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廣西南寧,安寧路北一里下段,人們將它簡稱作“安北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上個世紀70年代初期的每天清早,一長串清脆的自行車鈴聲從拐角處傳來,身著綠色制服的郵遞員,風(fēng)雨無阻地出現(xiàn)在那個路口。隨后,只聽“吱——”的一聲急剎,郵遞員雙腳點地,從鼓鼓囊囊的郵袋里抽出報紙和信件,遞到早就迎在門外的安北下居委會王主任的手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每個月都有那么一回,王主任將手中的信件快速瀏覽一遍后,便抬頭看向居委會的斜對過——那是一座磚木結(jié)構(gòu)的兩層小樓。他沖著小樓底層洞開的木門喊一聲:“老韋,你家老大來信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那個信封右下角的地址欄里,印的是XXXX信箱的字樣。四個數(shù)字像四把密不透風(fēng)的鐵鎖,把信的來處藏得嚴嚴實實。有些見識的人說,代碼信箱是保密單位的特有標記。一家之主的韋家阿爸拿到韋家老大的信后,總要戴著老花鏡細看數(shù)遍,然后鎖進一個小木箱子里。韋家阿爸從不對外人說他家老大來信的內(nèi)容,似乎也在印證韋家老大那不一般的身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于是,在老韋家,在整個安北下,韋老大都是個神秘的存在。人們閑暇時都愛私底下猜測,每月往韋家寄一封家書的韋老大,究竟藏在一個怎樣的世界里。</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5, 25, 25);">?銘字的玄機</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民國時期,韋家老爺爺將每個月的俸祿寄回來養(yǎng)家糊口。有點膽識的韋家老奶奶,將省吃儉用的一部分生活費攢下來,湊了一筆小本錢,讓大兒子韋振輝與小兒子韋承會一起做個小生意。哥倆在南寧西關(guān)路36號自家的老宅子里,開了一家名為“順時”的煙行,成為貴州一家煙廠在南寧的代理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1938年,在日寇侵華的連天戰(zhàn)火中,緊跟在剛滿周歲的小姐姐后面,一枚男丁降臨老韋家,他便是老韋家男丁中的老大。當(dāng)初,韋家阿爸忽發(fā)奇想,為他家的第一個男丁取名有銘。為什么會起這個名字,如今已無從考究,只知道“銘” 的本義是“在堅硬物體上刻字,以便長久留存或提醒”。這個字的左邊“钅”(金字旁),表明最初多與金屬器物(如青銅、鐵器)的刻寫有關(guān);右邊“名”,既表讀音,也暗含“讓事物(或事件、人物)被‘命名’并留存”的意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別以為繼韋家老大之后的男丁們,其名字都會被納入金字旁的系列里,沒有。老韋家后來出世的男孩子,沒有誰的名字帶著金字旁。由此可見,韋家阿爸在為兒子們起名字時,有著極大的隨意性。不知是否因了這個“銘”字的緣故,韋家這個長子長大后,他的人生軌跡便已經(jīng)悄然設(shè)定——他的一生,從此都與某種金屬緊密相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那年月,老韋家“走日本”之余,男女老少齊上陣,勉力維持著“順時煙行”那攤小小的生意。肩負大當(dāng)家之責(zé)的韋振輝雖然文化不高,且還不善辭令,但是,客人們看到他臉上寫滿了忠厚老實,就都喜歡到“順時煙行”來幫襯他。資本小,店面窄,韋振輝抱定“勤進勤出”的經(jīng)營方針——前者贏人心,后者穩(wěn)生意,即便條件有限,這樣的經(jīng)營方針顯然很是得當(dāng)。他的弟弟韋承會顯得很機靈,對外進貨,籠絡(luò)大客商的活計,都由這個二當(dāng)家主理。如此一來,即便是在亂世,“順時煙行”倒也顯現(xiàn)出一派貨如輪轉(zhuǎn)的繁榮景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當(dāng)時,已經(jīng)入讀小學(xué)的韋有銘,將他在算術(shù)課堂上學(xué)到的加減乘除,引進到韋家的賬本里。韋有銘年紀不大本事大,他注重記賬的時效性與規(guī)律性,每天結(jié)算當(dāng)天資金進出賬目,每月結(jié)清月度收支。韋家賬本的每一筆收支都一目了然,清晰可查。這種學(xué)以致用的能力,深得父親的贊賞。當(dāng)時,錢偉長那句“學(xué)好數(shù)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金句還沒出世,韋有銘堅持拿高分的唯一目的,是希望獲得父親的一再夸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韋有銘的母親接二連三地為老韋家開枝散葉,在短短的幾年內(nèi),除了此前已有的一個姐姐外,韋有銘很快就又有了三個弟弟和一個妹妹。