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小學(xué)三年級以前，每天上學(xué)放學(xué)都會經(jīng)過街角處那間鐵匠鋪。只要時間不是太緊，我都會背著書包在鋪子門前駐足，觀看那火星飛濺的勞作，聆聽那鐵錘鍛打的鏗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鋪子的營業(yè)門面只有一間，朝外的一面墻全由活動門板構(gòu)成，營業(yè)時間門板是全部卸掉的，鋪子里面的光景一覽無余，這是所有沿街鋪面的標(biāo)準(zhǔn)做法，家家如此。而鐵匠鋪又與一般商業(yè)鋪面不同，它會傳出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穆曧?，會有閃耀的火光和陣陣熱浪，再加上"演員"炫技般的現(xiàn)場表演，因而更刺激和吸引行人的聽覺和目光。</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鋪子的其他那三面墻，西、北兩面掛滿了各種打制好的金屬器具。有農(nóng)村刨地的镢頭，耪地的鋤頭，耙地的三齒鉤等各種農(nóng)具，也有肉鋪用來掛豬肉的鐵鉤，用鐵絲綁成捆的馬掌，蓋房子用來固定橫梁立柱的鈀釘，還有一般家庭用的斧頭、菜刀、鐵勺、鐵鏟、扁擔(dān)鉤子等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洪爐倚砌在東山墻下，煙囪垂直向上順著墻壁伸出屋頂，由于燒的是熱值很高的焦炭，屋頂?shù)臒焽杌究床怀鲇泻跓熍懦?。洪爐左側(cè)是一只特大號的雙桿風(fēng)箱，常年的煙熏火燎讓它看上去黑黢黢的，完全失去了木頭的本色，只有握把被兩只手抓握的部位，木紋清晰，油光锃亮。砧子安坐在屋子中央的一個木墩子上，這是鐵匠的工作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整個鋪子的基礎(chǔ)色調(diào)呈黑灰的暗色，只有洪爐中那一團耀眼的火紅，熱烈地向人們提示著鋪子生意的繁榮和興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鐵匠鋪的主角是一老一小師徒二人。小徒弟估計比我能大個四五歲的樣子，瘦瘦的，看上去有些營養(yǎng)不良，小小年紀(jì)卻有著一張成年人才會有的那種飽經(jīng)風(fēng)雨的臉龐。他總是眉頭緊鎖，一言不發(fā)，似乎總在盤算著家里的柴米油鹽，滿腹的心事看上去比他手里的鐵錘還要沉重。那位師傅，毫無疑問是這間鐵匠鋪子的核心和靈魂，不僅如此，在我眼里他也是這整條街上最為耀眼的明星。他五十來歲，正值壯年，精瘦的臉頰刀削斧刻般的棱角分明，冷峻、沉穩(wěn)和自信揉在一起，構(gòu)成了這張臉上一成不變的表情。干活的時候，他腰間圍一條長及腳面的皮圍裙，上半身通常全裸著。天氣涼的時候，由于洪爐散發(fā)的熱量，鋪子里的溫度仍比較高，這時他才會穿一件手工縫制的粗布坎肩。</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師徒之間的工作分工明確，有主有次。師傅主打，右手握一短柄鐵錘，左手以鐵鉗鉗住鍛件，精確地掌控著鍛件在砧子上的位置和角度。小一點的鍛件一般獨自搞定。小徒弟主要負(fù)責(zé)爐火，添加焦炭，雙手拉動風(fēng)箱助燃。鍛件稍大一些，由熾熱的爐火中紅彤彤地取出，徒弟要快速丟下風(fēng)箱，雙手拿起長柄大錘，和師傅一起交替鍛打，叮、當(dāng)、叮、當(dāng)、叮、當(dāng)……聲音清脆，節(jié)奏均勻，如機器般落點精準(zhǔn)。經(jīng)過幾次反復(fù)加熱，反復(fù)鍛打，一件鐵器就能成型，最后用鐵鉗夾著往水桶里一伸，吱啦一聲，桶中升起一團白色蒸汽，然后咣當(dāng)一聲扔進(jìn)裝著同種鐵器的鐵盒子里。整個過程環(huán)環(huán)相扣，如行云流水般一貫到底，無需任何語言交流，連一個眼色都不需要，各人該做什么，該怎么做，一切盡在默契之中。這里是鐵與火相互交織的世界，那種由聲帶發(fā)出的聲音，沒有，很自然，有了，就會顯得與環(huán)境非常格格不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鐵匠的技術(shù)當(dāng)然很吸引我，但更讓我著迷的，卻是他那一身線條流暢的健美肌肉。他的上半身呈標(biāo)準(zhǔn)的倒三角形，皮下脂肪極少，每一塊肌肉，每一組肌肉群都纖毫畢露。如果做美院的裸模，絕對堪稱完美。在他揮動鐵錘擊打鍛件的時候，右臂的肱二頭肌會隨著節(jié)奏在薄薄的皮膚之下來回滑動，在清脆悅耳的金屬音伴奏下，如同芭蕾一般，將男性人體美的自然主題演繹到了極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在那以后的許多年中，我都夢想著自己也能練出這樣完美的形體。也曾弄來一堆大大小小的啞鈴，但千辛萬苦過后，至多讓胸脯厚實了一點，肩臂粗壯了一點，而那惱人的皮下脂肪卻依然如故，毫不見少，我最終徹底崩潰。算了算了，生就的骨頭長就的肉，勉強不得。我也只好這樣寬慰自己那顆備受挫傷的心了。</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2014/8/9</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圖片由AI制作，僅供娛樂）</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