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2px;">高云峰</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與喬振民結(jié)緣，我自己也說不清楚，既不是同學(xué)，又沒在一起工作，年齡還比我大了一輪。我曾聽人說，氣味相投的人，隔著五丈遠(yuǎn)也能感受到彼此的氣息。因為我和振民兄成為朋友，我要說，氣味相投的人，隔著多遠(yuǎn)的距離也會糾纏在一起，仿佛量子。</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 認(rèn)識喬振民，是1995年我調(diào)入神府公司子校以后，之前也聽到過他的大名，只是無緣謀面。喬振民時任神府公司黨委辦公室主任，面色凜然，步履匆匆，不茍言笑。</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 1997年，我領(lǐng)赴考前夕的子校畢業(yè)班師生到杏花灘旅游放松，看到了文宗堂的門聯(lián)，發(fā)現(xiàn)署名是喬振民，停下腳步。粗讀一遍，大為震撼！神木竟有此高人，而這個高人竟是不茍言笑的喬振民。再細(xì)細(xì)品讀，字里行間滿是深厚的文史功底與不凡的文學(xué)造詣：</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哀周室之傾頹鄙諸侯之紛爭君臣父子禮樂綱常褒貶任春秋至圣先師衍百代；</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集亙古之大成開華夏之先河修齊治平道德文章教義貫經(jīng)史匡時濟世定一尊。</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一副聯(lián)，64個字，將孔子所處時代背景、孔子的思想成就、對后世的影響精準(zhǔn)概括，更是對“文宗”的絕佳詮釋。至于聯(lián)這種文體需要對仗工整、平仄押韻，我不懂，也不好評說，我只是覺得一個人如果對春秋戰(zhàn)國時期的歷史沒有了解，對孔子學(xué)說沒有研究，斷然寫不出這樣的長聯(lián)。還有“衍百代”、“定一尊”，這樣凝練高級的表達(dá)，沒有扎實的文言功底寫不出，也想不到。這時候我和喬振民還不熟，但我已經(jīng)把他放在心里一個重要的位置。</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偶然從別人嘴里聽說喬振民初中都沒有畢業(yè)，令我十分震驚，更多的是好奇。</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有一次逮到一個機會，我問他：“喬主任文字功夫這么厲害，有什么秘訣？”</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讀書”</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讀什么書？”</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逮住什么讀什么”</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什么人的書對你影響最大？”</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魯迅”</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似乎看見一個貧困的農(nóng)家子弟夜夜煤油燈下苦讀的身影，才華不是春草，自己長不出來。后來從熟悉他的朋友口中知道，喬振民十六歲失去父親，被迫中斷學(xué)業(yè)，回鄉(xiāng)當(dāng)民辦教師，挑起家庭重?fù)?dān)。窮且益堅，不墜青云之志，說得大抵就是喬振民這樣的人。</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1998年，東煤公司與神府公司合并，對于當(dāng)時工作生活在這兩個公司的人，無異于改朝換代。和歷史上任何一次改朝換代一樣，面對權(quán)勢、地位、利益，人們總是各顯其能。小人最明白用什么投名狀取悅新主，而君子心里只有兩個字“正派”，手里空空如也。當(dāng)局對喬振民倒也仁慈，把他派到一個非主業(yè)公司任職，我調(diào)到了內(nèi)蒙古，落荒而逃。