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塞爾維亞波爾小鎮(zhèn),有一座占地面積上百畝的百年歷史建筑群,庭院里種滿了楓樹,等到深秋時刻滿園紅葉會更加漂亮。</p> <p class="ql-block">我是在一個秋意正濃的午后抵達波爾的。陽光斜斜地灑在那片紅磚建筑群上,像給老墻鍍了一層金。整座院落靜得能聽見風(fēng)穿過楓葉的沙響,百年的光陰仿佛被封存在磚縫之間。這里的秋天來得緩慢而深情,楓樹一簇簇地由綠轉(zhuǎn)黃,再由黃泛紅,像是大地悄悄點燃的火苗。我沿著石板路往里走,腳底踩著零星飄落的葉片,心里竟生出幾分不忍——這滿園的楓樹,像是守著一段無人翻閱的往事,靜候深秋那一場盛大的紅。</p> <p class="ql-block">陽光穿過樹冠,在紅墻上投下斑駁的影。那些建筑的拱形窗像一只只沉默的眼睛,望著庭院里年復(fù)一年的葉落與新生。我坐在門前的長椅上,看一片楓葉緩緩飄落在屋檐的瓦片上,停了一會兒,又被風(fēng)輕輕卷走。那一刻,我忽然明白,這些建筑之所以能活過百年,不只是因為磚石堅固,更是因為它們與樹共生——樹影是它們的呼吸,落葉是它們的年輪。</p> <p class="ql-block">建筑左側(cè)那棵高大的楓樹,金黃的葉子在光里幾乎透明。我走近時,看見樹干上刻著幾道模糊的痕跡,像是多年前誰留下的名字縮寫。陽光從枝葉間漏下來,照在建筑前的小路上,黑色欄桿泛著微光。遠(yuǎn)處有輛車停在路邊,卻沒人下車,仿佛也被這寧靜震懾住了。我站了很久,直到影子被拉得很長,才想起自己只是個過客,而這里的時間,從不曾為誰加快腳步。</p> <p class="ql-block">午后我繞到建筑后方,陽光依舊明亮,幾根細(xì)長的枯枝斜伸進畫面,黃葉在風(fēng)里輕輕打轉(zhuǎn)。紅磚墻在樹影間若隱若現(xiàn),像一本半掩的舊書。我抬頭看天,湛藍得沒有一絲雜質(zhì),仿佛整個秋天都被收容在這片庭院里。忽然覺得,這樣的地方不該只是被參觀,而該被記住——記住它如何用一片葉的飄落,講述百年的寂靜。</p> <p class="ql-block">傍晚時分,我回到正門前的空地。那棵高大的楓樹在夕陽下成了金紅色的剪影,與鮮艷的紅墻、白色的窗框相映成趣。長椅上空無一人,仿佛特意為晚風(fēng)和落葉保留著位置。我掏出相機,卻遲遲沒有按下快門。有些美,一旦被框進鏡頭,反而失去了它原本的呼吸。不如就這樣站著,讓風(fēng)帶著楓葉的微響,一點點滲進記憶的縫隙。</p> <p class="ql-block">第二天清晨我又來了。晨光柔和,那一排楓樹的葉子在露水中泛著光,綠與黃交織,像是秋天還未完全醒來。長椅上落了幾片葉子,我輕輕拂去,坐下。遠(yuǎn)處有掃帚劃過石板路的聲音,是園丁在清理昨夜的落英。他動作很慢,像在對待某種儀式。我忽然想,或許他們年復(fù)一年地清掃,不是為了整潔,而是為了見證——見證這片土地如何用一百個秋天,把一座老房子養(yǎng)成了有心跳的存在。</p> <p class="ql-block">又一次走過門前的石板路,金屬路燈在晨光中泛著冷光,球形燈罩像凝固的霧。楓樹的影子斜斜地打在墻上,與磚縫里的苔痕重疊。我伸手摸了摸墻,粗糙而溫?zé)?,仿佛它真的記得每一個經(jīng)過的人。這座建筑群從不喧嘩,卻用紅磚、斜頂、白窗框和滿園楓樹,寫了一封給時間的情書。而我,不過是恰好路過,讀到了其中一頁。</p> <p class="ql-block">在角落的一處老墻邊,我發(fā)現(xiàn)了那段斑駁的石階。石面磨損得厲害,邊緣已經(jīng)圓潤,像是被無數(shù)腳步摩挲過。墻皮剝落處露出更深的紅,像舊傷結(jié)的痂。上方的陽臺欄桿銹跡斑斑,卻依然挺立。我蹲下身,看見石階下有一小片綠草,倔強地從縫隙里鉆出來。那一刻我忽然覺得,真正的百年建筑,從不靠完美無缺來證明自己,而是靠這些傷痕與生機的共存——就像滿園楓樹,年年凋零,又年年重生。</p> <p class="ql-block">離開的那天,天色陰沉。落葉厚厚地鋪了一地,橙黃交疊,踩上去有輕微的脆響。遠(yuǎn)處淺色的建筑在云層下顯得朦朧,像被霧氣輕輕托起。風(fēng)一吹,樹梢的葉子便紛紛揚揚地落下,像是秋天在告別。我站在門口回望,整座院落安靜得如同一幅未完成的油畫。我知道,等深秋真正來臨,這里的楓葉會紅得驚心動魄。而那時,我或許不在,但這滿園的紅,會替我記住這一刻的寂靜與溫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