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張令濤與胡若佛兩位先生是繪畫古代題材連環(huán)畫的高手，他們筆下的每一個人物都具有極鮮明的個性，能給人以強烈的視覺沖擊力和藝術(shù)感染力。尤其是他們塑造的那些清新俏麗、嫵媚多姿的女性形象，給人留下的印象更為深刻。這些蔚為大觀的女性形象，或出自志怪小說和傳奇話本，或來自神話故事與古典名著，盡管對人們來說可能早已熟知，并非陌生，但一出自兩位先生的畫筆，就能讓人感覺非同一般，她們變得如此裊娜曼妙、神采飛揚，真是顧盼生姿，美不勝收。兩位先生對仕女畫可以說具有極高的藝術(shù)修養(yǎng)并達(dá)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p> <p class="ql-block"> 仕女畫在我國有著悠久的歷史，有實物可考，最早在戰(zhàn)國時代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仕女畫。兩位先生在連環(huán)畫中塑造的眾多女性人物，不僅繼承了我國歷代仕女畫的深厚傳統(tǒng)技法，并且也對明清戲劇小說的版刻繡像藝術(shù)有所借鑒和發(fā)揚。兩位先生繪畫的女性人物常常是衣襟飄舉，裙帶飛動，可以說深得畫圣“吳帶當(dāng)風(fēng)”之神韻，而且也能看到宋代武宗元《朝元仙仗圖》中人物線描的影子。就是《聊齋志異圖詠》中的人物衣著紋樣，也時常為兩位先生的畫作所借用。另外，只要我們仔細(xì)觀察，就不難發(fā)現(xiàn)，在兩位先生的畫作中，作為畫面環(huán)境背景而點綴的裝飾書畫的不顯眼處，往往會出現(xiàn)唐寅或張大千等書畫名家的落款題名。由此可見，兩位先生應(yīng)對這些名家充滿仰慕并深有研究。明代畫家唐寅畫仕女是十分出名的，張大千則是現(xiàn)代的國畫大師。只要我們作一番比較，就可以看出兩位先生連環(huán)畫中人物的線描筆法與張大千《龍女禮佛圖》中的衣紋勾勒十分相似。據(jù)有關(guān)介紹，胡若佛先生的仕女畫學(xué)的是明代畫家仇十洲。仇英，號十洲，與沈周、文征明和唐寅一起號稱“明四家”。仇英的人物畫造型準(zhǔn)確，流麗生動，特別是仕女畫，用筆細(xì)潤綿密，精工妍麗，論者稱其“精麗艷逸，無慚古人”?？梢姾壬伺嫾挤ǖ牟煌菜?，并非無源之水，無本之木。正因如此，兩位畫家才能在連環(huán)畫中，把許多女性形象描繪得那么栩栩如生，別具一格，毫不雷同?？粗亲兓獪y，瀟灑自如的工細(xì)線條與那卓而不群的人物造型，我不能不為畫家們深得古人妙筆的才氣與靈氣而贊嘆不已。</p> <p class="ql-block"> 我最欣賞的是兩位先生繪畫的《聊齋》和《紅樓》故事連環(huán)畫，這些作品實屬連環(huán)畫中登峰造極的杰出典范。由于在這些連環(huán)畫中，多以女性形象為主，因此，兩位先生仕女畫的擅長得以充分發(fā)揮和表現(xiàn)。在那些被描繪入微的女性人物身上，首先那變化多端的發(fā)式，就可以使人應(yīng)接不暇。她們或云髻高梳，或倭髻低垂，或雙鬟斜挽，總之是因人而異，充分顯示出了每個人物的特點、身份、氣質(zhì)和性格。其次是衣服裝飾風(fēng)格與款式的爭奇斗艷，各呈異采。如內(nèi)穿的百褶長裙或拖地長裙，外罩的繡花腰裙或喇叭筒裙，上衣的大袖與窄袖，比甲和披肩，以及那滿頭的花飾與金釵步搖，處處襯托出女性形象的千姿百態(tài)，絢爛多采。還有那腰間懸掛的各種佩飾，翠環(huán)玉磬，蝴蝶結(jié)，同心結(jié)，下垂流蘇，更使這些女性人物增添了搖曳生姿的無限美感。這些能與原著文字描寫絲絲入扣的繪畫，同時也向讀者具體展示了我國古代服飾文化和民俗文化的博大與精深。</p> <p class="ql-block"> 在兩位先生繪畫的聊齋故事《嬌娜》中，共塑造了三位不同的女性形象，嬌娜、香奴與松娘。