</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2002年5月，喬振民掛職神木副縣長。2006年夏天，喬副縣長準(zhǔn)備成立楊家將文化研究會，他打電話召喚我回神木面商。那時候我正在準(zhǔn)格旗任副旗長，一來工作忙得焦頭爛額，二來我對楊家將停留在《楊門女將》這類戲劇的印象中，談何研究？便有推脫之意。電話那邊的喬縣長顯然有點惱火，說“你作為神木一個有影響的文化人，不關(guān)心老家的文化建設(shè)說不過去”。</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有影響的文化人”這句話打動了我，我敬重的文化人喬振民說我是“神木有影響的文化人”，之前我還真的沒敢這么想自己。沖著這句話，我專程回到神木面見老喬。</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在狹小的辦公室，喬副縣長講了他宏大的楊家將文化研究思路，大體分三步走：第一步確認(rèn)楊業(yè)是神木人，具體籍貫是店塔鎮(zhèn)楊城村；第二步辦楊家將文化研究刊物，系統(tǒng)研究楊家將文化；第三步把楊城打造成5A級旅游景區(qū)。</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一臉謙恭聽他描繪愿景，內(nèi)心卻是一百個不以為然。我就在人民政府工作，分管的就是文化旅游，深知實現(xiàn)這個目標(biāo)有多艱巨，不要說一個掛職副縣長，就是書記、縣長牽頭，也絕非易事。讓我沒想到的是，喬振民不是一個只說不做的人。</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2008年8月，神木縣楊家將研究會召開“首屆楊家將歷史文化研討會”，居然邀請到了包括李裕民、楊光亮在內(nèi)的三十多名宋史專家教授，人民日報、光明日報、中央電視臺等大媒體與會報道，動靜很大！這次研討會取得了兩個成果：對楊業(yè)祖籍是麟州新秦，也就是現(xiàn)在的神木得到確認(rèn)；楊家將的精神文化是忠勇愛國形成共識。也就是在這一年，我收到了楊家將研究會會刊《楊家將文化》，老喬的第一步、第二步目標(biāo)不到兩年就實現(xiàn)了！</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喬振民在清明公祭楊家將奠禮上講話</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楊家將文化》每期寄給我，每期都會從頭讀到尾，對喬振民、焦拖義、高越等老朋友的文章會反復(fù)讀。正是這個刊物，讓我一個對北宋、對楊家將懵懂無知的人“脫了貧，掃了盲”，茶余飯后和朋友聊起來楊家將也能吹胡一陣子。尤其是焦拖義，一系列研究宋史、特別是楊家將的文章讓我受益匪淺，也讓我對這個自學(xué)成才的老友刮目相看，他儼然已經(jīng)是一個楊家將研究專家了。楊家將研究不僅是文化建設(shè)的寶庫，更是培養(yǎng)人才的沃土。</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迄今，《楊家將文化》已出刊68期，發(fā)行13萬多冊，近500萬字。楊研會組織編寫了三本楊家將文化論文集和《麟州楊氏通譜》、《楊家將故里資料集》、《古麟州與楊家將》、《楊家將詠贊》、《楊家將歷史與傳說》、《楊家將研究》等十幾本書，300多萬字?！稐罴覍⑽幕窌由铣霭娴膶Ｖ薪?00萬字的研究成果。正是這一連串的數(shù)字，不僅把楊家將打造成神木的名片，也把楊家將文化推向全國。我真的是被這些成就震撼，也由衷地向老喬、向所有楊研會的同志們送上我的敬意。</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更高的目標(biāo)是在楊家將故里楊家城打造5A級景區(qū)。有一天我接到老喬的電話，對我說：“我思考很久，打造楊城5A景區(qū)，就缺文化地標(biāo)，你看天下四大名樓都有名人名作，岳陽樓有范仲淹《岳陽樓記》，黃鶴樓有崔顥《黃鶴樓》詩，滕王閣有王勃《滕王閣序》，鸛雀樓有王之渙《登鸛雀樓》，如果能證明范仲淹的《漁家傲·秋思》寫于麟州紅樓，那就是天下第五大名樓在楊城。焦拖義有文章《范仲淹的漁家傲作于麟州紅樓》，你認(rèn)真看看，也寫一個類似的文章。我負(fù)責(zé)給政府做工作重建紅樓，你們負(fù)責(zé)證明范仲淹漁家傲寫在紅樓”。放下電話，我的頭斗大。我倒是會背《漁家傲·秋思》，也從《楊家將文化》中看到北宋麟州有過紅樓，北宋名相文彥博的《憶紅樓》，王安石的密友謝卿才的《新秦登紅樓》，都是麟州新秦有紅樓的佐證?