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文字：曉涵</p><p class="ql-block"><b>題記：</b></p><p class="ql-block">2025.10.05，國慶第五天。</p><p class="ql-block">一早，隨張同學(xué)去了舊站大集。</p><p class="ql-block">集市入口頭頂四環(huán)，上面車來車往，下邊都是攤販。規(guī)模雖比不上祝家造化，但春華秋實，賣啥的都有；吆喝聲此消彼長，往來人者臉上都帶著笑。</p><p class="ql-block">心里有事，顧不上緊跟張同學(xué)，由他自己逛去了。</p><p class="ql-block">集市保安不少，忙上去打聽：六十年前咱舊站的那座小橋還在嗎，當(dāng)年的那個衛(wèi)生所和供銷社是不還有，還有那個大隊部和小學(xué)校。</p><p class="ql-block">女保安太熱情，知道的都說了，叫不準(zhǔn)的，又喊來了旁邊同事。那人近前：“小學(xué)校沒了，蓋了新的。其它幾處還在?？赡觐^太長，早就不是原樣了，有的還搬了家”。我一聽頭大了。再問，他又細(xì)說，告訴我從哪出去，該從哪走，再到哪里，那地方都有啥明顯記號，我擱紙上一一記了，心才不毛禿禿地了。</p><p class="ql-block">何至于此？只為心里有個念想。</p><p class="ql-block">六十多年前，父親曾在舊站工作了一年，母親帶我來這小住過。這里的小橋、衛(wèi)生所、供銷社、大隊部，還有那個小學(xué)校我都見過玩過。雖然有些東西都模糊了，但還是有些忘不了的會被想起。只是那時候，我還是個六七歲的小孩兒。</p> <p class="ql-block"><b>（一）</b></p><p class="ql-block">應(yīng)該是1960年，正趕困難時期。</p><p class="ql-block">父親作為農(nóng)業(yè)技術(shù)人員，被市里派到高坎舊站指導(dǎo)蔬菜培育生產(chǎn)——這里是偉大領(lǐng)袖毛主席視察過的地方。</p><p class="ql-block">上邊把父親安排在敬老院吃住，不?；丶?，但隊里會有車（拖拉機）來接母親和我們幾個小孩去住上一段，說是領(lǐng)導(dǎo)安排。</p><p class="ql-block">大隊給我們另找了間房，沒事了，母親會領(lǐng)著我們?nèi)ソ掷镒咦撸瞎╀N社那個小商店買點瓜果和零頭碎腦。</p><p class="ql-block">多數(shù)時候，還是我和大妹（小妹太?。┏鋈ネ?，和新認(rèn)識的小伙伴滿世界地瘋跑。</p><p class="ql-block">有天，從食堂吃完飯回了住處，外邊是蛤蟆一鼓兒一鼓兒地叫，叫的人擱屋里呆不住，就和大妹去了住處的房山頭。那邊摞著好幾個紅磚垛，能圍著磚垛藏貓貓兒逮人玩。正玩得高興呢，最上邊搭的一塊磚掉了下來，偏巧砸了大妹的腦門，當(dāng)時就見了血。有人找來父親，自行車馱著她去了街里的衛(wèi)生所（當(dāng)時是小平房，現(xiàn)在成了三層樓的高坎社區(qū)服務(wù)中心），回來時人蔫了，頭上纏了一圈白紗布，后來留下了一個疤。</p><p class="ql-block">那年，大妹五歲，我七歲。</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住處不遠(yuǎn)是條小河，很淺，清亮見底，水里躺著不少大石頭。我們就在里邊光著腳趟水，還能踩著上邊的石頭來回走。水邊的草根里窩著不少魚蟲，老鼻子了。多的地方都聚成了一團紅色兒。圓形的葉片下還藏著不少小黑蝌蚪，那些二、三指長的白鰾子魚最好看，有太陽照時，魚身上會閃出銀色的亮。