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直以來,不愿相信張愛玲那樣的人會愛上一個那么猥瑣的男人。今日讀了胡蘭成寫給張愛玲的情書,終于釋然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原來愛就是不問值不值得。雖然不夠完美,但是愛過了,就是無悔的一生。</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愛玲: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坐在忘川里的湖邊,看微風拂過,湖面浮著枯黃的柳葉,柳枝垂落水面,等待著風給予的飄落,那是種凋零的美。風的蒼涼里聽到了那款款襲來的秋的腳步,透著水面五彩的色調蕩漾而來,湖水的深色給人油畫般的重厚感。那無邊的夕陽是你愛看的,不知道你經常仰望天空的那個窗臺如今是何模樣,如今是誰倚在窗邊唱歌。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常以為天空是湖泊和大海的鏡子,所以才會如此湛藍。我坐在這兒靜靜的等你,我的愛,而你此刻在哪里呢?真的永不相見了嗎?記得那時我們整日的廝守在你的住所,靜安寺路赫德路口192號公寓6樓65室。愛玲,你可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情景?想想也是好笑的,到現(xiàn)在我還無法解釋當時的魯莽,在《天地》上讀了你的文章,就想我是一定要見你的。從蘇青那里抄到了你的地址后就疾奔而來,得來的卻是老媽媽的一句話:“張小姐不見人的”。我是極不死心的人,想要做的事一刻也耽誤不下,想要見的人是一定要見的。那是只有一個念頭“世上但凡有一句話,一件事是關于張愛玲的,便皆稱為好”當即就立于你家門口,寫下我的電話和地址,從門縫塞進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你翌日下午打電話來,我正在吃午飯,聽得電話鈴聲,青云要去接我。那時仿佛已感應到是你,就自己起身接了。你說你一會兒來看我,我就飯也不吃,左右徘徊,坐也不是,立也不是,吩咐青云泡茶,只等你來了。我那時住大西路美麗園,離你家不遠,不一會兒你就來了,我們一談就是五個小時,茶喝淡了一壺又一壺。愛玲,你起身告辭,我是要堅持送你歸去。二月末的天氣里,我們并肩走在大西路上,梧桐樹兒正在鼓芽,一枝枝蠢蠢欲動的模樣,而我們,好得已是宛若多年的朋友。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翌日一早,忍不住的一睜開眼睛就想要見到你,我打電話去老傭人媽媽接的,說張先生忙了一夜,在休息,但我還是很早就去了,從電梯管理員那里拿了報紙,坐在你家門口的樓梯上等你。老媽媽開門出去買菜,見到我,一定要我到屋里坐,我怕擾了你,還是坐在樓梯上安心,直到你醒。你從門洞里歪出半張臉,眼睛里看得出你是欣喜的,這是我希望得到的回應。換了鞋,跟在你身后,進了房間,你房間竟是華貴到使我不安。那陳設與家具原本簡單,也不見得很值錢,但竟是無價的,一種現(xiàn)代的新鮮明亮,幾乎是帶刺激性的……當時我就想:“三國時東京最繁華,劉備到孫夫人房里竟然膽怯,愛玲,你的房間一向這樣的有兵器。在愛玲面前,我想說什么都想伸手拉胡琴,辛苦之力仍然不著正字也,絲竹之音變?yōu)榻鹗暋?。那天你穿寶藍綢褲襖,戴了內黃邊框眼鏡,越顯得臉兒像月亮。你給我倒茶,放了糖的,才知道你原是跟孩子一般極喜歡甜食的。此后的數(shù)日,每隔一天我是必去的,到后來竟是止不住的天天要去了,而你也是愿意見我的。我們整夜整夜地說話,才握著手,天就快亮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有半年光景,我們就結婚了,可是世事布下的局,誰能破的了?