，F(xiàn)在要證明《漁家傲·秋思》就在麟州紅樓上寫的，必須先要有確鑿的證據(jù)證明：范仲淹來過麟州；《漁家傲·秋思》誕生于范仲淹來麟州的這段時間；麟州確實曾經(jīng)有紅樓；范仲淹上過紅樓；別的地方?jīng)]有寫《漁家傲·秋思》的鐵證。在我看來，把這五個問題有理有據(jù)說清楚，比登天稍微容易點。</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后來，我逐漸了解到神木凡是有點文史知識、會寫點文章的人，都收到了老喬布置的這個任務(wù)。老喬不光是布置，隔三差五還要檢查，問你研究的怎么樣？文章能寫了不？</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從2019年起，我被老喬逼成了一個宋史愛好者，成了范仲淹的鐵桿粉絲，先后讀了有關(guān)宋史及研究范仲淹的專著十五六本。讀得越多，知道的越多，疑問也越多，文章遲遲寫不出來。</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楊研會領(lǐng)導(dǎo)班子與神木縣計劃局一齊研究楊家城景區(qū)規(guī)劃</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這中間還有一個小插曲，正是新冠病毒肆虐，呼和浩特市封城的時候，我接到老喬的電話，說他出了一本書寄給我，特意強調(diào)要看最后一篇文章《鸚鵡塚》，看后或?qū)懺娀驅(qū)懳恼拢獙ｉT出一本神木文人寫鸚鵡塚唱和詩文的書，作為神木文壇雅事流芳百世。收到書，我首先看了老喬寫的《鸚鵡塚》，文章寫得極好，引經(jīng)據(jù)典，古今中外，縱橫捭闔，洋洋灑灑。讓我感到好奇的是，修鸚鵡塚故事的主人公是一個修鎖子的人，老喬怎么和他成了如此熟識的朋友？老喬的社交圈得有多豐富。老喬在文章中借鸚鵡殉情，竭力謳歌男鸚鵡為女鸚鵡殉情，上綱上線批判現(xiàn)代人用情不專。說實話，我不太認(rèn)同老喬的觀點，更覺得以此搞“文壇唱和”有些刻意。轉(zhuǎn)念一想，老兄的行為也挺可愛，純粹為照顧他的面子，按照西江月詞牌仿寫了一首詞寄給他，應(yīng)付了事。記得結(jié)尾兩句是：“幸有喬老傾情書，方得千秋萬古?！卑岛{(diào)侃的意思。正式出書時，我看見“喬老”把這兩句改成：“幸留錦句彩箋書，待得千秋萬古?！薄辰缡巧狭艘粚訕恰：髞砝蠁叹帉懥恕对拼ㄉ⒓?，收入三十多篇唱和詩文?；蛟S像我這樣為給老喬面子而應(yīng)付的人不在少數(shù)。面子也不是誰想要就能得到，這么多人愿意給老喬面子，也從一個側(cè)面說明了老喬的人格魅力。再說，一生愛給人辦事的老喬不知幫過多少人，其中很多就是我們這些“窮酸文人”。</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2023年春天，老喬的兒子意外離世。忽然聽到這個消息時，我正好在神木，實在是沒有勇氣去見這個承受人間大不幸的兄長。自己默默地坐在沙發(fā)上，久久地心疼這位老兄。</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最后一次見老喬是在李濤的靈堂。年逾古稀的老喬伏身倒在貴人、恩人，也是摯友的亡靈前失聲痛哭。朋友是一面鏡子，也許老喬在這面鏡子里照見了自己一生的坎坷，一生的辛苦，一生的懷才不遇。僅僅時隔一年，我在上海聽到老喬去世的噩耗。</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聽到老喬去世的消息，我的第一反應(yīng)是他布置給我的任務(wù)還沒有完成，從那天下午開始，當(dāng)天晚上我就寫成《千古名篇出麟州》，聽從高明利兄的建議，改為《千古名篇寫麟州》，只爭寫何地，不爭何地寫，把著眼點放在詞作與麟州的關(guān)聯(lián)上，受到較為廣泛認(rèn)同，先后在《榆林報》、《楊家將文化》、《各界》發(fā)表。沒有堅持老喬寫于麟州紅樓的主張，不知道他老人家會不會不高興？其實，寫文章是小事，建紅樓才是大事，在麟州故址復(fù)建紅樓是老喬心心念念的夙愿，我也真希望有一天在紅樓看見《漁家傲·秋思》掛在大堂正中，圓了老喬的夢。</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老喬是我的鏡子，照出我的懶散、粗糙、短視、無所作為。可嘆的是，勤奮、細(xì)致、深謀遠(yuǎn)慮的喬兄，雖然有所作為，但與他的努力與才華相比，還是欠了點機遇。人生在世，豈能無憾？</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