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貴州的異鄉(xiāng)山路間,五十多公里的彎彎繞繞,我竟憑著熟稔的車技,一小時(shí)便抵達(dá)了陽姐姐的工作地。推開門,我熟門熟路鉆進(jìn)廚房,挽起袖子,便要露一手“大廚絕活”。</p><p class="ql-block"> 不一會(huì),身后傳來“踏踏”的腳步聲,是陽姐姐下班回來了。我頭也沒回,徑直吩咐:“這里有我洗好的地皮菜,你再過一遍水就行?!痹捯魟偮洌吐犚娝龢泛呛堑膽?yīng)聲——“又能吃家鄉(xiāng)味咯!”那股子雀躍勁兒,像極了盼著要吃糖的小孩,屁顛屁顛就捧著地皮菜去了水槽。此時(shí),窗外暖黃的陽光透過玻璃,輕輕灑在小廚房里,竟有了幾分故鄉(xiāng)老房子的暖意。</p><p class="ql-block"> 這已是我們在貴州共度的第四個(gè)秋天。還記得去年此時(shí),條件遠(yuǎn)不如現(xiàn)在:只能用小電鍋煮碗面條,隨手丟幾片青菜,連口熱乎的家鄉(xiāng)菜都難尋。陽姐姐吃不慣食堂的飯,常常餓得慌,說話都沒了中氣。如今,單位給了她一間小廚房,最開心的事,便是我倆能偶爾湊在一起,用鍋碗瓢盆的碰撞聲、飯菜的香氣,把日子填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p><p class="ql-block"> 最先下鍋的是油燜蝦炒黃瓜。凍蝦是我特意從超市挑的——在這地方,新鮮基圍蝦本就難尋,只能將就些。解凍后,仔細(xì)剪去蝦須、蝦槍、蝦頭,再挑出蝦線,才算備好食材。熱鍋燒油,待油溫升起,將蝦仁“哧溜”一下倒進(jìn)鍋里,油花瞬間濺起,落在手背上,傳來一陣生疼。陽姐姐在旁切黃瓜,“篤篤篤”的刀聲落在案板上,節(jié)奏竟和我翻炒的頻率莫名契合,成了廚房里最動(dòng)聽的聲響。熱油裹著蝦仁,瞬間騰起的香氣混著熱氣往上冒,“哇,我都聞到香味啦!”陽姐姐的聲音里滿是期待,咽口水的動(dòng)靜我都聽得一清二楚。</p><p class="ql-block"> 看著蝦殼漸漸變紅、微微焦黃,我淋上少許生抽提鮮,再將黃瓜塊“嘩”地倒進(jìn)鍋里——翠色的瓜塊撞上紅亮的蝦仁,瞬間讓整個(gè)廚房都鮮活起來?!翱?,拿筷子先嘗一口!”我催著陽姐姐,她卻舉著手機(jī)對著菜盤不停拍照,一邊“嗯嗯”應(yīng)著,一邊又忍不住咽口水:“我還是等等,等你做好一起吃!”</p><p class="ql-block"> 切酸辣椒時(shí),陽姐姐已經(jīng)把地皮菜攥干了水分。深褐色的地皮菜捏在手里軟軟的,像極了小時(shí)候在老家田埂上撿到的云朵,帶著幾分泥土的溫柔。這酸辣椒是單位阿姨自己泡的,裝在玻璃瓶里,鮮辣勁兒十足。“炒地皮菜得多放蒜,不然會(huì)有土腥味。”我一邊念叨,一邊往鍋里扔了幾瓣蒜,熱油里的蒜香混著酸辣椒的鮮辣瞬間散開,裹著煙火氣鉆進(jìn)鼻腔,連日來的疲憊竟也消散了大半。</p><p class="ql-block"> 最后再炒一盤清炒空心菜,三個(gè)菜便齊齊擺上了小方桌:油燜蝦紅亮誘人,酸辣椒炒地皮菜鮮辣開胃,空心菜則透著清爽的綠意。陽姐姐倒了兩杯茅臺(tái)鎮(zhèn)的酒,杯子輕輕一碰,發(fā)出清脆的聲響??粗劾镩W著的光,我忽然想起蘇軾的那句“人間有味是清歡”。</p><p class="ql-block"> 從前總以為,“清歡”該是嘗遍山珍海味后的淡然,是詩酒花茶里的雅致。直到今天才懂,真正的清歡,是在異鄉(xiāng)的小廚房里,和好朋友用最簡單的食材,煮出最熟悉的家常味;是在疲憊的生活里,有人陪你一起,把日子過得熱氣騰騰;是不管走多遠(yuǎn),回頭時(shí)總有人在燈火處等你,為你留一桌子菜、一碗熱湯。原來人間最珍貴的味道,從不是什么珍饈美味,而是這份藏在煙火里的尋常與溫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