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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爹，我在跟您說

英山小號

<h3><span style="color: inherit;"> 這段時間，我突然很想您，時時想到您，不知道是我感應(yīng)到了天國里的您，還是您也想我了，要囑咐我一些事。</span></h3><h3><br> 在很多次想您的時候，您離開我們時的情景，像紀(jì)錄片一樣都要在我的腦海里重放一遍——母親見我進(jìn)屋，突然沖我跪下來，嚎啕大哭。我攙起她，接著她被幾個親戚扶住，我則一把撲倒在您的身上。您靜靜躺在里屋的木床上，臉色鐵青，閉眼，咬牙，跟睡著一般。有人囑咐我，不要把眼淚滴到老人的身上，但我的眼淚已經(jīng)灑在了您的衣袖上；我抹一把眼淚，眼淚又隨我撫摸您額頭的手指，濕潤了您的眼眉。我不信我們因您落下的眼淚會破壞我們未來的前程，我更期待，您在遙遙的遠(yuǎn)處，因?yàn)橛辛宋覀兊臏I水，哪怕它又咸又澀，但有了它，您能記住我們的氣息、感受我們的溫度，就能時時念及到我們。</h3><h3><br> 記得我在英山一中的最后一個冬季，天很冷，您突然在我們集體宿舍門口找到我，遞我一瓶咸菜，塞我?guī)讐K錢，說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母親讓我去街上買個饃……</h3><h3><br> 當(dāng)時很失望，甚至有些憤怒。那一年，在我們班主任的爭取下，我們從秋天開始每天早上可以在食堂廚房買到饅頭和稀飯。饅頭不珍貴，并且街上的饅頭還沒有學(xué)校里的饅頭來得實(shí)在。</h3><h3><br> 再一個，您來看我，囑咐我保重身體，明明是您和母親共同的心愿，為何您卻要強(qiáng)調(diào)只是母親。我嫌棄您不善表達(dá)，生氣您不會真實(shí)，失望您一直以來的畏縮和膽怯。<br><br></h3><h3> 所以，不等您說完后面的話，您便看出了我的不耐煩和不屑，立即不做聲，有些緊張地看我。<br><br></h3><h3> 現(xiàn)在還記得那個冬天很冷，現(xiàn)在想，您當(dāng)時的心底應(yīng)該更冷。</h3><h3><br> 為了這個使您心冷的鏡頭，我在心底自責(zé)了許多遍，懊悔了許多年。</h3><div><br></div><h3> 其實(shí)，當(dāng)年自己明明就明白，您雖然強(qiáng)調(diào)話是母親的，但肯定也是您的，我就是嫌棄您不善表達(dá)。</h3><h3><br> 多年以后，我讀王鼎鈞先生的《關(guān)山奪路》，他父親在給他的信里轉(zhuǎn)述他已過世的母親的遺言：你娘說，你每天早晨起床以后，要喝一杯熱水；你娘說，你夜晚要把棉被蓋好；你娘說，洗衣服之前，要把每一個口袋掏干凈……</h3><h3><br> 我突然淚流面面，血緣深處的尊重、關(guān)切、愛和提點(diǎn)。<br><br></h3><h3> 當(dāng)年，您也是在提醒我，兒生，母苦，恩德不能忘。<br><br></h3><h3> 待我也為人父，將一塊蛋糕遞給剛上幼兒園的孩子時，她突然滿臉幸福地大聲宣布：謝謝你們，我的生日，也是你們的節(jié)日！<br><br></h3><h3> 我一愣，接著濕潤了雙眼，緊緊抱住了孩子。</h3><h3><br> 之后每一年，我便在這個“節(jié)日”里給孩子當(dāng)面或隔空送去感謝，同時也給自己滿滿的祝福。孩子的生日，真的是每一個父母最好的節(jié)日。</h3><h3><br> 很可惜，在您有生之年，僅在您59歲時，在姐姐、姐夫的精心組織下，您才勉強(qiáng)同意做了一回生。</h3><h3><br></h3><h3><font color="#167efb"> 那天，天氣格外晴朗，又暖和，有五六桌客人，你哥借的錄像機(jī)，放了一整天錄像，氣氛熱鬧，主人和客人都很好。大姑爺、大姑媽和小曼都來了，還住了兩天，因?yàn)槟翘煺侵苣?lt;/font></h3><h3><br></h3> 以上是姐姐給我寫信的原話，她的文字，讓我身臨其境。<div><br> 真遺憾，我并不在現(xiàn)場。<h3><br> 我一直記得您的生日，但姐姐說，人走了，就不要談生日，要記得您的忌日，但我恰恰記不住您的忌日，我希望您沒有忌日，并且，我堅(jiān)信，從今往后，我們姊妹幾個活在世上的每一天，都是您的生日！