到了1948年,韋媽媽在生第七個孩子時死于難產(chǎn),那個女嬰也隨之夭折。女主人的離世,讓老韋家頓時塌了半邊天。10歲的韋有銘義不容辭,當(dāng)起了“韋家班”的班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韋家六妹至今仍記得,每天一早,大哥便從西關(guān)路的家步行大半個小時到學(xué)校去,風(fēng)雨無阻,從不遲到。每天晚飯時分,六妹總是到斜對面的小書攤?cè)?,把鉆進書堆里的大哥叫回家去吃晚飯。韋有銘率先垂范,在保持自己學(xué)習(xí)成績優(yōu)良的同時,嚴格看管著4個弟弟妹妹晚飯后的學(xué)習(xí)。凡是學(xué)習(xí)成績下降的,韋有銘就會讓他(她)吃一記“五眼果”(將五指往里勾起來,以外面彎曲后的指關(guān)節(jié),用力往人的腦袋上敲,這一做法被當(dāng)年的南寧人稱為“五眼果”)。韋有銘的“五眼果”落在弟妹們頭頂上,都會發(fā)出一聲脆響,被敲打者痛得淚水直在眼里打轉(zhuǎn),但是,韋家那幫小的們沒有不服韋有銘的。后來,韋有銘的三弟、五弟和六妹分別畢業(yè)于名牌大專院校,那是與他當(dāng)年“督學(xué)”有方分不開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1949年12月4日,南寧解放。從此,“順時煙行”的兩個當(dāng)家人,便開啟了截然不同的人生之旅——韋家老奶奶讓大兒子獨力守著順時煙行。其后,國家對部分工業(yè)、商業(yè)、金融業(yè)的私營企業(yè)進行投資,派駐干部參與管理,與資本家共同分配利潤,啟動了公私合營的試點探索。沒過多久,“順時煙行”即進入公私合營的名錄。政府對“順時煙行”進行社會主義改造的同時,也把大當(dāng)家的韋振輝一并改造成一家街道小廠的工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從桂林遷來的廣西人民革命大學(xué),剛在南寧落地便廣為招生。“順時煙行”的二當(dāng)家韋承會,懷著另謀出路的念頭前去報名,順利入讀“革大”,后來便成了革命干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心懷鴻鵠之志的韋有銘,決心與時代同步,將努力學(xué)習(xí)的目的,悄悄變更為日后能夠躋身建設(shè)新中國的行列。他考進南寧二中就讀高中,據(jù)他的六妹回憶說,那時,品學(xué)兼優(yōu)的大哥,是二中的學(xué)生會主席,一直深受她的愛戴和敬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1958年秋天,成績優(yōu)異的韋有銘,被東北工學(xué)院土木工程系錄取。南寧西關(guān)路的左鄰右舍還來不及知道,韋有銘即將入讀的,是新中國專門培養(yǎng)冶金科技人才的第一所高等學(xué)府。大家只看到,韋有銘不聲不響地背起簡單行李北上求學(xué)。大學(xué)五年,韋有銘只回過一次家,他舍不得花那筆不菲的路費,他要利用寒暑兩個假期,在沈陽勤工儉學(xué),以減輕家中的負擔(dān)。在西關(guān)路,人們難得再看到韋有銘了。他留在街坊鄰里稀薄記憶當(dāng)中的,是一個身體瘦弱而身板筆直的背影。</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南寧市老西關(guān)大街,是一條有年頭的街。西關(guān)大街上的人們,一直繁??著許多悲歡離合的故事</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苦干是底色 能干是底氣</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自工業(yè)革命以來,鋁和鎂在人類的生產(chǎn)活動中,尤其是在現(xiàn)代國防、高端制造和關(guān)鍵基礎(chǔ)設(shè)施領(lǐng)域,始終是重要的國家戰(zhàn)略物資。時值1958年,原中國有色冶金部為開發(fā)建設(shè)大西南冶金工業(yè)基地,決定從沈陽鋁鎂設(shè)計院等單位抽調(diào)人員,組建貴陽冶金工業(yè)設(shè)計院。與此同時,58級新生韋有銘來到地處沈陽的東北工學(xué)院,他與走出沈陽前往貴陽冶金工業(yè)設(shè)計院的那撥設(shè)計人員擦肩而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1962年秋,原中國有色冶金部按照中央“鞏固、調(diào)整、充實、提高”的八字方針,加快鋁礦開發(fā)建設(shè)的步伐,貴陽冶金工業(yè)設(shè)計院陸續(xù)派出設(shè)計人員參加鄭州鋁廠大會戰(zhàn)。1963年,急于用人的貴陽冶金工業(yè)設(shè)計院,到東北工學(xué)院去招人。