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有個姑娘叫小芳，她就住在工人新村，一個標準的白富美，原名叫肖芳，叫著叫著就變成小芳了。</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小芳祖上是大資本家，在南京西路上有一棟洋房，拆遷后分到的三套房全部出租，五百萬全部買了理財產(chǎn)品；為了照顧父母，仍然住在工人新村；才40出頭，辭職后就躺平了；也不找對象，不結(jié)婚，買了一輛豐田越野車經(jīng)常出去旅行。</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小芳畢業(yè)于上海交通大學，說起來是她運氣好，普通高中畢業(yè)，將就考到了護理?？茖W校，沒想到第二個學期就被上海交通大學兼并了，畢業(yè)后拿到了上海交通大學的文憑。在附屬的三甲醫(yī)院當了兩年護士，三班倒太累，炒了醫(yī)院魷魚。</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小芳不出門的時候也會到風波亭去散散步，遇見我，就會說：知道你在美篇上寫文章，要不要向你提供些素材？我說，當然可以。小芳就說：自從河南新野搞起了皇后陰麗華的旅游景點，陰麗華這個名字就火起來了。我去看過，有興趣可以說給你聽聽。我連忙擺手說：這是歷史人物，有不同版本的故事流傳了幾千年，有林心如扮演的電視連續(xù)劇，還有長篇章回小說，已經(jīng)有人通過AI寫到美篇上了，我不淌這趟混水。</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小芳眨著眼想了想，忽然說：對了，大熱天我去了一趟新藏線，順路到喀喇昆侖山脈去看望了那個傳說中的昆侖女神。所謂的昆侖女神不就是楊麗嗎？楊麗的扮演者儀態(tài)萬方，婀娜多姿，身穿緊身豹皮藏服，十分養(yǎng)眼。我說：是不是電影“昆侖女神”中的楊麗？小芳說：不錯，就是這個昆侖女神，我這就給你講講她的故事吧：</b></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我從人民廣場出發(fā)，沿著318國道行駛，進入到新藏線。豐田車就是給力，不費吹灰之力就爬上了將近5000米的青藏高原，眼前就是昆侖山脈。在茫?？錾矫}，沿著盤山公路繞上去，終于找到了那棟紅房子。這里是一片狗不拉屎的無人區(qū)，好家伙，在這幾百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只有這一處獨棟小平房。</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紅房子被圍著，院子很大，兩扇豎立著一排排鋼管的鐵門，上了鎖。我一邊按喇叭，一邊拍打著鐵門。過一會，一個蓬頭垢面的老太太從紅房子里走出來，站在門口問：你是誰呀！我站在鐵門外向她招手打招呼：你好，我是專程來看你的。她咧嘴笑了笑，用鑰匙打開鐵門，說：你是記者吧。我笑而不答。她指指門外：車停外面，鎖上車門。我進門后，她又把鐵門鎖上了。</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站在我面前的這個女人穿一身厚重的，很舊很臟的迷彩軍棉衣棉褲，戴著棉軍帽，邋里邋遢，說是乞丐也不為過，門牙也差不多掉光了，和電影里的昆侖女神完全判若兩人。</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我說：你好，你就是楊麗吧。</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我不是楊麗，我叫趙麗。</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我吃了一驚，心想，難道她不是昆侖女神？電影是藝術(shù)再創(chuàng)造，叫什么名字無所謂。</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 那間用山石砌成的紅房子邊上還有一間活動板房，角落里還有一間破爛不堪的小木屋，是廢棄的道班房。</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我把帶來的幾罐八寶粥放在床邊的桌上問：你吃過早飯嗎？她說，才起床，就拿過一罐八寶粥，很熟練地打開蓋子，一仰頭全部喝光了。我摸了摸她的被子是熱的，證實是才起床。她沒刷牙，沒洗臉，可能已經(jīng)習以為常了。</b></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我知道你是記者，想問什么你就問吧。她用手抹了抹嘴巴，坐在床邊。</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我問，你是哪一年生日？</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你是哪一年生日？她反問我。</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我回答，我是1980年的。</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她想了一會，看著我說，我忘了我是哪一年生日。隨后又說，你41歲，我比你大一圈，53了。</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我睜大眼睛，注視著她，有說50的，也有說60的，還有說70的，說70也沒問題。我又問：你是怎么來到這里的？為什么要住在這里？</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這時，外面?zhèn)鱽硪魂嚽宕嗟钠嚴嚷?，她像著了魔一樣突然站起來，走了出去。不一會，她手里提著一袋面包和一桶水走進來，把面包放在桌上，推到我面前說：這個，你拿去吃吧。我又把面包推過去，說：還是你留著慢慢吃吧。看的出來，她是不喜歡吃面包，可能已經(jīng)吃膩了。</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等她坐下后，我把剛才的話又重復了一遍。</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我是來找我丈夫的，他在這邊修路呢。她說。</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聽說她是被一個開大貨車的司機捎帶過來的，這個說法站得住腳。開始住在那個小木屋里，后來駐地部隊幫她砌了這個紅房子，應(yīng)該是這樣的一個過程。</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你說你在這里等丈夫，已經(jīng)等多少年了？我又問。