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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xiāng)關(guān)何處

編輯人

<p class="ql-block"> 鄉(xiāng)關(guān)何處</p><p class="ql-block"> 我的故鄉(xiāng)，在甘肅武威的大山深處。那里沒有江南水鄉(xiāng)的溫婉，亦無海濱城市的繁華，只有連綿的黃土山巒，倔強的白楊，和那吹了千年的風沙。然而，正是這片貧瘠得無人知曉的土地，將我的心揪得生疼生疼，把我的思念拖得老長老長，使我的鄉(xiāng)愁埋得很深很深。</p><p class="ql-block"> 這種疼是祁連雪水融成的溪流在旱塬上刻出的道道溝壑，一如歲月在父輩臉上刻下的皺紋。那清晨，羊群踩碎的露珠帶著黃土的腥氣；正午，日頭曬得麥浪翻滾，泛起金屬般的光澤；傍晚，母親站在門前高聲長調(diào)的呼喚；夜里，萬籟俱寂，唯聞遠處狐鴉悲鳴與近處犬吠相應——這每一種滋味，都成了離鄉(xiāng)后夢里反復襲擾我的鄉(xiāng)愁。這疼，是血脈深處的印記，是李益“不知何處吹蘆管，一夜征人盡望鄉(xiāng)”那般無處安置、卻又無處可逃的悸動?？v是千里之外，某一陣干燥的風，某一抹昏黃的夕陽，某一朵迎風的小花，亦或突然觸到的某一個瞬間，便能輕易將這疼喚醒，如一根無形的線，猛地拽緊了我的心肺。</p><p class="ql-block"> 于是思念便被這疼痛拖拽著，沒了盡頭。它老長老長，長過那條走出大山、蜿蜒盤桓幾十里的山路。昔年，我便是沿著它，一步一回頭地，將母親的眺望走成了天際的一個黑點。如今，身在鋼筋水泥構(gòu)筑的都市，思念卻逆著時光，溯流而上。它變得可見可觸：是寫字臺上那一杯永遠泡不出故鄉(xiāng)韻味的三炮臺；是窗外灰蒙天空下，對故鄉(xiāng)那片璀璨星空的癡癡懷想。這思念的長度，是王維“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guān)無故人”的蒼涼，是跨越千山萬水，依然能準確抵達故園窗欞的執(zhí)著。</p><p class="ql-block"> 而最深沉的，是那被埋得“很深很深”的鄉(xiāng)愁。它不在表面，不常言說，卻如地下深埋的種子，靜默地封存著所有的過往與認同。它是我口音里無論如何也打磨不掉的老家話；是基因里對面食洋芋的頑固偏愛；是忽而聽到《甘肅老家》時，那莫名沸騰的血液。這鄉(xiāng)愁，是文化傳承里的根脈，是岑參“彎彎月出掛城頭，城頭月出照涼州”所勾勒出的那個磅礴、孤寂而又令人魂牽夢縈的精神故鄉(xiāng)。它讓我深知，無論我的腳上沾了多少異地的泥土，但我生命的底色，永遠是故鄉(xiāng)山巒溝壑中那一片蒼黃。</p><p class="ql-block"> 故鄉(xiāng)啊，縱使我遠在天邊，也終究走不出你的情懷。你是我生命的起點，亦是我精神的歸途。你以最粗糲的方式塑造了我，予我以堅韌，贈我以蒼茫。我這游子的一生，都將背負著你賦予的這份沉甸甸的“疼”、“長”與“深”，在異鄉(xiāng)的天空下，活成你遙遠卻未曾斷絕的回響。</p><p class="ql-block"> 而那祁連山的雪，想必依舊年年潔白，靜靜地滋潤著那片土地，一如故鄉(xiāng)，永遠滋潤著我這游子干涸的魂靈。哦，“胡馬依北風，越鳥巢南枝”原來是這般滋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