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登山一事，很多人目標便在那峰頂。因此登山時，就只顧攀爬，步履匆忙，一心想著快點登頂，至于道旁的草木溪石，不過是些無謂的點綴，何足掛齒。</p> <p class="ql-block">清晨入山，霧氣尚未散盡。我時或駐足，看那松枝間的松鼠跳躍，聽那石隙中的溪水淙淙。我雖知山頂視野開闊，并不急于一時。有人說：“山頂風光更好，何苦在此耽擱？”我頗不以為然，仍自緩緩向前，一方面為保存體力，另外也可以瀏覽風景。</p> <p class="ql-block">山路崎嶇，我卻徐徐而行。汗?jié)褚律溃瑲獯跤?，竟也不覺其苦，大概因注意力被分散到路上風景上。途中見一老丈，坐于石上，持一葫蘆慢飲。我問：“老人家，離山頂還有多遠？”他瞇眼笑道：“你已走過二里青松，半里飛瀑，怎的只問前程，不問來路？”我一時語塞，驚覺自己原來也是心向山頂，多少還是輕視了來路上的景，便含糊應了，仍自前行。</p> <p class="ql-block">及至山頂，四望皆空。云海翻騰，固然壯美，然而佇立片刻，竟生出些虛空之感。原以為登頂便是極樂，如今站在極樂處，卻不知樂在何處。山風凜冽，吹得人衣袂翻飛，心間反倒涌起一陣茫然。</p> <p class="ql-block">下山時，腳步不由得慢了。既已達成目標，便無甚可急。這才更加留意道旁野花爛漫，蜂蝶翩躚于叢中；山泉清冽，水聲與鳥鳴相和。又見那石階斑駁，想是經了多少人跡踏過；古樹盤根，不知在此站立了幾多春秋。方才悟到，先前只顧向上攀登，雖有留連路上景色，終未深究，竟錯過了這許多景致。</p> <p class="ql-block">忽記起老丈之言，于是及目望去。來時路蜿蜒于翠微之間，明明是自己一步一步走過來的，此刻看來竟有幾分陌生。那些曾經匆匆掠過的風景，在回望中反倒清晰起來：一株奇松的姿態(tài)，一塊巨石的形狀，甚至石上苔蘚的綠意，都在記憶中漸漸蘇醒。</p> <p class="ql-block">人生何嘗不是如此？我們總是急急地奔向某個目標，以為到了某處便可安心，卻忘了行走本身亦是生活。過程之中的苦樂酸甜，較之那個遙遠的目標，或許更近于生命的本真。有時需要回看來路，不是為了滯留過去，而是為了明白自己從何而來，為何而行。</p> <p class="ql-block">下山路上，再遇先前的老丈，一視一笑，問我：“山頂風光如何？”我答：“不如山道上的景致有意思。”我們相視而笑，原來他早已明白。</p> <p class="ql-block">人在旅途，往往只惦記著終點，卻忘了行走的意義就在每一步腳印之中。峰頂的開闊固然壯美，山徑上的野花亦自有其風味。倘若一味向前，從不回首，不僅會錯過沿途風景，恐怕連自己從何而來、為何而行都要忘卻了。</p> <p class="ql-block">既如此，何必總是匆匆？有時走得慢些，反而能走得更明白；有時回望來路，反而更能看清前行的方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