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我曾在8月份游玩到內(nèi)蒙古額爾古納市,站在額爾古納河邊,看界河對面的風(fēng)景,并用手機留下它的美麗,我以為我逛的很細致,很認(rèn)真,直到我回家后讀到遲子建的那本獲得矛盾文學(xué)獎的小說《額爾古納河右岸》,我才知道我的旅游是多么膚淺。</p> <p class="ql-block">(圖為額爾古納河左岸的俄羅斯小村莊)</p> <p class="ql-block">那是八月的內(nèi)蒙古,陽光穿透大興安嶺的針葉林,在X325縣道的水泥路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我們在興安嶺原始森林圍繞的不寬的路上行駛,我漫不經(jīng)心地數(shù)著路上的道路標(biāo)志“根白5”“根白6”……當(dāng)汽車掠過"冷極村"的木質(zhì)標(biāo)牌時,我只是好奇的從車?yán)锱牧艘粡堈掌?,那時,我還沒有讀過遲子建的《額爾古納河右岸》,我對這個被時速六十公里甩在身后的地名沒有任何異樣的感覺,直到回來在那本書中讀到那些細膩如鹿茸絨毛的文字,才讓我驚覺自己曾與怎樣珍貴的文明密碼擦肩而過。</p> (圖為額爾古納河) <p class="ql-block">車窗外的風(fēng)景曾是流動的綠色背景。如今回想,那些被車速模糊的白樺林,正是遲子建筆下"像銀燭臺一樣明亮"的存在。書中鄂溫克老人用樺樹皮制作器皿時,"樹皮剝離的聲響如同春天的冰裂",而我途經(jīng)的每個彎道旁,都站著無數(shù)這樣會歌唱的白色樹干。當(dāng)時只覺得是尋常景致,卻不知每一道斑駁的樹紋里,都鐫刻著使鹿部落與自然對話的象形文字。速度稀釋了細節(jié),我們總誤以為風(fēng)景會永遠在原地等待第二次凝視。</p> <p class="ql-block">(圖為根白公路,即X325縣級公路)</p> <p class="ql-block">冷極村的石碑在后視鏡里縮成一個小點。這個以極端低溫著稱的村落,在遲子建的敘述里卻是充滿體溫的存在:獵民們用馴鹿奶溫暖凍僵的手指,篝火旁的口弦琴聲能融化最堅硬的冰凌。我經(jīng)過時只看見一個旅游地標(biāo),卻錯過了理解人類如何與嚴(yán)苛自然達成契約的活態(tài)標(biāo)本。那些未及停駐的分鐘里,本可以觸摸到鄂溫克人用百年智慧編織的御寒哲學(xué)——他們教會馴鹿在雪地里刨出臥穴,正如書中描述的:"鹿群踏出的雪窩,比任何羽絨被褥都暖和"。</p> <p class="ql-block">敖魯古雅的指示牌在眼前閃過時,我甚至沒有減速。后來在書頁間遇見那群"眼睛像星子般濕潤"的馴鹿,才懂得這個民族將鹿視為"森林的帆船"的深意。遲子建描寫小鹿出生時,"濕潤的絨毛上還沾著母鹿溫暖的喘息",這種生命最原初的悸動,本可以在那片苔蘚地上親眼見證。我們總是帶著都市人的傲慢經(jīng)過異質(zhì)文明,把活著的文化傳統(tǒng)壓縮成路牌上的幾個漢字,卻不知每個未被展開的詞匯背后,都藏著整部人與自然合著的史詩。</p> <p class="ql-block">合上書卷,八月的風(fēng)穿過記憶里的松濤再次拂面而來。那些未及深究的細節(jié),在文學(xué)語言的灌溉下生長出新的根系——冷極村的寒風(fēng)里原來飄蕩著薩滿鼓的韻律,馴鹿脖頸的銅鈴聲中藏著整片苔原的季候密碼?;蛟S旅行的真諦,不在于用腳步丈量多少地名,而在于是否準(zhǔn)備好接收土地準(zhǔn)備訴說的故事。下次當(dāng)我在某個路口瞥見"敖魯古雅"的字樣,定會停下車,讓那些曾被速度稀釋的密語,有機會在慢下來的時空中,向我完整地朗誦整部額爾古納河右岸的晨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