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寒深露重又霜天</b></p><p class="ql-block"> ——家鄉(xiāng)霜降節(jié)氣文化隨筆</p><p class="ql-block"> 文|雁渡寒潭</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霜降碧天靜，秋事促西風?！碑敵柯赌Y(jié)成晶亮的薄紗覆上秋葉，二十四節(jié)氣之霜降，便踩著深秋的尾音款款而來。</b></p><p class="ql-block"><b>它不似立冬那般凜冽決絕，亦不如寒露透著初涼的含蓄，而是以一種溫潤而沉靜的姿態(tài)，在天地間鋪開一幅水墨長卷。這是秋天最后的告白，也是冬天最初的序章。</b></p><p class="ql-block"><b> ——題 記</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霜刀，朔風。楓葉紅，霜色白。三分清寒，七分從容。霜風吹淅瀝，寒雨下霏微。</p><p class="ql-block">“霜者，露之凝也”。元代文人吳澄老先生在《月令七十二候集解》說得直白："九月中，氣肅而凝，露結(jié)為霜矣。"它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冰碴子，是空氣中的水汽撞見了深夜的低溫，在草葉上慢慢"凍"出的小冰晶。</p><p class="ql-block">東北的霜降，是冷與熱的碰撞。天越冷，人越要折騰出熱乎氣兒。</p><p class="ql-block">東北的霜降，是冰與雪的約會。它冷得徹底，也熱得滾燙；它藏著農(nóng)人的搶收，也裹著鄰里的熱絡；它凍住了秋天的尾巴，卻焐熱了冬天的開頭。</p><p class="ql-block">在大東北，收割完莊稼，地里留下了秸稈和根茬，里面隱藏著很多越冬蟲卵和病菌，需要及時把秸稈和根茬拔除，收拾干凈。之后，還要深度耕翻土地，減少有害物質(zhì)的積累。</p><p class="ql-block">吉林長春，北湖北岸，蕭瑟的涼風一吹，蘆花如雪，呼啦啦全白了，白出一片風煙俱凈，白出一片海闊天空。</p><p class="ql-block">誰的生活里，沒有難忘的遇見？誰的世界里，沒有心動的邂逅？</p><p class="ql-block">唯蘆花，從來不負秋寒。</p><p class="ql-block">在這里，霜不是悲傷的符號，是生活的注腳。它催促玉米上簍子；它教會人們，碼白菜、囤土豆、儲大蔥、腌咸菜；教會人抱團取暖，把燒柴碼成垛，又搭建陽光房；教會人在寒冷里找熱乎，在平凡里釀詩意。</p> <p class="ql-block">霜降之名，已道盡天時。“霜”非天降，而是夜氣凝結(jié)的產(chǎn)物。當夜間晴空無云，地面輻射散熱劇烈，近地面氣溫降至零攝氏度以下，空氣中的水汽便跳過液態(tài)，直接凝華為固態(tài)冰晶，附著在草叢、菜棵尖、小區(qū)松樹針葉上，如撒了一層細鹽。</p><p class="ql-block">時已入深秋，東北的田野褪去青紗帳，裸露出黑褐的土地，偶有初雪飄落，與霜色交織成素裹。晨霜最是濃密，草葉、車窗皆凝著白霜。</p><p class="ql-block">過了霜降，萬物都在準備"過冬"。</p><p class="ql-block">一候豺乃祭獸。</p><p class="ql-block">“豺”指豺狼。霜降時，豺狼捕獲獵物后，將獵物陳列在地上，然后吃掉。這就像人類用收獲的新谷祭祀上天一樣，豺狼這樣的行為好像在感恩天地“賜予”了它們食物。</p><p class="ql-block">又像在擺一場"秋宴"。這不是殘忍，是它們在儲存冬天的口糧，像農(nóng)家把紅薯埋進地窖，把白菜碼成小山。</p><p class="ql-block">二候草木黃落。</p><p class="ql-block">小區(qū)里的柳葉楸的葉子開始"跳傘"，一片接一片落在草坪上，鋪成金箔。