學(xué)校向設(shè)計院推薦品學(xué)兼優(yōu)的應(yīng)屆畢業(yè)生,韋有銘的名字在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工學(xué)院的領(lǐng)導(dǎo)對韋有銘介紹說:“這是剛成立五年的設(shè)計院,以你優(yōu)異的專業(yè)知識,相信你會很快做出成績來?!?lt;/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謝謝組織的信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設(shè)計院的人對韋有銘說:“你可能不知道,貴陽那兒的條件比較艱苦?!?lt;/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能吃苦?!?lt;/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就這樣,他被分配到原中國有色冶金部部屬的貴陽冶金工業(yè)設(shè)計院去了。艱苦立馬體現(xiàn)在去單位報到的路上——那時貴陽還沒有通火車,韋有銘坐火車到一個叫獨山的小站后,立即轉(zhuǎn)乘汽車趕往貴陽。在170多公里崎嶇蜿蜒的盤山公路上,那臺破舊的班車顛簸了大半天,乘客的五臟六腑幾乎全都錯了位。清早發(fā)車,天將黑才抵達貴陽。便從韋有銘走進貴陽冶金工業(yè)設(shè)計院那一刻起,他的人生齒輪悄然切換至高效、高質(zhì)的運轉(zhuǎn)模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非常時期,沒有那么多循序漸進的傳、幫、帶,也沒有那么多的時間讓新入行的韋有銘“摸著石頭過河”。憑著大學(xué)五年積淀下來的扎實專業(yè)知識——從建筑規(guī)范到空間美學(xué),從結(jié)構(gòu)原理到生態(tài)適配,每一項都爛熟于心;更憑著那份不循規(guī)蹈矩的獨創(chuàng)能力——面對復(fù)雜場地限制時,總能跳出傳統(tǒng)框架,用創(chuàng)新思路化解難題。沒過多久,韋有銘便從一名行中素人,迅速變身為獨當(dāng)一面的設(shè)計師。</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接著,韋有銘又憑借著對項目全局的精準把控,對細節(jié)的極致追求,一舉而為業(yè)內(nèi)“雙優(yōu)”總圖規(guī)劃師:他的心思縝密到能預(yù)判大到場地未來十年的發(fā)展需求,小到一條消防通道的寬度、一處管線的走向,經(jīng)過反復(fù)推演,幾乎不留疏漏;此外,他出活快捷,經(jīng)常在工期緊迫時,迅速交付邏輯清晰、數(shù)據(jù)精準的方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韋有銘性格內(nèi)向,與人交流時不善言辭,開會時也多是安靜傾聽,少作表態(tài)。但是翻開他畫的圖紙,那份藏在筆墨線條里的力量便會撲面而來:每一筆標注都透著嚴謹,每一處布局都藏著巧思,字里行間滿是對設(shè)計的滿腔激情,以及對職業(yè)的赤誠熱愛——那是比千言萬語更動人的初心,也是支撐他在行業(yè)里快速成長、不斷突破的底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在為有色金屬生產(chǎn)項目設(shè)計的一次次攻堅中,韋有銘從深度參與一項項設(shè)計任務(wù)起步,在每一次圖紙繪制、每一輪方案優(yōu)化中錘煉本領(lǐng),他在實踐中不斷深耕,逐步從參與者成長為引領(lǐng)者。最終成為該院總工程師,在輕金屬冶金設(shè)計領(lǐng)域綻放光芒。</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其時,XXXX信箱已經(jīng)棄用,這個單位對外已經(jīng)更名為貴陽鋁鎂設(shè)計研究院。作為承接外省設(shè)計任務(wù)的總圖規(guī)劃師,韋有銘頻繁到外省出差。所到之處,他給人留下非常好的印象。當(dāng)他完成任務(wù)返回貴州時,不少當(dāng)?shù)卣瑸閰f(xié)商調(diào)動韋有銘而正式出具的公文便會接踵而至。貴陽鋁鎂設(shè)計研究院的院領(lǐng)導(dǎo),總是把那些商調(diào)函揉成團,一一扔進字紙簍里。這些情況,韋有銘都沒有任何表露。他一直恪守當(dāng)年那個“我能吃苦”的??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唯獨一次來自福建的商調(diào)意向,讓韋有銘動了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拜早年“順時煙行”所賜,韋家的男丁們早早就學(xué)會了抽煙。自小就學(xué)抽煙的德性,在南寧人的心里就是學(xué)壞的標志。韋家男丁不是學(xué)壞,而實在是家族生意所必須的一項技能——驗收供應(yīng)商的煙草是否以次充好,必得親自吸食一口煙后才能做出判斷。作為老大,韋有銘很小就會抽煙了。