我拎著罐頭瓶，拿著母親給縫的紗網(wǎng)，去兜那些魚蟲、蝌蚪和白驃子。撈滿了，晃一晃，玻璃罐里那些紅、黑、白色的活物都動起來，加上浮在瓶口那幾根青草葉的綠，讓人玩的老開心了。</p><p class="ql-block">傍黑的景就更好了。</p><p class="ql-block">四周太開闊了。除了苞米地的青紗帳，還有塊大菜地。站門口就能瞅著太陽一點一點往下落。有時候趕上”火燒云”（后來才知道的詞），太陽的旁邊都成了紫色和紅色，云彩走起來，也就成了奇形怪樣，看著看著都成了眼里的小動物。要是趕上云彩多，厚實，云層就變得一會兒明一會兒暗了，明的地方有時候還像鑲了鋸齒式的金邊。</p><p class="ql-block">從住處往左有條土路，路邊是些又高又大的樹（小孩眼里見的）。天快黑時，能看見一群一群的鳥往樹上落。那些褐色的小青蛙也不知是打哪冒出來的，老多了，還是橫穿過道，一跳多老遠(yuǎn)，有幾回還落在了我的腳面上。</p><p class="ql-block">我太喜歡這里了。來這不光能看見父親，這里還有蝴蝶、蜻蜓，有蜘蛛、蜜蜂，還有那些狗尾巴花和河邊水草的清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得回沈陽的家了。</p><p class="ql-block">那天，隊里用一臺大手扶拖拉機送我們，出來的時候天還亮呢，一路顛來顛去的，我睡著了。等睜開眼，全黑了。從舊站往家走，極少有路燈，拖拉機轉(zhuǎn)過現(xiàn)在世博園南門的七間房，好像是個大下坡，我用手緊把著車廂板，盯著拖拉機大燈照出來的那些坑坑洼洼，心老害怕了。</p><p class="ql-block">繼續(xù)開，就得貼著山根走了（經(jīng)現(xiàn)在鳥島對過的方迪山莊），以前打那走過，知道那上邊凈些大石，石頭縫里有斜著長出來的樹杈?？涩F(xiàn)在全是黝黑黝黑的，一點天光都沒有。山上的樹全成了怪物，像鬼影，老瘆人了。我總怕上邊藏著東西，不定什么時候就能沖下來，連個大氣也不敢出。</p><p class="ql-block">再往前，過東陵公園、農(nóng)學(xué)院、上了馬官橋。又經(jīng)榆樹屯、新立堡、八家子，一直等到能遠(yuǎn)遠(yuǎn)地望著珠林橋了，才看見橋頭昏黃的路燈。等過了中捷友誼廠、老龍口，過鐵道進(jìn)小東路了，才算見了臨街住戶里面的亮，家也快到了。</p><p class="ql-block"><b>（二）</b></p><p class="ql-block">父親在高坎公社舊站大隊做技術(shù)指導(dǎo)，盡心盡力忙了一年，備受禮遇。他也帶出了一個好徒弟，我們稱他“老沈大哥”。</p><p class="ql-block">“患難見人心”。當(dāng)時大哥還沒成家，父親花一塊錢送了他頂草帽，可能還有點別的，倆人成了忘年知己，我們兩家也走成了親戚。大哥年年都來看父親，除了禮物，還送過成袋子的大米?；楹筮€帶著媳婦孩子來過，住我們家，就像親人。</p><p class="ql-block">父親是“闖關(guān)東”時來的奉天。一生勤勞，樸實敦厚。一輩子和菜籽、小苗打交道，后來成了市里有名的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技術(shù)員。他六十年代培育的黃瓜種子（我忘了是多少號了），收獲的超重大白菜，都被敲鑼打鼓地送到當(dāng)時的市政府大樓報喜。</p><p class="ql-block">父親沒文化，但腦子好，喜歡新事物，鉆研種菜，樂意在實踐里搞研究。上面定下來的科研項目，很多都是在他手里完成的。溫室里培育新品種的實驗報告，溫度計上的那些數(shù)字，都成了當(dāng)時主管農(nóng)業(yè)區(qū)長的案頭資料。父親很有名氣，上面領(lǐng)導(dǎo)也常來溫室與父親討論那些研究課題。