</h3><h3><br> 很多次，我一個人旅行的時候，總感覺您就安靜地坐在我的副駕，看著我，主動提起那些當(dāng)下讓我上頭的瑣碎。您居然清楚我不曾與任何人講過的細(xì)節(jié)，也洞悉我左右為難的想法，您能直接說出某某是我的貴人，而另外的某某，他真正的企圖是鄰居的夜茶——原來您一直都在我的身邊，默默無聲，看著我，關(guān)注著我，小心呵護(hù)著我的一切……</h3><h3><br> 這情景，在不同時刻不同地點(diǎn)多次重復(fù)，我跟姐姐講過，她問我害不害怕。哪里會怕，每次您的“出現(xiàn)”，都給我莫名的心安和溫暖，還有勇氣和底氣。<br><br></h3><h3> 我試著跟您坦白我心底的糾結(jié)，可能我一邊說一邊就得到了您的點(diǎn)撥和鼓勵，反正，每次與您交流之后，我總能平復(fù)情緒，或熄滅怒火，或放棄掙扎。</h3><div><br></div><div> 您讓我避免了差一點(diǎn)就到的尷尬，您讓我遠(yuǎn)離了是是非非。</div><h3><br></h3><h3> 您也給我了我勇敢，很多時候，放棄就是勇敢的開始，更是過盡千帆的智慧……<br><br></h3><h3> 在我每次找到答案又發(fā)現(xiàn)您已離開時，我都要淚流滿面，甚至泣不成聲，我一邊擦拭自己的鼻涕，一邊嘲笑自己的脆弱，一邊又肯定自己的堅(jiān)韌，感慨因您而有的幸福。<br><br></h3><h3> 老爹，這一晃，您已離開我們22年，老家早已物是人非，時光更模糊了我們當(dāng)初的模樣，但您的眼神和氣息卻更加清晰又親切。<br><br></h3><h3> 您走后的第十個國慶節(jié)，我聯(lián)系上了您在蘄春時的救命恩人和結(jié)拜兄弟、我們的肖爺。那時他已退休，住在他月明的老家，種了很多瓜果。說是他的老家，但其實(shí)也是您不曾見過的新屋。<br><br></h3><h3> 去肖爺家，是我和姐姐帶老娘及大外甥一起去的。那年的肖爺眼不花，耳也不聾，跟我們講了一些您們在蘄春的往事。我們在他家屋后的坡地上，撿拾了很多板栗。中午在肖爺家吃飯，像過年一般的滿滿一桌菜。<br><br></h3><h3> 肖爺滿臉微笑：衛(wèi)東還跟細(xì)時一樣，手上總要捏個玩兒。<br><br></h3><h3> 肖爺所說的玩兒，是我掛在脖子上的相機(jī)。午后門前，斑駁的光影里，大家在我的相機(jī)里合影。照片上的人，您都認(rèn)識，而拍照片的，是您不曾見過的女孩，您大外孫的媳婦，他們剛剛結(jié)婚。<br></h3></div> 最近幾年的正月，我們都要給肖爺拜年。他現(xiàn)在住到了縣城，雖然老兩口單獨(dú)過，但主要日常是給在深圳打工的兒子帶一大一小的兩個孩子。<br><br><div> 每次我們?nèi)タ此?，他都要留我們吃飯，做很多菜。坐下來時，肖爺就跟我們講您們在蘄春進(jìn)修讀書的事，在金鋪父子嶺教書的事，細(xì)數(shù)一堆我們知道和不知道的人物與趣事。<br><br></div><div> 2024年秋，我終于去了我們?nèi)叶夹男哪钅畹奶I春，唯一目的，就是尋找您當(dāng)年就讀的師范學(xué)校。<br><br></div><div> 學(xué)校據(jù)說已被翻新幾輪，門衛(wèi)也是位老人，當(dāng)?shù)弥诖藢W(xué)習(xí)，他十分熱情地打聽您那天是否一起前來，囑咐我自己進(jìn)校，替您慢慢轉(zhuǎn)轉(zhuǎn)，仔細(xì)看看……<br></div> 老蘄春師范在1999年已停辦，現(xiàn)在是蘄春實(shí)驗(yàn)高中，但當(dāng)時并未啟用，所以校內(nèi)校外一片安靜。校門里的雪松，看上去有些年頭，不知道還是不是您當(dāng)年所見的那棵。 蘄春是老蘄州的州治，學(xué)校附近尚有宋明遺跡雄武門；蘄春也是李時珍的故鄉(xiāng)，2017年，政府在雄武門頂上新建仿古建筑醫(yī)圣閣，想必您對城墻該有印記。<div><br> 那一天，我在雄武門前徘徊許久，我依稀看到，在許多個傍晚，思鄉(xiāng)的您和肖爺就在這老城舊磚邊散步，不遠(yuǎn)處鐵路的咣當(dāng)，稍遠(yuǎn)處長江的轟隆，裹著那個時代讓人茫然的晚風(fēng)，撲向您們，讓您們感覺寒涼，感覺艱澀，也嗅到春天的消息。<font color="#ed2308">□</font><b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