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大力把母親背下大樓,放在樓下的臺階上,又把手中提著的一個小藍花格格的包袱放在他母親身邊,然后一言不發(fā)就轉(zhuǎn)身走人了。</p><p class="ql-block"> 老人穿著一身灰色的裌衣服,佝僂著身子,已是9月的天氣了,又有涼風(fēng)吹著,她就瑟瑟抖抖地坐在那里??粗稚蟻韥硗娜?,她極力想找到她的二兒子二力來接她,可是,等了好一陣子了,還是不見他走過來,她的心里就覺得一陣一陣地發(fā)寒。</p><p class="ql-block"> 老人原在村里生活了幾十年,和老伴一起起早搭黑地耕種著十幾畝地。后來,老伴病了,她守在炕頭伺候了3年。老伴走了,她也哭不出一滴淚來,只覺得身子骨不靈便了,不僅上炕下炕有了困難,就連給自己做一口飯吃也覺得手腳不聽使喚了。村委主任便湊著她的兩個兒子回來埋葬父親,就和他們兄弟倆一起商議他們母親往后的生活問題。</p><p class="ql-block"> 老人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叫大力,二兒子叫二力。他們倆口子一手把兒子拉扯大,給娶了媳婦,兒子們就都帶著媳婦外出打工去了。不幾年,兩個兒子都在城里買了房,也都有了一份固定的工作。村主任就想讓兩個兒子把老人接走,輪流著照顧,讓苦了一輩子的老人有一個幸福的晚年。</p><p class="ql-block"> 聽了村主任的話,大力說:“我媽還能動彈哩,我這幾年生活也不寬敞,就讓她再在村里待上幾年吧。”</p><p class="ql-block"> 二力也說:“村里有窯,有地,稍微動彈動彈,就夠她一年的吃喝花銷了,還是讓她再在村里住上幾年吧?!?lt;/p><p class="ql-block"> 村主任聽了兩個兒子的話,心里很不痛快,就說:“你媽這幾年可受苦啦,又要伺候你爸,又要到地里干活,整天忙得昏天黑地的?,F(xiàn)在你爸走了,她也累垮了,你們說她還能動彈,你們好好看看,她還能動彈得了嗎?她連下地走動都那么費事。養(yǎng)兒防老,這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不管怎么說,往后的日子就得靠你們照護了?!?lt;/p><p class="ql-block"> 大力說:“照護得照護,可是……”</p><p class="ql-block"> 二力又趕緊接了話茬:“可是 ……”</p><p class="ql-block"> “可是什么?”村主任說,“不管什么情況,老人得養(yǎng)活,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們養(yǎng)活大,又給你們?nèi)⑾眿D成家,真不容易呀!現(xiàn)在人老了,就得靠兒女了。你媽沒有女子,養(yǎng)老就得靠你們兩個兒子。我看,你們倆分開輪流著,一家一個月地輪著照護?;厝プ龊媚銈兿眿D的工作,把老人照護好?!?lt;/p> <p class="ql-block"> 那天正是8月1日,村主任就讓大力先把老人接走。說好了,到9月1日8點鐘,二力到大力家把老人接上,照護一個月大力再來接,以后周而復(fù)始。</p><p class="ql-block"> 大力雖然仍是有點不情愿的樣子,但話說到這個份上了,他也只得把老媽接回他家去了。媳婦老大的不高興,當(dāng)著老人的面就火辣辣地一通發(fā)泄:“還能動彈,就讓人照護,你又沒攢下幾個錢,這城里花費又大,讓人伺候著,你心里就能覺得安然了嗎?”聽著兒媳婦的啰嗦,老人只好忍著,一口氣只往肚里裝。兒媳婦不待見,吃飯時也不讓她上桌子,只是讓大力把飯端到給她安排的房間里去吃,她每天就像在氣囪子里活著一樣。她覺著,人老了,有一天沒一天的,誰知哪一天就走了哩,湊合著過吧。