市里管農(nóng)業(yè)的領(lǐng)導(dǎo)都知道，東陵公社有位韓技術(shù)員很有本事。</p><p class="ql-block">不知是因為支援舊站的成績，還是自己一攤工作，1962年（我記得），父親的事還上了當(dāng)年的《沈陽日報》。我現(xiàn)在還記著父親舉著那張報紙，瞇著眼，喜滋滋的和全家人圍在一起細(xì)看那張報紙的情形。（其實是我念給父親聽）</p><p class="ql-block">還有一次，父親拿到了上面獎給他的一支“英雄金筆”。是誰獎他的我記不得了，可那支金筆，竟讓我給整丟了。</p><p class="ql-block">那天，父親正坐炕上喝酒。談起舊站，容光煥發(fā)。隨后拿起桌上那支金筆，神采也飛揚起來。</p><p class="ql-block">我太喜歡那只筆了！要了來，轉(zhuǎn)身出屋，就跟院里小孩顯擺上了。筆在小孩手里傳來傳去地看，可不知咋傳的，應(yīng)該到我手上時卻不見了。尋思掉地上了，找了一通兒也沒找著，問誰誰說沒看見。沒轍了，只能硬挺著進(jìn)屋去說。父親一聽筆丟了，連鞋都沒穿，“騰”的跳下了炕。我看事不好扭頭就往外跑，跑出兩道門到了當(dāng)院，還是被父親攆上了。這下完了，我閉著眼，可父親手都舉過頭頂了，落下來卻沒打在我身上。恨恨地瞅了瞅我，轉(zhuǎn)身回屋了。</p><p class="ql-block">可憐那支帶著父親榮譽和體溫的黑色英雄金筆啊，就在我手上沒了影，直到現(xiàn)在我也弄不清到底丟在了哪。</p><p class="ql-block"><b>（三）</b></p><p class="ql-block">順保安所指，穿集市，過米黃小區(qū)，上緩坡，見了一橋。斑駁的橋頭水泥柱頓時讓人眼熱，以為見了當(dāng)年。低頭細(xì)看，“新舊站橋”紅字是它2000年才上的“戶口”。我不甘，緊走幾步追上一位老者再問，得知此處為小橋原址，方釋然。</p><p class="ql-block">橋頭空地，擺著古董銀元，攤販與問價者討價還價，我還借光問了下收不收以前老版的全國糧票。</p><p class="ql-block">街道還是記憶里的那個方向，從東到西，不足千米，像一條時光長廊。當(dāng)年的衛(wèi)生所，供銷社，大隊部上都起了樓，“廟還在，神換了”。原來那個小商店原址，如今成了掛著供銷社牌子的二層浴池，下邊賣日用百貨，上邊是洗浴。又隔了五六根電桿，找到了舊站老隊部的大門。地方還是那塊地，還是那個門口，如今能看到的，是當(dāng)年沒有，后來蓋起并留下來的青年點，青年點房后的隊部早就搬了家。隔著鐵門，伸手去拉里邊的門環(huán)，結(jié)果驚了里邊兩條狗，“汪汪的”，朝我一個勁地叫。</p><p class="ql-block">我抬頭，隔著商鋪屋頂可見老隊部院里冒出一棵大樹，雖已深秋，但樹冠繁茂，不知是否六十年前所栽。</p><p class="ql-block">主街十字路口道北直行，見“舊站村黨群服務(wù)中心”三層小樓，張同學(xué)說”這應(yīng)該是新隊部”。怕摸不準(zhǔn)，忙去打探路邊閑坐女子。她笑了：“你剛才照的就是?！惫?，外來人的一舉一動，原來早就入了人家的眼。</p><p class="ql-block">女子夫家姓李，街上老人，說頭一個多月還有仨知青過來念舊?！八麄兌际乾F(xiàn)在過好了，才有心回來看看的”。一句話，道出了當(dāng)年知青心里那份感恩的鄉(xiāng)愁。</p><p class="ql-block">隨后，去了新隊部身后的高坎小學(xué)和高坎中學(xué)。門口保安善意放行，容我在大操場上看清了兩所學(xué)校的相貌。</p><p class="ql-block">這些事都做完，就是最后一站了，我得去看毛主席視察過的那眼電井。</p><p class="ql-block">記得父親每次提起舊站，總是提起這口電井，他對主席的感情太深了！