如此一來,他這個資深煙民,不得不飽受常年吸煙帶來的肺部不適的折磨。而貴州的濕冷氣候,對韋有銘很不友好。那一回,在福建擔(dān)任鋁礦工程總圖規(guī)劃師的韋有銘,深感福建的海洋性氣候給他帶來的舒適感,是貴州所沒有的。于是,在當(dāng)?shù)卣畼O力挽留他留下來工作的時候,經(jīng)過再三考慮,韋有銘答應(yīng)了對方的懇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回到貴陽,韋有銘一面向院里遞交請求調(diào)動的報告,一面開始打包家中行李。一雙兒女圍著他問:“福建有什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有大海?!?lt;/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兒女歡欣鼓舞,見人就說:“我們要到福建去看海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沒想到,設(shè)計研究院駁回了韋有銘的請調(diào)報告,那上面只有三個字:不同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韋有銘只好作罷。</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生于西關(guān)路,長在西關(guān)路的韋有銘儒雅,帥氣</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A與B</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上個世紀七十年代中期,我走進了老韋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有一天,韋有銘同父異母的十弟遞給我一個牛皮紙包,他帶著幾分神秘輕聲對我說:“不要做聲,你打開來好好看一看?!?lt;/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牛皮紙包沉甸甸的,一股濃烈的樟腦丸氣味撲鼻而來,那是歲月留下的特有氣味。牛皮紙包著一大摞同樣是牛皮紙做信封的信件,第一個信封上的字跡蒼勁有力,寫信人應(yīng)為男性無疑。在信封的左上角,被人標上了A1的編號;緊跟其后那封信,因了信封字跡娟秀,被我斷定為女性所寫。排在A1后面那個信封的左上角,其編號是與A1相對應(yīng)的B1。</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在密碼學(xué)中,Alice為通信發(fā)起方;而Bob,則是通信的接收方。眼下,有人以A1對B1,A2對B2來標注你來我往的信件順序,是誰這么別出心裁,又這么耐心細致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這是一對熱戀中的青年男女寫下的情書。他和她筆尖下的每一個字,都像被一顆劇烈跳動的心焐熱過,一筆一劃里,滿是按捺不住的激情。明明是寫在素白信紙上的話語,卻讓我覺得,我像是在捧著兩團燃燒著的火。</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看到, A在編號A1的信里寫道:“不知道你收到信時會是什么感覺,會不會覺得我很傻?但是,如果能讓你笑一下,我寧愿做個大傻,注意,是做大傻,我絕不做小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A寫的信末尾落款:韋有銘——是韋家老大寫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B的回信緊隨其后,字的橫豎撇捺帶著江南水汽般的溫潤。B在編號B1的回信中寫道:“你說這次出差是三個月的時間,今天是你離開貴陽后的第十天,我就在計算你的回程還有多少天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回信署名:冒林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顯然,冒林妹是韋老大心儀的女子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看了這沓情信,那個據(jù)說是不茍言笑的韋老大,自外出求學(xué)就沒人再見過他的韋老大,立時在我眼前變得鮮活起來。但是,這些極為私密的信件,怎么會到了他十弟的手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這個問題好像似乎可能得從當(dāng)年西關(guān)路那場火災(zāi)說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上個世紀60年代,某年某月一個秋高物燥的夜晚,在西關(guān)路一間木板房里,有位師傅在燒電焊。大約夜間10點多的時候,飛濺的電焊火花引燃了周圍的物品。當(dāng)時正刮著大風(fēng),火勢借著風(fēng)勢極速蔓延。