</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她扳著手指頭掐算著，然后點著頭說，快30年了。</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你準備要在這里等多久？我接著問。</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等到他回來吧。她說的很堅決。</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聽說你丈夫在修路的時候已經(jīng)犧牲了。我說出了事情的真相。</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我不相信，你胡說。她搖著頭，我只知道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我什么也沒見到，說明他還在修路。</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你是哪里人？我轉(zhuǎn)了話題。</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福建人。</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你雖然東北口音很重，我說，我沒看錯的話，你是河南人。</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我東北、河南都住過，你說我是哪里人都可以。她不須與我爭辯。</b></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曾經(jīng)有說她已經(jīng)變傻了，也有說老年癡呆的，我看她思維很正常，只是時間觀念搞不清楚，計算起來從沒出錯過。</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我看到墻上掛著很多報紙，說明她有文化，有閱讀能力。她對男人很在意，拿過我的手機翻找著男人的圖像。她問我，你丈夫有多高？我說，還沒找對象。她勸我，趕緊去找個男人吧。</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看得出來，她是鐵了心，不找到丈夫決不會離開這里的。我為她的精神所執(zhí)服，同時被她的毅力所感動。此時此刻，我能為她做點什么呢？吃的穿的，有人會送過來。她沒有固定的吃飯時間，她說，餓了就吃點，不餓就不吃。這已經(jīng)成了她的習慣。</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誰來看過她，她能記起幾個來。她說，兩年前有個小姑娘是推著自行車來的。</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我說，是一個叫田七的姑娘吧。她點頭說，是她。現(xiàn)在人家田七可是有著幾十萬粉絲的大微。</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她還記起一個叫張大飛的，也是騎行者，她說，還送給我很多面包。</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當她知道我是從上海過來時，翹起大拇指說，上海好，大城市，很多霓虹燈，房子都這么高，她指著天邊的昆侖山脈。</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她又記起一個女的，是從杭州來的，她說，是個非常富裕的地方。說年紀跟她差不多大，也開著小車來的，送給她很多禮物。</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至于其他的人，因為來看她的的人太多太多，以至于都記不起來了。</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我看著蓬頭垢面的她， 料想長久沒洗過頭了，就說：我來幫你洗洗頭吧。</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她點頭，表示很愿意。好在離她不遠處有一條卡拉卡斯河，我提著水桶出門打水。她交給我一把鑰匙。再三說：出門別忘了鎖門。</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大約走了10多分鐘，終于來到了河邊。</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夏季的昆侖山脈仍然冰封雪地，非常寒冷，手指剛接觸到河水立刻被凍得通紅。難怪她一年四季棉衣不離身，屋里常年要生火。</b></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水終于燒熱了，我拿出車里的檀香皂和洗發(fā)露開始幫她洗頭。根根發(fā)絲像是被膠水粘住一樣，很難清洗。我仔細地搓洗著，突然就想起幫母親洗頭的情景，眼淚不自覺地流了出來。我想我走了，以后誰還會來幫她洗頭？她獨自住在這個不毛之地的無人區(qū)生活了將近30年里，可能還沒像今天這樣洗過頭吧。</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洗完頭，我見她她貪婪地聞著這些洗發(fā)用品，就全部留給了她。我車里還有幾張墊在車底的報紙也拿給了她。她喜歡喝八寶粥，我把車里僅剩的一板八寶粥也都送給了她。她很開心，臨別時，一遍遍地說著謝謝這兩個字。</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我開著豐田車下了山，回頭看時，那棟紅房子離我越來越遠，直到看不見了。我?guī)缀跬浟俗约菏窃陂_車，我的車好像是隨著我的思緒徐徐從高原上自動滑下去的？我心里很難受，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憋得透不過氣來。我為這個飽經(jīng)風霜，有著堅韌不拔的女人心懷感慨，這是意志和信念在支撐著她活下去的動力。同時，我又為這個至死不渝的昆侖女神感到悲哀，我不明白，她為什么始終不肯承認丈夫已經(jīng)犧牲的事實，一直要堅持等待下去，難道要等到天荒地老嗎？</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2px;">我不由想起學生時代曾經(jīng)看過的一部話劇——等待戈多。當時看的一頭霧水，沒頭沒尾的，不知道這個戈多是誰？也不知道究竟要等多久？如果說，上古時期的昆侖女神西王母如此執(zhí)著，那么現(xiàn)實中的這個昆侖女神，是趙麗還是楊麗還是如此執(zhí)著，說明她們都做著同樣的一個夢，等待戈多……</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