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之后,因為時局的發(fā)展,我又輾轉武漢,在那里認識小周,因此背信于你??墒牵谀莻€動蕩的年代,人人都要瘋掉的。次年,日本無條件投降,我被劃為文化漢奸,被政府通緝。到溫州老家避難,與秀美成婚。你來看我,要我與小周同你之間做出選擇。我不愿失去小周,更不愿失去你,我無法給出選擇,你在大雨中哭泣離去,間隔沒多少日,我又回到上海,去你那里,我們再也不能像從前那般親近,甚至我輕觸你的手背時,你低吼一聲,再不愿我碰你。我睡了沙發(fā),早晨去看你,你伏在我的肩頭哽咽一聲:“蘭城”,沒想到那竟是我們最后一面。我起身離去,回到溫州,數(shù)日后收到你寄來的訣別信,隨信附一張30萬的支票,是你的《太太萬歲》和《不了情》的劇本費。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自你與我分手后,我依然是每寫一文都要寄予你,直至寫成《吾妻張愛玲》后,你把我寄去的所有書信原址退回。想我是不自量力的,而你是說到做到的?!拔乙呀洸幌矚g你了,你是早已經不喜歡我的了,這次的決心是我經過一年半的長時間考慮的,你不要再來尋我,即或寫信來,我也是不看了”。愛玲是真的不喜歡我了。那個“見了他,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里,但他心里是歡喜的,從塵埃里開出花來”的愛玲不見了。愛玲,是否記得我們初見時我寫給你的“因為相知,所以懂得”,而你回道“因為懂得,所以慈悲”。如今看來,我終究是不能明白你的,你原是極心高氣傲的,寧可重新回到塵埃之中,也不愿讓我時時仰望了。之前我竟一直愚笨到想你永遠是我窗前的那輪明月,我只要抬頭,是時時都能仰望到你的。 上次遇見炎櫻,炎櫻說我們:“兩個超自以為是的人不在一起,未必是個悲劇。”我說:“愛玲一直在我心上,是愛玲不要我了?!甭犃诉@話炎櫻在笑,又說:“兩個人于千萬人當中相遇,并且性命相知的,什么大的仇恨要不愛了呢?必定是你傷她的心太狠。有一次我和張愛一起睡覺,張愛在夢中喊出‘蘭成兩個字,可見張愛對你是完全傾心,沒有任何條件的,哪怕你偷偷與蘇青密會,被她撞個正著,還有秀美為你墮胎,是張愛給青云一把金手鐲,讓她當了換錢用。雖然她心頭酸楚,但也罷了,因為你在婚約上寫的,要給她現(xiàn)世安穩(wěn)的”。我無語,只能用李商隱的兩句詩“星沉海底當窗見,雨過河源隔座看”來形容我的懊悔。當時炎櫻是我們的證婚人,你在婚書上寫道:“胡蘭成與張愛玲簽訂終身結為夫婦?!蔽矣H手在后面又加了一句“愿是歲月靜好,現(xiàn)世安穩(wěn)”的。可是沒有做到的是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忽然又想起那日你對我說:“我自將萎謝了……”,不,愛玲。我立刻慌張起來,你要好好的,我去找你熟悉的靜安寺路,熟悉的190號公寓六樓65室處,矗立門前,門洞緊閉。我曾經無數(shù)次的在門洞打開后看到你可愛的臉,可是你畢竟是不在了。六三室的婦人粗聲對我說,六個月前你已經搬走。我想象不出那一屋的華貴隨你到了哪里,那一層金黃的陽光如今移居到了哪里,還有那隨風翻飛的藍色窗簾遺落在何處。離開的時候,我第一次沒有走樓梯,我在這昏黃的公寓樓梯間里,隔著電梯的鐵欄桿一層層的降落,仿佛沒有盡頭,又恍惚如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仿佛是橫穿三世來見你的,而你卻不在。 想你與我之間的事,仿佛是做了一場夢,你是一直清醒著的,而我…… 夢醒來,我身在忘川,立在屬于我的那塊三生石旁,三生石上只有愛玲的名字,可是我看不到。愛玲,你在哪里?今生今世已惘然,山河歲月空惆悵。而我,終將是要等著你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