從兩間屋中間沖天而起的大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兩邊卷去。西關(guān)路上段北面雙號門牌的房屋,轉(zhuǎn)眼間全部化為灰燼。36號的老韋家住址,殘留幾根火舌燒不動的磚柱子,孑然獨立在一片廢墟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憑著銀行里的一點存款,韋家阿爸振輝先生在離朝陽溝邊不遠處買了一塊地,先在那塊地皮上立起8根磚柱做支撐,然后做了簡單的兩層樓的框架,剩下的錢就只夠買來半車木板,用做二樓的地板,再以油毛氈圍住四周,屋頂加上一點瓦片遮風(fēng)避雨,好歹讓老韋一家老小有了一個夏熱冬冷的安身處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得知此等大事,韋有銘向XXXX信箱的組織請假,回到南寧來探望父親及繼母。韋老十說:“這沓信,就是那次大哥離開南寧時留下來的?!碑?dāng)時,韋家阿爸很花了一段時間看完全部信件,而后把這沓信交由老大的十弟來保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猜測,那時韋有銘與冒林妹正在熱戀中,韋家卻剛剛遭逢大劫,即便他有心向父親稟報自己的好事,也實在是沒有與之適配的心情和氣氛。于是,臨離開家之前,他把自己與女友的信件留下來,好讓父親通過書信了解兒子的戀情?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不知道這個猜測是不是真相。</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喂,你那么愛寫文章,你能寫出這樣的信嗎?”韋老十問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必須承認,我寫不出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那時的我,缺乏刻骨銘心的愛與被愛的體驗。但是,那位理科男與冒林妹寫下的情書,讓我看到了刻骨銘心的愛與被愛的樣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韋老十補充說,冒林妹是上海姑娘,是貴陽醫(yī)學(xué)院附屬醫(yī)院的醫(yī)務(wù)人員。于是,我做了自以為合理的想象:韋家大哥到醫(yī)院去看病,在那里結(jié)識了冒林妹姑娘,兩人建立了戀愛關(guān)系。韋老十不無得意地告訴我,1965年秋天,冒林妹最終成了韋家的大兒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令我十分驚訝的是,韋家大哥究竟憑了怎樣的魅力,讓眼角超高的上海小姐,嫁給了他這個老少邊窮地區(qū)的廣西仔?</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為讓遠在上海的未來岳父岳母看看自己的樣貌,韋有銘與冒林妹拍了這張合影</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平果” 藍圖上的簽名者</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1986 年 9 月 13 日,鄧小平聽取國務(wù)院鋼鋁領(lǐng)導(dǎo)小組和國家計委匯報有關(guān)項目情況,當(dāng)?shù)弥焦X項目尚無啟動資金時,明確表態(tài) “廣西平果鋁要搞”。這句話,終于促成了平果鋁項目的批準立項。貴陽鋁鎂設(shè)計研究院(即此前的貴陽工業(yè)設(shè)計院)被指定為這個工程的設(shè)計單位,韋有銘則被院里指派為廣西平果鋁廠的總圖規(guī)劃師。</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成熟穩(wěn)健的韋有銘深知,總圖規(guī)劃師是銜接 “宏觀規(guī)劃” 與 “落地實施” 的核心角色,他必須將目光主要聚焦于場地空間的整體布局、資源統(tǒng)籌與工程協(xié)調(diào),確保項目在滿足功能需求的同時,兼顧安全性、經(jīng)濟性與可持續(xù)性。他的職能將從 “前期策劃、中期設(shè)計到后期落地” 三個階段拆解,他的才干將覆蓋技術(shù)、協(xié)調(diào)、合規(guī)等多個維度。隨后,貴陽鋁鎂設(shè)計院派出赴英國的考察小組,韋有銘與設(shè)計院的同事們一起,踏上了出國考察之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如果把一個項目比作 “一盤棋”的話,那么,總圖規(guī)劃師就是 “下棋的人”—— 既要懂 “宏觀規(guī)則”,又要精 “微觀操作”(工程技術(shù)、成本控制),還要善 “協(xié)調(diào)溝通”。