴空萬里，沒有一絲云彩，腳下黃土飛揚，開玩笑地說: "大晴天跑水反，不會是上邊搞防汛演習(xí)吧?" 看到姨夫嚴(yán)肅的表情，不像是在開玩笑，大家都慢不經(jīng)心地返回家準(zhǔn)備搬家了。</p> <p class="ql-block">洪水說來就來了，仿佛是從地下冒出來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和大姨哥用架子車第一趟把豬、雞和盆盆罐罐往一里外的西河堤轉(zhuǎn)移時，河水還在河底，一副波瀾不驚死氣沉沉的樣子。等到半個小時后的第二趟，河水突然間就平槽了，水流湍急，波濤洶涌，水頭也不知哪來的勁，一浪高過一浪肆無忌旦爭先恐后往下游狂奔，嘩嘩的流水聲離岸幾十米都能聽到，驚悚的有點嚇人。待我姨哥拉第三趟東西，準(zhǔn)備在河堤上搭建臨時庵子時，水已從河堤外東北方向洶涌而來，只聽有人吆喝: "田莊開埂了，快跑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此時在西河堤上守看轉(zhuǎn)移物品的我(第三趟大姨哥嫌我不利索，沒讓我跟。現(xiàn)在想想他可能是怕我出意外)，眼看尺把高的滔滔洪水伴隨著哧哧的水流聲從田莊方向一路撒著歡兒向南撲來，我驚呆了片刻之后，轉(zhuǎn)而高興地手舞足蹈起來，對著堤上的群眾大喊: "快看哪，發(fā)大水了，真好玩!"周圍群眾沒一個理我，個個都露出凝重的神色。也就一顆煙的功夫，洪水己漫過村莊、沖過公路，向樓子坑這邊，向我們所在的堤下狂奔而來，剛才還是渴的冒煙的土地一個勁猛喝，水蒸氣混合著黃土的氣味夾雜著咕嚕嚕的氣泡在水面上肆意彌漫，洪水像打了興奮劑似的，蹭蹭往上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又過了好大一會兒，姨夫檢查群眾轉(zhuǎn)移情況路過臨時安置點，看誰家還沒轉(zhuǎn)移上來，派人再下去催催。同時他安慰大家說，田莊不是開埂，是洪水漲的太快，低的地方漫堤了，正在搶修。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聽完姨夫的情況通報，大家才稍微平靜了一下，還好，虧得是漫堤，要真是這個時候決堤了，還有一部分群眾沒轉(zhuǎn)移上來，十多米高的落差整個東風(fēng)大隊都要遭受滅頂之災(zāi)，后果真是不堪設(shè)想啊!</p> <p class="ql-block">東風(fēng)大隊和洪汝河交匯處的班臺大隊是鄰居，一個河?xùn)|，一個河西。我們在河提上的這個群眾安置點，離班臺大閘也就兩里路的樣子。從我們這兒往班臺大閘看去，河堤上臨時搭建的庵棚一個接一個，綿延幾里地看不到盡頭。</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屋漏偏遭連陰雨，剛轉(zhuǎn)移到河堤的頭夜，老天似乎和我們這些災(zāi)民開了個玩笑，淅瀝瀝的中雨竟然下了一夜，給無助的災(zāi)民憑添了一絲憂愁。</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水在繼續(xù)漲，雨在繼續(xù)下，大部分災(zāi)民守在自家庵棚里黑燈瞎火一夜未睡，他們擔(dān)心，水照這樣漲下去大堤也難保證安全，還得想辦法轉(zhuǎn)移，但下一站去哪呢?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第二天天剛蒙蒙亮，有人發(fā)現(xiàn)班臺大閘以北500米，離我們臨時安置點以南200米處，大堤漫堤了。但面對埂外一人多深的內(nèi)澇，河內(nèi)溢滿的洪水，取土筑堤的巨大困難，只能讓干部群眾束手無策，眼睜睜地看著洪水一點點漫過河堤，一寸寸沖垮堤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上午9時許，內(nèi)外巨大的落差和怒吼的洪水徹底沖破這段滿目蒼夷、"內(nèi)憂外患“的大堤，像脫韁的野馬，露出它猙獰的面目，一路狂囂著向堤下的吳灣大隊蔡莊、水莊、黃潭等村莊沖去，兩丈多高的水頭似一頭發(fā)瘋的黑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城掠地，"催城拔寨"，合圍粗的大樹連根拔起，上千斤的石滾、石磨順?biāo)?。分分鐘還在眼前的電線桿、楊樹林，瞬間被洪水淹沒，只露個樹稍和電線橫桿，麥潔垛、門窗戶、來不及轉(zhuǎn)移的豬牛羊如一葉小舟在水中橫沖直闖。</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不一會兒，遠(yuǎn)處的村莊不時傳來沉悶的聲響，被洪水浸泡的房屋一間間、一座座應(yīng)聲倒下，濺起幾朵浪花，冒起幾股白煙，然后一切又歸于平靜，只聞垮壩處震耳欲聾的流水聲。</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被洪水沖毀的大堤從開始的幾米猛然間撕裂到十幾米，二十幾米，直至50多米，它如一個血盆大口，貪婪的吞噬著我們靜謐的莊園，肥沃的土地，鮮活的生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洪水的巨大力量，在它泛濫時你可窺見它的張牙舞爪，在它退卻后你更能直接感受到它的猙獰面目。四十天之后，當(dāng)洪水完全退卻時，決堤下方出現(xiàn)一個兩籃球場大小的深坑，深達(dá)兩丈有余，三里以內(nèi)的土地均被刮地半尺。它猶如一個巨大的疤痕，刻印在這片洪荒土地上，時時提醒人們: 敬重自然，崇尚自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