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夯吾戎寨位于湖南省古丈縣默戎鎮(zhèn)牛角山村。</p> <p class="ql-block"> 宋祖英，1966年8月13日出生于湖南省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古丈縣，中國內(nèi)地女高音歌唱家。</p> <p class="ql-block"> 情蠱是中國古代傳說中的巫蠱術(shù)，屬于苗族傳統(tǒng)蠱術(shù)分支，相傳通過特定儀式培養(yǎng)蠱蟲以操控情感，施術(shù)者多為女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娘給繼父放情蠱</b></p><p class="ql-block"> — —選自彭學(xué)明《娘》（全本）</p><p class="ql-block"> 娘是不想離的。娘想盡了一切辦法挽救繼父和這個家。</p><p class="ql-block"> 娘是一個離了三次婚的女人，離了三次婚的女人如果再離，在農(nóng)村將意味著什么。意味著米有（沒有）人要，意味著不貞潔，意味著傷風(fēng)敗俗，意味著牛馬不如。娘 傷不起、輸不起。名譽(yù)之沉，生命之重，都幾座大山似的壓著娘，娘被壓得米有任何選擇和回旋的余地，娘只能抓住繼父這棵救命稻草，以求一個女人的自尊。</p><p class="ql-block"> 娘對繼父每一次流淚的哀求，都能讓繼父好幾天。 </p><p class="ql-block"> 娘對繼父無微不至的照顧，也能讓繼父感動一些時日。</p><p class="ql-block"> 但繼父的親戚都在這個寨子上，他們不想娘和我們拖累繼父，總會背后搬弄是非，勸繼父甩掉包袱。一個油瓶你拖著也就算了，一個磨盤你還背著，不把你壓吐血才 怪！特別是繼父的表妹，每次都自告奮勇地給繼父的兒子充當(dāng)了娘的角色，大包大攬地安排繼父和繼父兒子的一切。這讓娘很不舒服。娘不舒服也得委曲求全。誰叫 娘下了幾次堂（改了幾次嫁）呢？</p><p class="ql-block"> 為了不再下堂（改嫁），娘甚至給繼父用上了黏黏藥！</p><p class="ql-block"> 黏黏藥，是湘西人為了贏得愛情或者挽救婚姻時用的一種藥。如果某人對某人愛到癡迷，而對方卻置若罔聞、不理不睬，這癡迷到瘋的一方很可能采取極端手段去爭 取和挽救。這種爭取和挽救，不是謀色害命，而是給對方服用一種無害的土方子。這種土方子就是用植物或者昆蟲做成的黏黏藥。</p><p class="ql-block"> 娘給繼父做的黏黏藥，是一種昆蟲做成的。</p><p class="ql-block"> 那天放學(xué)回來，我看見娘在屋外的墻角捉一種昆蟲，便很奇怪。問娘做什么？</p><p class="ql-block">娘趕忙地把手收到背后，神情明顯有些慌亂。見是我才又很快恢復(fù)平靜。娘講米有什么，囑咐我不要跟任何人講。</p><p class="ql-block"> 見娘囑咐不準(zhǔn)對任何人講，我懷疑和警惕起來。娘肯定是在做見不得人的事，不然哪門這么緊張？還不準(zhǔn)我講。我問娘：你想搞什么？</p><p class="ql-block"> 娘不講。</p><p class="ql-block"> 娘不講，我就更深信娘在做見不得人的事。那哪門行？！老師教育我們，要跟歪風(fēng)邪氣和陰謀詭計做斗爭。娘搞歪風(fēng)邪氣和陰謀詭計。我當(dāng)然要斗爭。我有些義正言辭地講：娘不講做什么，我就要給人家講。</p><p class="ql-block">娘只好把我拉到身邊，悄悄地講：你后老子不要我們了，要離婚，要是離婚了，我們幾娘仫（母子）就米有人要了，米有地方去了。