其最終目標是讓項目場地 “物盡其用”:既滿足當(dāng)前的功能需求,又為未來的發(fā)展預(yù)留空間;既保證建設(shè)的安全經(jīng)濟,又兼顧生態(tài)環(huán)境的可持續(xù)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從英國考察回來后,在韋有銘家里的飯桌上,“平果”這個詞從此就不絕于耳了。沒過多久,韋有銘一頭扎進了廣西平果縣。他的一雙兒女不知道平果是個地名,他們只知道,爸爸忽然開始饞上蘋果了。在半年或者更長的時間里,韋有銘會回貴陽一趟。每次他回到家,一兒一女就會在他身前身后好一番打量:“爸,你就沒給我們帶幾個蘋果回來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韋有銘告訴妻子和孩子,他到那個叫平果的縣城去,實地勘察項目用地的地形地貌(坡度、高程、地質(zhì)條件)、水文氣象(降水</span>、<span style="font-size:22px;">風(fēng)向、防洪等級)、現(xiàn)有設(shè)施(現(xiàn)狀道路、管線、建筑)及生態(tài)限制(生態(tài)紅線、文物保護范圍、耕地保護線);同時評估場地資源的利用潛力與制約因素(如地震斷裂帶、地下溶洞、高壓走廊等 “不利條件”),形成《場地勘察報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其間,此前由韋有銘擔(dān)任總圖規(guī)劃的各個項目方案頻頻獲獎。每次從北京領(lǐng)獎回來,韋有銘總是把獎狀、獎杯隨便往辦公室的犄角旮旯一塞,回家想起來就說那么一言半語,想不起來所獲的獎項就如石沉大海一般了。韋有銘的關(guān)注點,永遠只在下一個新項目上。盡管妻兒長期與韋有銘聚少離多,但是,妻子很明白,如果韋有銘每天都與妻兒廝守在一起,那么,他這個昔日高材生的人生價值,又如何體現(xiàn)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1991 年 5 月 7 日,平果鋁一期工程正式開工建設(shè),設(shè)計規(guī)模為年產(chǎn)鋁精礦 65 萬噸、氧化鋁 30 萬噸、電解鋁 10 萬噸。幾十年之后,許多后來的設(shè)計人員,在平果鋁廠那些發(fā)黃的設(shè)計圖上,仍能在總圖規(guī)劃師那一欄里,看到韋有銘的簽名。</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韋有銘赴英國考察學(xué)習(xí)期間,同事在異邦街頭按下了快門</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霜鬢相依</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見到韋有銘、冒林妹夫婦,是在2018年的秋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那天上午,在韋有銘夫婦退休后遷居廣州番禺的那個別致的住宅前,我摁響了門鈴。屋里傳來一個響亮的女聲:“來了來了?!?lt;/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門開了,一對老夫妻滿含笑意地迎在了門口。那位精神矍鑠的老先生向我伸出了手:“你好,歡迎你?!?lt;/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他正是韋有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但見他那清瘦的身形像一幅精心勾勒的白描,肩背卻始終挺得筆直,不見半點佝僂的老態(tài);淺灰色的亞麻襯衫,領(lǐng)口熨得平整;頭發(fā)已大半染霜,卻梳得一絲不茍;最顯眼的是他鼻梁上架著的那副黑框眼鏡,鏡架是經(jīng)典的細邊款式,鏡片后的眼睛總帶著幾分專注,像是仍在審視圖紙上的線條。他看人時目光帶著股沉靜的笑意,連眼角的細紋都顯得儒雅;韋有銘說話時聲音不高,語速平緩,偶爾會抬手扶一下眼鏡框,動作從容又自然,像從舊時光里走出來的匠人,周身帶著一種胸有丘壑的書卷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太太冒林妹的身形比丈夫豐腴些,卻不顯臃腫,是江南女子特有的溫婉體態(tài)。哪怕上了年紀,冒林妹仍然透著一股利落的精氣神。一頭微卷的齊耳銀發(fā)梳得整整齊齊,臉上架著一副精巧的金絲邊眼鏡,她笑起來時,眼鏡會隨眼角的弧度微微下滑,這時她便習(xí)慣性地用指腹輕輕往上推——那根手指的指甲修剪得圓潤干凈,指腹卻一點也不粗糙。她穿一件素色的真絲襯衫,領(lǐng)口系著小小的碎花絲巾。她說話帶著淡淡的滬語腔調(diào),尾音輕輕上揚,像浸了溫水那般的柔和——冒林妹渾身上下,都透著老派上海女子的精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剛見面,我便想向冒林妹印證一個幾十年前的猜測:“當(dāng)年,是不是大哥到您那兒去看病看多了,你們這才走到一起去的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冒林妹咯咯地笑了起來:“他即便在一年里看365回的病,也看不到我那兒去呀——我是產(chǎn)科的助產(chǎn)士。”