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杜和梅初次見面是在下樓時不期而遇,當(dāng)時梅穿一件粉紅色的上衣,藍色褲子,扎著一支馬尾辮,皮膚白晰的她手里端著一大盆要洗的衣服,鏡框背后的眼神只是對一個陌生人瞬間的打量后的擦肩而過。杜看著她走向光線黝暗的樓底洗衣臺,只聽見“嘩嘩”的水聲像潮水似的從水龍頭里傾瀉而出。</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杜走出只能容納兩人并行的巷道,街頭歪瓜裂棗的梧桐在冰涼的雨景里,斑駁,凋凌且凄涼,光禿禿的枝頭,就像額上皺紋,葉子都掉光了,剩下的一兩片,瘦骨嶙峋地在風(fēng)中搖曵欲墜。</p><p class="ql-block"> 泥濘的石板路和低矮的灰黑的屋頂,被雨水一夜的沖刷,清透閃亮,凹凸不平的水凼凼,在人們行色匆匆里深一腳淺一腳地開出水花。對面食品店,餅子店,裁縫鋪,糖果店和悅來飯店,并未因為有雨而終了支攤擺點。</p><p class="ql-block"> 杜望向不遠(yuǎn)處的兩棵黃葛樹,蒙蒙煙雨之中蔥蘢青翠如玉,宛如剛要出浴的女兒。然而,四百多年風(fēng)風(fēng)雨雨,實際上,它更像一個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老者,虬枝蒼苒似鐵,聳峙在梅葛廟前左右。形成了一道古徑清幽的畫卷。</p><p class="ql-block"> 當(dāng)杜酒醉三分似的沉浸在此情此景而若有所思時,梅不經(jīng)意從杜的背后帶風(fēng)地擦肩而去,看到她走進理發(fā)店?!髞?,一次次的不期而遇,慢慢開始有了點頭示意。</p><p class="ql-block"> 杜記得有一天,自己和梅又一次相遇,梅先開口向杜道了一聲“你好”!當(dāng)杜同樣禮貌地回了梅一聲“你好”時,仿佛打開了從陌生到熟悉的話匣?!皧厒兪裁磿r候搬來的,搬來多久了,以前怎么沒見過妳呀”!杜這樣問,梅回應(yīng)到,她家剛搬來,彼此沒見過,不奇怪呀!杜輕輕“嗯”了一聲。便問,“住在那樓”,梅回頭指了指,“喏,就住在對面三樓”。</p><p class="ql-block"> 這是杜和梅,第一次說這么多話,從梅的話里行間,才知道,她母親敬文碧和杜的父親是一個單位(理發(fā)店)的同事。那時的梅,初中剛畢業(yè),還沒安排工作,所以那段時光,從相遇,相熟,似乎像一個特意抒寫的童話故事,如清晨的光茫,照在彼此心靈的天空,純真,浪漫的溝火,溫暖了那段時光。</p><p class="ql-block"> 冬天的雨夾冷如寒霜的風(fēng),吹醒了杜,他裹了裹被子,順手從枕頭下拿起那本還沒看完的書,借著清晨蒙蒙的光亮,目光癡情地游移在宛如萬山叢林般的字里行間。</p><p class="ql-block"> 梅跟隨她母親下樓的腳步,由遠(yuǎn)而近,由弱變強。杜忍不住從一個細(xì)小的縫洞搜尋般地向梅望去,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發(fā)現(xiàn)梅竟朝杜看她的方向回望了一眼。難道真有“心有靈墀一點通”,杜笑著,搖了搖頭,捫心自問了一下自己,是不是想多了?</p><p class="ql-block"> 母親叫杜吃飯,他連忙起身,穿上那套洗得開始泛白的粗藍布衣裳,軍綠色褲子,就下了樓。桌上一盆清水面,騰騰熱氣,似云似霧般地散了又聚,聚了又散……。</p><p class="ql-block"> 吃過飯,無事可做的杜,坐在自家樓梯口發(fā)起呆,屋檐水彈落在水漕中濺出的水珠從墻縫里跳進屋內(nèi),仿佛在浸濕的地板上雕刻日子的艱難與清貧。</p><p class="ql-block"> “杜,你在發(fā)什么呆”,聽聲就知道是梅的凝問,“沒發(fā)什么呆呀,哦!對了,剛才看見妳和妳母親不是出去了嗎,這么快就回了?”,“我和媽沒去哪,就出去吃個早飯”。哦!杜裝著幌然大悟。</p><p class="ql-block"> “都沒什么事,不如上街去耍”,梅說?!斑@么冷的天,又下著雨,就這天氣能去哪嘛”。杜回應(yīng)道?!白呗铩?,梅的軟聲軟語的執(zhí)拗和不容商量的催促,使本來不想在寒風(fēng)苦雨里彳亍的他心軟了,說動了,于是,杜與梅,撐著她帶上的傘,真像一對初戀的情侶,漫步在泥濘冷清的石板路上,雖然步履略顯匆匆了些……。</p><p class="ql-block"> 到了南門口,梅想去進書店,正好杜也想去看看新近到?jīng)]到什么新書上架。