而且當(dāng)天村里陪毛主席看電井的那幾位，后來也成了父親的朋友。</p><p class="ql-block">當(dāng)年地里的電井上已建起了“2.13"紀(jì)念館?！?.13”是毛主席1958年這天來高坎舊站視察的日子。紀(jì)念館前有水景，面及寬闊廣場。一側(cè)的紀(jì)念石碑與水景里倒映的廣袤高天，引領(lǐng)了過去和未來無數(shù)感恩的心來此紀(jì)念緬懷。</p><p class="ql-block">但紀(jì)念館大門緊鎖。</p><p class="ql-block">情急之下，試著撥通了門上一個電話。沒想到，接電話的梁老師隨即匆匆趕來，真誠熱情，令人動容，同來的還有一位下馬村的趙書記。</p><p class="ql-block">兩位極盡地主之誼，為我和張同學(xué)詳細(xì)講解了1958年毛主席來這視察的歷史，以及這個紀(jì)念館和“2.13廣場”的來歷。趙書記還親自誦讀了毛主席來視察的那段文字，令我夫婦感動中滿懷敬意。</p><p class="ql-block">這位博學(xué)的梁老師，正是沈陽高坎“2.13”紀(jì)念館名譽館長梁同順先生。????????</p> <p class="ql-block"><b>寫在后面：</b></p><p class="ql-block">十月金秋，舊站重訪，憶起這些往事，心竟五味雜陳。</p><p class="ql-block">頭頂是高坎的天，腳下是舊站的地。走在這街上，就像雙親當(dāng)年牽著我手在路上行走，這可是我父親當(dāng)年勞作過的地方啊。</p><p class="ql-block">毒日頭下，有父親帶著斗笠査看苗情的身影；溫室土墻上的溫度表，有父親夜里起來摸過的溫度；溫室房頂卷起的一捆捆草苫子，有父親早晚收放時的勒痕；壟溝里那一排排的黃瓜架上，吊著的，是他精心培育出的新品種。</p><p class="ql-block">多少年了，父母早已遠(yuǎn)逝。</p><p class="ql-block">站在父親曾經(jīng)站過的地方，雖已找不到他的住處，找不到那塊試驗田，也說不清<span style="font-size: 18px;">哪里是他留下的腳印，但我知道，當(dāng)年父親是用心走過了這里的每一塊菜地。</span></p><p class="ql-block">作為一個負(fù)責(zé)農(nóng)業(yè)蔬菜生產(chǎn)的技術(shù)員，當(dāng)年手里托著的，不光是責(zé)任，還有舊站所有社員端起的飯碗??！</p><p class="ql-block">舊站，一個地圖上很難找到的小圓點，就這樣和我有了聯(lián)系。那些因至親血脈留下的帶著體溫的記憶，與跟母親來這度過的那些清貧卻快樂的時光，都早已深刻在兒時心上，估計這輩子怕是不會再忘了。</p><p class="ql-block"> 一一2025.10.05???</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5px;">文字/編輯/圖片：曉涵</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5px;">左為：沈陽高坎“2.13”紀(jì)念館名譽館長梁同順先生</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5px;">右為：下馬村趙書記</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5px;">中為：美篇作者曉涵一一并向梁同順先生和趙書記致以深謝！??????????</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