</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們一起大笑,韋有銘在一旁卻淺淺地笑了一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冒林妹很健談:“那個時候,為我介紹男朋友的熱心人很多。他們設(shè)計院有位家屬來生孩子,向我介紹了這位先生,我只見了他一面,之后再有人為我介紹對象時,我都一口回絕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直奔主題:“您這位上海小姐,到底看上他這個廣西仔哪一點了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看上他的聰明了呀。我學(xué)醫(yī)的嘛,我很知道,有了父系優(yōu)秀的遺傳基因,以后才能生下不笨不傻的孩子?!?lt;/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僅憑第一眼,她就能看出他聰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冒林妹說,第一次見面時,介紹人借故走開了,想為他們制造一個單獨相處的機會。哪想到介紹人剛走,韋有銘就對冒林妹說:“走吧,我送你回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這句話讓冒林妹多少有點失落,但又不好表露出來。韋有銘引領(lǐng)著冒林妹來到了中華路,這是貴陽市區(qū)縱貫?zāi)媳钡囊粭l主要街道,由中華北路、中華中路和中華南路三段組成。它沿襲了明代的坊市繁榮,堪稱貴陽歷史最老的 CBD。</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在中華路上一路走來,都是她問他答,他就沒有主動向她提問過一次。中華路走到頭了,韋有銘轉(zhuǎn)過身來,帶領(lǐng)冒林妹走回頭路。這讓冒林妹覺得,他顯然是對她很有好感的。在長長的中華路上,他們不知走了多少個來回。</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途經(jīng)一家百貨商店時,冒林妹看到,玻璃櫥窗里陳列的那條連衣裙很漂亮,不免多看了幾眼。韋有銘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細節(jié),他對她說:“走,進去看看?!?lt;/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從試衣間出來,看到那條碎花裙子穿在冒林妹身上,很合身,很時尚,韋有銘說:“買下來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冒林妹說:“不買,太貴了?!?lt;/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當(dāng)作是我送給你的見面禮,行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冒林妹堅拒:“你的錢就不是錢了嗎?走吧,你別亂花錢好勿啦(上海話:好不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冒林妹說走,韋有銘只能乖乖地跟在她后頭走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幾天后,韋有銘約冒林妹見面。他向她遞過去一個報紙包:“你看看合不合身?!?lt;/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冒林妹疑惑著打開紙包一看,竟是一條碎花連衣裙!她臉上絲毫沒有喜悅之色,反倒帶著幾分不悅:“你怎么這樣大手大腳的啊,我說了別買你硬是去買了,退回去,我不要穿這么貴的裙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韋有銘不緊不慢地說:“不貴,我只花了不到百貨商店那條裙子三分之一的錢,很便宜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原來,他們見面后的第二天,韋有銘去布店買來了同樣是碎花的布料,憑著自己常年畫圖的本事,他在花布上比比劃劃了一陣子,再操起剪刀嘁哩喀嚓,幾下就把裙子給裁剪好了。然后,他到裁縫鋪去請人代為縫制,一條裁剪合身,做工精細的連衣裙就此面世。</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冒林妹萬萬沒想到,在工作上有著過人才智的韋有銘,在生活中居然也如此聰明!那條裙子成了他們的定情物,互為對方初戀的韋有銘與冒林妹,很快就進入組建家庭這個環(huán)節(ji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在單位分配的婚房里,韋有銘利用業(yè)余時間畫家具圖,而后買來木料,獨自關(guān)在屋里按圖施工,最終打造出一屋子的實木家具。