</p><p class="ql-block"> 一個月總算熬下來了,今天9月1日。到8點了,二力沒來接,又過了半個鐘頭還是不見來,大力媳婦就發(fā)話了:“都 8點半了,二力還不來,是不是不想來接了?這養(yǎng)活老人原來就說好了的,一家一月,不是光咱一家的事?!苯又蛯Υ罅φf,“要不,就先背到樓下的臺臺上去吧,二力來了接上就是。她走了,我還得打掃一下,打開窗戶,散散臭氣,好好清理清理那房間里的衛(wèi)生哩?!?lt;/p><p class="ql-block"> 媳婦發(fā)了話,大力就去收拾老媽的那個小包袱。</p><p class="ql-block"> 老媽說:“二力還沒來哩,就讓我再等上一會兒吧?”</p><p class="ql-block"> 大力沒說話,媳婦說:“等什么哩?原來就說好的,可二力就是推辭著不按時來接。你走了,我收拾了房間,還有其他事情要干哩!”</p><p class="ql-block"> 老媽沒了話說,大力就背著老媽下樓去了。大力放下老媽走了以后,老人一人坐在臺臺上,面對著大街,風(fēng)呼呼地在她身邊吹著,她打著哆嗦。她感到了孤獨,看著街上人來人往,也有帶著孩子的人從她身邊經(jīng)過。忽然,她就想起了年輕的時候,她的兩個孩子在她身邊跑來跑去,餓了她哺他們吃,天冷了就趕緊為他們做棉衣服。有一次,正是剛?cè)攵臅r候,天氣早早地下起了一場雪,二力病了,老伴又不在,到了天快黑的時候,二力渾身發(fā)燒,躺在炕上懶懶地不起來,手一摸火楞楞的,村里沒醫(yī)生,她就背著二力跋涉七八里地到鎮(zhèn)上的醫(yī)院去看病。醫(yī)生開了藥方,抓了藥,她又背著孩子往回走,天黑下來了,雪下得也更大了,紛紛揚揚地直向著人的臉上撲來,她怕孩子著涼,就把自己的衣服脫下來給他披上。第二天,她也發(fā)起燒來,不過,大人病了就硬撐著,頂過去照舊家里地里地去干活。她想著過去的事,心里有一股澀澀的滋味涌上來,頭有點沉,身子也坐不穩(wěn),就斜斜地挺在臺臺上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忽然,有一個陌生的女人走到她的身邊來,還牽著一只小白狗。陌生女人問她坐在臺臺上是在等誰哩?</p><p class="ql-block"> 老人顫著聲說,是等她二兒子二力來接她哩,都這個時候了還不見他來哩。</p><p class="ql-block"> 陌生女人的塑料袋里提著幾個餅子,看著老人恓惶,就掏出一個餅子給她,她也覺著肚里有點餓了,推讓了幾句也就接下了。</p><p class="ql-block"> 陌生女人牽著的那只小白狗,一來就像雪球一樣滾到她的腳下,直在她的褲腿上蹭,還不時地伸出紅紅的舌頭去舔她的腿,她覺得暖暖的,潤潤的,心里甜甜的舒服。</p><p class="ql-block"> 陌生女人牽著她的小白狗走了。</p><p class="ql-block"> 她拿著那個還冒著熱氣的餅子,咬一口就抬頭往街上看一眼,可是,她仍是看不到她的二兒子二力走過來接她,她的眼淚一滴一滴地掉下來了……</p> <p class="ql-block">作者簡介</p><p class="ql-block"> 李玉山:中國散文學(xué)會會員,山西省作協(xié)會員,黃河仙子的傳說傳承人,《大寧文化》主編。專著有《情滿太行》《黃河仙子傳奇》《日月凝眸》《日月流韻》等12部,主編、編審省內(nèi)外他人文學(xué)作品20余部。部分散文入選《當(dāng)代10名作家散文今選》和《中國散文大系》,多次獲國家和省市級文學(xué)作品獎,獲省、市“五個一工程”獎。曾獲臨汾市首屆德藝雙馨藝術(shù)家稱號。</p><p class="ql-block"> 2025年9月2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