老家院子里的大楊樹更夸張，風一吹就掉光了葉子，只剩光禿禿的枝椏戳著天空。草木知道，該把養(yǎng)分收回到根里了，明年春天才有力氣抽新芽。</p><p class="ql-block">三候蜇蟲咸俯。</p><p class="ql-block">墻角的蟋蟀突然安靜了，不再"蛐蛐"叫個不停。菜地里的蚯蚓鉆進了更深層的泥土，連墻上爬的蝸牛都縮回了殼里。小蟲子們在"冬眠打卡"，把身體縮成小小的句號，等著春雷（驚蟄時節(jié)）喊它們起床。</p><p class="ql-block">霜降三候是動物、植物在為過冬做準備，北宋黃庭堅的物候詩說：“霜降水反壑，風落木歸山。冉冉歲華晚，昆蟲皆閉關(guān)?！蹦韭?、閉關(guān)是植物、蟄蟲應對寒冬的方法。</p><p class="ql-block">此時的霜，既是秋的終章，也是冬的序曲，它用冷冽的筆觸，為大地做一次徹底的“清潔”，讓萬物在沉睡前沉淀養(yǎng)分，等待春日的萌發(fā)。</p> <p class="ql-block">霜降是古人“順天應時”的教科書，那些流傳至今的習俗，既藏著應對自然的巧思，也浸透了對生活的熱望。</p><p class="ql-block">而歲時煙火則是習俗里的生存智慧與浪漫。</p><p class="ql-block">（一）柿紅如燈。</p><p class="ql-block">霜降時的一顆果子，具有其溫暖的寓意。</p><p class="ql-block">“霜降吃丁柿，不會流鼻涕”，這句南方民諺，道盡了霜降與柿子的羈絆。此時柿子經(jīng)霜而熟，皮薄肉軟，甜如蜜餞。</p><p class="ql-block">傳說，明朝的開國皇帝朱元璋小時候家中十分貧窮，經(jīng)常吃不飽飯，只好四處討飯。有一年霜降，已經(jīng)兩天沒飯吃的朱元璋餓得兩眼發(fā)黑，他跌跌撞撞走到一個小村莊，發(fā)現(xiàn)村邊的一處爛瓦堆里長著一棵柿子樹，上面結(jié)滿了紅彤彤的柿子。朱元璋一見，興奮極了，使出渾身力氣爬到樹上，吃了一頓柿子大餐，這才得以保住了性命。</p><p class="ql-block">后來朱元璋當了皇帝，有一年霜降時節(jié)領(lǐng)兵再次路過那個小村莊，發(fā)現(xiàn)那棵柿子樹還在，上面依然掛滿了紅彤彤的柿子。面對此情此景，朱元璋思緒萬千，當年正是這棵柿子樹救了自己。他仰望著這棵平平常常的柿子樹，緩緩脫下自己的紅色戰(zhàn)袍，又親自爬上樹去，鄭重其事地把戰(zhàn)袍披在柿子樹上，并封它為“凌霜侯”，這才依依不舍地離去。</p><p class="ql-block">這個故事在民間流傳開來后，就逐漸形成了霜降吃柿子的習俗。</p><p class="ql-block">更實在的是，柿子富含維生素C與糖分，能補養(yǎng)身體抵御寒冬。老輩人還講究“霜降摘柿子，立冬打棗子”，更寓意的是，摘柿時要留些在枝頭，說是給鳥雀留口糧，來年才會風調(diào)雨順。</p><p class="ql-block">朋友圈里有這樣一個小故事。</p><p class="ql-block">題目是《家里寄來的柿子》</p><p class="ql-block">幾年前，兒媳隨丈夫回山東老家過年，隨口一說，喜歡吃柿子。</p><p class="ql-block">爸爸就種了一顆柿子樹。之后的每一年回家都是滿滿的一冰箱凍柿子。</p><p class="ql-block">兒媳說，喜歡的不是柿子甜甜的味道，是被默默在乎的感覺。</p><p class="ql-block">（二）菊酒盈杯。</p><p class="ql-block">這是文人雅集里的傲霜精神。</p><p class="ql-block">“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黃?！彼登昂螅栈ㄕ晔⒒ㄆ?。</p><p class="ql-block">古人愛菊，不僅因其傲霜獨立的姿態(tài)，更將其視為“延壽客”“金英”?！稏|京夢華錄》載，北宋汴京霜降日，士大夫多攜酒賞菊，“以菊枝簪首，或剪彩為菊粘于鬢間”；南宋臨安（杭州）的茶坊酒肆，會推出“菊苗煎”“菊花糕”，連茶盞都繪著菊紋。