結(jié)婚那天,前來吃喜糖的他和她單位的同事,面對那些結(jié)實耐用且還款式新穎的家具,幾乎都驚掉了下巴!韋有銘體現(xiàn)在大事小情上的聰明,一直讓冒林妹引以為驕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婚后,當(dāng)慢性子的韋有銘遇到急性子的冒林妹,他便得經(jīng)常承接她疾風(fēng)暴雨式的數(shù)落。有一次,冒林妹沖著韋有銘又快又響的好一通數(shù)落后,沒聽到身后的韋有銘有任何反應(yīng),她不禁轉(zhuǎn)過身來,拿目光去搜索他。哪里還有他的影子?他早已經(jīng)溜走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這是什么態(tài)度?。?lt;/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擺明了的極度不虛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冒林妹的火更大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然而,沒過多久,韋有銘從外面提著雞鴨魚肉急匆匆地回來了。再過沒多久,在炒鍋里打滾的佳肴,便讓滿屋子飄香。隨后,韋有銘拉著冒林妹的手來到餐桌前,扳著妻子的雙肩讓她落座。這時,冒林妹才看到,那一桌子大盤小碟里裝著的,全是她喜歡吃的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趕緊趁熱吃吧,吃飽了才有力氣來數(shù)落我?!表f有銘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唯有愛與美食不可辜負,冒林妹不禁嘴角上揚,欣然笑納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在韋家,只要韋有銘不出差,逢年過節(jié)家宴上的八菜一湯,概由他家的韋大廚主理。再有就是,韋有銘以出色的“男工”,包攬了冒林妹以及兩個孩子的衣服制作“項目”,他將制衣工程里裁、剪、縫一應(yīng)事宜,打理得熨熨帖帖。</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不得不說的是,冒林妹最初的優(yōu)生學(xué)理論,在后來的實踐中證明是極其正確的——韋有銘的兒子小煒,女兒君君,后來都在建筑設(shè)計專業(yè)中學(xué)有所成,各自成為所在單位的技術(shù)骨干。</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有銘永念</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2025年9月2日,我忽然接到君君打來的報喪電話,她說她爸爸因病醫(yī)治無效,已經(jīng)在當(dāng)天清早與世長辭了!我吃驚不已!88歲的年紀,胸腰挺拔,行走自如的韋老大,怎么說走就走了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9月3日,我與兒子一起趕往番禺,專程去送這位可親可敬的長者最后一程。當(dāng)天,韋有銘靜臥在鮮花叢中,面容安詳,神情恬淡,一如他生前的低調(diào),內(nèi)斂與謙和——韋有銘走了,他已去往另一個世界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小煒和君君告訴我:“爸爸走的時候眼角有淚,幾十年來,這是我們第一次看到爸爸流淚了……”我深知,在韋有銘的淚滴里,裝著他未說完的叮囑,裝著他對家人的牽掛,更是他對熱愛一生的事業(yè),做最后的回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今天,是韋有銘離世后的第49天,是民間為逝者“做七” 的收尾,它標志著逝者 “七七魂魄散”。但是我相信,韋有銘的魂魄一定不會散,并且我相信,他的魂魄一定沒有走遠。他將看到,他生前曾經(jīng)主導(dǎo)總圖規(guī)劃的平果鋁廠,已經(jīng)于1995 年全面建成,是國家 “八五” 重點建設(shè)項目;他將聽到,與他相濡與沫62年的妻子冒林妹,早已將對他的數(shù)落替換成低聲呢喃,她說假如時光可以倒流,她一定早早守候在南寧西關(guān)路“順時煙行”的門口,叮囑那個叫韋有銘的英俊少年“吸煙有害健康”;他將感受到,畢業(yè)于中山大學(xué)數(shù)學(xué)系的孫子辰辰,正葆有老韋家孝親敬長、和睦互助的情感溫度,庚續(xù)誠實守信、勤儉持家的處世底色,傳承擔(dān)當(dāng)與向善的優(yōu)良品格。</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有銘大哥,愿您心無掛礙,愿您一路走好!</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