走進去,逛了不到一會,就離開了書店。</p><p class="ql-block"> 天色似乎有種黑云壓城的壓迫感,原本輕如柳絮般的雨絲兒也似乎漸漸多了些許粗狂?!跋仍跁甓愣阌臧?,等雨小一點再走”,杜說完,望向梅,梅沒有作聲,只是點了點頭,一起站在書店門口。</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梅的生日,杜很想給她送份禮物,送什么好呢?自己沒工作,沒錢,思來想去,還是臨幅畫給她吧,雖說禮輕,但用心在做,情意很重。于是,杜用他淺溥的繪畫底子臨摹了一幅徐悲鴻的馬送給了她。</p><p class="ql-block"> 梅收到杜送的畫高興極了,十分欣賞地張貼在兩窗之間的留白處,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笑著,并輕聲地向杜道了一聲“謝謝”。杜看見梅如此欣賞和喜歡,也心滿意足地笑了……,這時,梅的母親下班回到家,見到杜,也用欣賞的目光看了這幅畫,伸起了大拇指,贊道“畫得不錯”。</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杜與梅出雙成對的來來去去,左鄰右舍都看在眼里。于是,有一天隔壁張姐遇見杜,悄悄問他是不跟梅在耍朋友,杜否認(rèn)了,但有關(guān)他與梅到底在沒在耍朋友的議論,在這個容積不過幾戶人家的小院子里傳得沸沸揚揚,都肯定的以為他倆好上了,好在梅和她母親都是豁達開闊的人,沒去計較那無中生有的傳言。</p><p class="ql-block"> 其實,杜和梅,都還處于十六七歲,思維單純的年紀(jì),他們還不懂得惺惺相惜,永恒一生的愛情,那時候,杜和梅能玩在一起,只是覺得好玩,談得來,有什么話可以敞開心扉地講。他倆的世界是清澈透亮的,沒那么復(fù)雜的滕蔓,還不知道劃向愛情彼岸的船在哪里呢。</p><p class="ql-block"> 那年“市玻璃廠招工”,杜問梅知道不?梅回答道:“知道,但不想去”,為什么?梅沒有正面回答杜的話。杜沉默了一會,說道:“如果妳梅不想去,我姓杜的,其實,也是不想去的”。語氣是那樣堅定,然而,杜的父母卻催著他去報名填表,但玻璃廠不是他的理想,再加梅的不去,更使他不想把可貴的青春歲月消磨在一家街道辦的工廠里。</p><p class="ql-block"> 正當(dāng)杜違拗父母決定不去的第二天,梅來了,她告訴杜,“去吧,我也去”。梅的突然改變令杜措手不及,更感詫異。“妳昨天不是說不去嗎,怎么突然改變注意”?梅沒告訴杜改變的原因,只是說“去吧”!</p><p class="ql-block"> 玻璃廠招工辦公室,來報名填表的了了無幾,當(dāng)填完表,參加筆試后的第三天,錄取名單張榜貼出來了,杜和梅也去看榜,在十來個錄取名額中沒找到他的名,而梅卻赫然在目。見此,杜有些氣餒,垂頭喪氣回了家,把自己關(guān)在屋里好幾天。</p><p class="ql-block"> 幾天后,梅上門找到杜說:“她不會去玻璃廠上班”,“為什么,妳不是被錄用了嗎?杜凝惑地問道:“既然不想去,那那天為什么會改變主意說又要去了呢”?梅說:“自己之所以這樣做,只想陪他去填表報名,至于她的填表報名,都只是做做樣子,心愿是想讓杜早點有個工作,以了其父母之愿。</p><p class="ql-block"> 時光的美好總是那樣短暫,兩年后的一天杜與梅因一點微不足道的事而小吵了一架,甚至引來梅的父母找上門來斥責(zé)。自從那次小吵,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彼此,再也不見往昔的熱情與惺惺相惜的愛護,真摯的情感,化成煙塵。相遇形同了陌路,情感像上了一把銹蝕斑斑的鎖,再沒打開那道能夠延續(xù)美好時光之門。</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一堵墻,就這么隔著。在第二年,還是第三年,聽說梅的母親因病亡故,不久,梅高大壯實的父親帶上她離開了這座老院子,從此,再沒聽到過有關(guān)梅的任何消息。</p> <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原創(chuàng)文字: 杜世全</p><p class="ql-block">編 輯: 杜世全</p><p class="ql-block">AI制圖</p><p class="ql-block">——————————————————</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