</p><p class="ql-block">賞菊之外，飲菊花酒是更重要儀式。菊花酒以菊花、糯米、枸杞浸泡而成，《本草綱目》稱其“治頭風，明耳目”。古人認為，霜降飲菊酒可“祛秋郁、御冬寒”，更將其視為長壽的象征。如今，蘇州園林仍保留著霜降雅集，老茶客們圍坐菊叢，斟一盞琥珀色的菊酒，談詩論畫，倒真應了陶淵明“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閑趣。</p><p class="ql-block">（三）祭纛迎冬。</p><p class="ql-block">此為古禮中的尚武精神。</p><p class="ql-block">鮮為人知的是，霜降曾是古代重要的軍事節(jié)日。周代《禮記·月令》記載，周天子會于霜降日“祭旗纛（dào）”，即祭祀軍神蚩尤，祈求軍隊“旗開得勝”。纛是軍中大旗，象征軍威，祭祀時需用牲畜、玉帛，天子親率三公九卿參與。</p><p class="ql-block">此俗延續(xù)至明清，軍隊尤為重視。霜降日，武官們會在校場設(shè)壇，將帥穿甲戴盔，宣讀祭文，隨后演練戰(zhàn)陣、鳴炮示威。民間亦有響應，百姓會送“壯行饃”“平安符”給即將入伍的子弟，盼其“如霜松般堅韌”。如今，雖無戰(zhàn)事，但某些地方仍保留著霜降“演武”“舞龍”的習俗，將那份保家衛(wèi)國的熱血，融進了新時代的儀式里。</p><p class="ql-block">（四）、寒衣節(jié)的思念。</p><p class="ql-block">霜降期間的農(nóng)歷十月初一是寒衣節(jié)，又叫祭祖節(jié)，與清明節(jié)、中元節(jié)并稱“三大鬼節(jié)”。這天，人們會祭祀逝去的親人，除香燭、食物等一般的祭品外，還會為他們“送”去御寒衣物，叫作“送寒衣”。</p><p class="ql-block">清朝時，每年秋季，皇帝都會到木蘭圍場巡視習武，行圍狩獵，演練騎射。這就是木蘭秋狝（xiǎn）。“木蘭”是滿語，翻譯成漢語是“哨鹿”，就是捕鹿的意思。</p> <p class="ql-block">千百年后，我們站在秋末的風里，仍能從吃柿賞菊的煙火中，從“補冬不如補霜降”的絮語里，觸摸到古人傳遞的溫度。</p><p class="ql-block">食養(yǎng)秋末。膏方潤燥的養(yǎng)生哲學。</p><p class="ql-block">中醫(yī)認為，霜降是“陽氣始衰，陰氣始盛”的轉(zhuǎn)折點，此時人體需“外御寒、內(nèi)潤燥”，為冬藏積蓄能量。</p><p class="ql-block">（一）溫補為主，兼顧潤燥。</p><p class="ql-block">北方人愛在此時吃羊肉。“羊”與“陽”同音，羊肉性溫，能驅(qū)寒暖身。北京的老字號會推出“霜降羊肉鍋”，用當歸、枸杞慢燉，湯頭乳白，羊肉酥軟，配一碟糖蒜解膩。南方則流行煲湯，廣東的“霸王花豬骨湯”、福建的“姜母鴨”，都以溫而不燥的食材，滋養(yǎng)脾胃。</p><p class="ql-block">相傳，明朝年間，湯塘鎮(zhèn)四九菱塘村有一個五口之家，丈夫黃松，妻子鄧蓮，育有兩兒一女。有一年，妻子鄧蓮身體不適，上吐下瀉，四處尋醫(yī)吃藥不見好轉(zhuǎn)，短時間內(nèi)10余村民亦相繼感染。霜降之日，黃松叫來幾個村民把自己飼養(yǎng)的水牛宰了，并將牛肉及牛骨分發(fā)到患病的村民家中。神奇的是，患病的村民吃了牛肉后病情不僅有所緩解，而且逐漸痊愈。因此，當?shù)卮迕裣Ｍㄟ^吃牛肉祈求祛疾除病，消災避禍，保佑吉祥順利。</p><p class="ql-block">霜降養(yǎng)生潤燥是關(guān)鍵。霜降后空氣干燥，易傷肺津，故需多吃白色食物。梨可潤肺，煮梨湯時加幾粒川貝；山藥健脾，蒸食或熬粥最宜；銀耳、百合、蓮子同燉，更是潤到心坎里。老中醫(yī)常說：“霜降吃芝麻，走路不打滑?！敝ヂ檠a肝腎、潤腸道，炒香后磨粉，拌粥或抹饅頭，都是極好的。