把這個蟲給你后老子喰，你后老子就會回心轉(zhuǎn)意，不會不要我們了。</p><p class="ql-block"> 我一聽后老子要跟娘離婚，格外高興，我講：離了好啊，我才不想呆在這個鬼地方與這些鬼人坐到一起呢！</p><p class="ql-block">娘講：你不懂，離了我們就米有地方去了，要討米住巖（ai）洞了。坐到這里，你后老子再不好，也是你老子，也有個躲雨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我不再堅持，幫娘捉蟲子。</p><p class="ql-block"> 這是一種灰色的蟲子。叫地牯牛。米有殼，米有翅，肉肉的，像光溜溜的蛹，包谷籽一樣大，一般鉆在墻角的塵土里，特別歡喜躲在柱頭下邊的磉蹬巖里。年深月 久，磉蹬巖邊的灰塵都有幾寸厚了。這種蟲子就鉆在這幾寸厚的塵土里藏身睡覺。這種蟲子鉆進(jìn)塵土里時，是打著窩螺旋（圓圈）鉆進(jìn)去的，松軟的塵土就被鉆出一 個個漏斗狀的紋路。順著漏斗狀的紋路，就可以刨出一個個灰色的小蟲子。</p><p class="ql-block"> 奇特的是，這種叫地牯牛的蟲子，聽得懂人的語言。人貼近泥土，對著漏斗狀的塵土叫幾聲“地牯地牯喳喳，地牯地牯喳喳，快點(diǎn)出來喰嘎嘎”，漏斗狀的塵土就會動，地牯蟲就真的爬了出來。“喳喳”是一種象聲詞，“嘎嘎”在湘西是兒語，“肉”的意思。</p><p class="ql-block"> 娘把十幾個肉肉的小蟲子在鍋里焙干，捻成粉末，等飯快熟的時候，揭開蓋子，撒進(jìn)飯鍋里的一角，拌勻。喰飯時，娘把撒有蟲子粉的那一坨，裝給繼父。</p><p class="ql-block">繼父喰時，我的心比娘更緊張。我既怕被繼父發(fā)現(xiàn)了不喰，娘的努力前功盡棄，還要把娘毒打一餐，又怕繼父萬一中毒死亡，釀成大禍，繼父成了替死鬼，娘成了階 下囚。盡管娘一再跟我講，那是無毒蟲子。所以，每次都想大喊一聲繼父別喰。如果繼父偶爾把飯刨了刨、看了看，我的心都快跳到繼父碗里。</p><p class="ql-block"> 幸好，粗心的繼父每次都米（沒）發(fā)現(xiàn)。</p><p class="ql-block"> 更好，粗心的繼父米有中毒。</p><p class="ql-block"> 娘的黏黏藥，還真讓繼父回心轉(zhuǎn)意了好幾年。</p><p class="ql-block"> 我后來想，那蟲子為什么要打著轉(zhuǎn)轉(zhuǎn)鉆進(jìn)塵土？一定是懵得暈頭轉(zhuǎn)向才打著轉(zhuǎn)轉(zhuǎn)，或者說是打轉(zhuǎn)打得暈頭轉(zhuǎn)向了。我又想，娘為什么用這種蟲子做黏黏藥？一定是繼父喰了，也會像這種蟲子一樣懵得暈頭轉(zhuǎn)向，最終轉(zhuǎn)去轉(zhuǎn)來，還是轉(zhuǎn)到娘的懷抱。</p><p class="ql-block"> 也許，世間萬物，真有什么神諭和暗合。</p><p class="ql-block"> 也許，湘西的黏黏藥和放蠱之類，真有什么科學(xué)。</p><p class="ql-block"> 但不管怎么神諭和暗合，怎么科學(xué)不科學(xué)，米有感情的愛情和只有貧窮的家庭，最終都會分崩離析，各奔東西。</p><p class="ql-block"> 再厲害的黏黏藥，也黏不過堅硬的生活和人性。</p><p class="ql-block"> 湘西黏黏藥，透出的不是湘西的神秘，而是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堅韌感情，一分執(zhí)著、一分無奈、一分酸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