</p><p class="ql-block">（二）藥食同源，順應天時。</p><p class="ql-block">古人講究“以形補形”，霜降的養(yǎng)生智慧亦在其中。比如柿子，其形圓潤如肺，故能補肺；栗子外殼帶刺，像人體皮膚的屏障，可補腎強筋。</p><p class="ql-block">還有“冬吃蘿卜夏吃姜”的俗語，雖講冬季，但霜降后已開始儲備，白蘿卜燉排骨，既能消積食，又能御寒氣。</p><p class="ql-block">現(xiàn)代營養(yǎng)學也印證了這些智慧，柿子的高維生素C含量能增強免疫力，羊肉的蛋白質(zhì)可抵御低溫，銀耳的膠質(zhì)能保持呼吸道濕潤。所謂養(yǎng)生，不過是古人用千百年經(jīng)驗，為我們寫就的“生活指南”。</p> <p class="ql-block">諺語與古典詩詞，字里行間滲透著秋意與哲思。</p><p class="ql-block">霜降是詩人的靈感源泉，也是農(nóng)人的“天氣預報”。那些流傳的諺語與詩詞，將自然規(guī)律釀成了文化的酒。</p><p class="ql-block">（一）諺語里的農(nóng)事與生活。</p><p class="ql-block">“霜降見霜，米谷滿倉。”初霜早降，意味著晝夜溫差大，利于農(nóng)作物積累糖分，故主收作物會豐收。反之，“霜降無霜，碓頭無糠”，若氣溫偏高無霜，可能預示暖冬，蟲害滋生，來年收成不佳。還有“霜降不割禾，一天少一籮”，提醒農(nóng)人抓住最后時機搶收晚稻。</p><p class="ql-block">生活諺語更顯智慧：“霜降不摘柿，硬柿變軟柿”——柿子經(jīng)霜才會甜，但若太晚摘，軟柿易爛；“霜降腌菜，立冬腌肉”，南方人家開始腌雪里蕻、做醬菜，以備冬日佐餐。這些諺語，是古人用教訓與經(jīng)驗織就的網(wǎng)，護佑著生活的安穩(wěn)。</p><p class="ql-block">（二）文人雅士的霜降，是"賞紅葉"的浪漫。</p><p class="ql-block">杜牧寫"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于二月花"，將霜降的楓葉寫得比春花更艷，道盡對秋景的熱愛。其實他賞的不只是楓葉，是秋天的"最后熱烈"。</p><p class="ql-block">霜降的紅葉，是一年中最有“骨氣”的，不像春天的花那么嬌弱，是凍出來的艷。</p><p class="ql-block">白居易的“霜降水返壑，風落木歸山”，以“水返壑”“木歸山”寫萬物歸藏，暗含對時光流逝的感慨。</p><p class="ql-block">蘇軾的“一年好景君須記，最是橙黃橘綠時”，雖寫秋末，卻著眼于“橙黃橘綠”的生機，傳遞著豁達。</p><p class="ql-block">更有陸游的“枯草霜花白，寒窗月新影”，用霜色與月光勾勒出冬夜的清寂；范成大的“舍后荒畦猶綠秀，鄰家鞭筍過墻來”，則在霜重時捕捉到生命的倔強。</p><p class="ql-block">這些詩詞，不僅是文字的藝術(shù)，更是古人觀照自然的心靈鏡像。</p><p class="ql-block">霜降是一場溫柔的告別，也是一次蓄力的開始。它讓我們看見，自然從不是冰冷的運行，而是與人類的生活緊密交織：一顆柿子的甜，一杯菊酒的香，一句農(nóng)諺的提醒，一首詩詞的詠嘆，都是人與天地的對話。</p> <p class="ql-block">今日霜降，不妨出門走走，看草葉上的白霜，聞空氣中的薄涼，嘗一口東北溫室大棚的圣女果。在這些細微的日常里，我們觸摸到的不僅是季節(jié)的溫度，更是文化的根脈。</p><p class="ql-block">愿我們都能像經(jīng)霜的草木，在沉穩(wěn)中積蓄力量，靜候下一個春天的綻放。</p><p class="ql-block">寒深露重，又是一年霜天。愿人間，溫暖常伴。</p><p class="ql-block">秋深了，風里有霜的味道，那是時光的余韻，是歲月的回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