畫家在構(gòu)圖上巧妙利用三個人次第出場的情節(jié)，采用烘云托月的方法，營造出了三美具佳的效果，使她們都給人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畫面中第一位出場的女性是香奴，只見她飄然而至，身穿大擺喇叭花裙，濃妝艷抹，手抱琵琶一曲《湘妃》，頓時“激揚哀烈”的節(jié)拍，仿佛在手指間掀起了洞庭湖的萬頃秋波。真是“楚客腸欲斷，湘妃淚斑斑”，使孔生聽得如醉如癡，皇甫公子也側(cè)眼望著孔生而停杯忘飲。飲酒賞樂本是當(dāng)時文人雅士極力追求的一種人生境界和高級享受，香奴也只是此種場合及整個故事中的一名配角，但作為主要人物嬌娜出場前的重要情節(jié)鋪墊，因此畫家沒有輕易放過對香奴的刻畫。在僅有的三幅畫面中，畫家從不同的角度突出了香奴的形象，展示了香奴美麗動人的身影。首先是讓她在眾目企望中迎面而來，接著是從容不迫彈奏一曲，最后一幅更是畫龍點睛之筆。這幅圖的文字雖然是“公子又讓這丫環(huán)（香奴）拿大杯子給孔生斟酒”，但畫家們并沒有拘泥于文字腳本，畫中卻是皇甫公子親自為香奴斟酒，這就使香奴的形象更為突出。當(dāng)然，現(xiàn)在新版中此幅文字已更改為：“一曲彈完，公子親自為她斟酒，酬謝她彈奏的美妙樂曲?！?lt;/p> <p class="ql-block"> 香奴的身姿還未淡去，嬌娜作為故事的主角又閃亮登場了。只見一位雙鬟壓鬢、光彩照人的少女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其出場雖事出偶然，只是為了給孔生醫(yī)瘡，醫(yī)治后就又匆匆離去，但畫家利用多幅正面形象，卻把“明媚秀麗，含羞帶情，使人見而忘俗”的嬌娜身影久久留在了讀者的記憶中。后來在花園中，嬌娜再度與松娘并肩而立，此圖雖是遠(yuǎn)景，人物描繪并不十分真切，但仍能給人以江東二喬之感。總之，畫家通過三個形象的塑造描繪，香奴與松娘都從不同的角度給嬌娜以映襯，讓其更具風(fēng)采?！读凝S》作者蒲松齡在小說中，對三位女性均有四字定評，香奴是“紅粧艷絕”，嬌娜是“芳?xì)鈩偬m”，松娘則是“望中仙人”。兩位先生塑造的三個形象，真可以說是畫如其份，妙不可言。</p><p class="ql-block"> 在《小謝》這冊連環(huán)畫中，兩位先生塑造的小謝與秋容，則是并駕齊驅(qū)，交映生輝。雖然她們都是鬼魅，但在畫中卻未見絲毫鬼氣。那些精彩微妙的細(xì)致描繪，讓我們看到的是兩位女郎倏忽而至，又飄竄而去，既顯天真稚氣，又見頑皮憨跳。她們極善戲虐和惡作劇，那一幅幅對陶生捋髭，穿鼻的畫面，不僅畫得生動活潑，更讓人忍俊不禁。總之，雖然陶生搬入的宅院是無人敢住的陋室空堂，但人們卻看到了在冷案昏燈間充滿了歡笑與情趣。</p> <p class="ql-block"> 兩位先生繪畫的數(shù)冊《紅樓》故事連環(huán)畫，均來自原著中最精彩的篇章。從林黛玉入賈府到泣殘紅葬落花的描繪，突出表現(xiàn)了《紅樓》中的三個主要人物，賈寶玉與林黛玉、薛寶釵的感情糾葛；王熙鳳與紅樓二尤的故事，則通過二尤這一對姐妺花，兩個被侮辱被損害的形象的塑造，向人們演示了一場人生命運的悲歌；劉姥姥三入榮國府的全過程，則展現(xiàn)了賈府這個貴族世家由盛而衰的必然歷程，當(dāng)然第三次入賈府并非是曹雪芹的手筆。</p> <p class="ql-block"> 在《紅樓夢》中，林黛玉和薛寶釵是“金陵十二釵”中的閨媛才女，可謂是雙峰競秀，兩水分流，各擅其美，難論高下。如何成功塑造這兩個形象，對于任何一套《紅樓》故事連環(huán)畫來說，都具有舉足輕重的作用。在原著中，林黛玉是體弱多病，又率真多情；薛寶釵則沉穩(wěn)大度，但頗有心機。兩位先生通過對原著人物描寫的充分理解和把握，再加上那充滿節(jié)奏感并游刃有余的線條功夫，讓我們真正看到了“環(huán)肥燕瘦”、“病西施”與“冷美人”的藝術(shù)美?？梢哉f在我所見過的這兩個人物的繪畫中是不多見的?！都t樓夢》問世后，就不斷有作為插圖出現(xiàn)的各種版刻繡像，但這些繡像人物，正如有的紅學(xué)家所講的是“刀法粗率”和“一團俗氣”。這些插圖繡像不是未擺脫千人一面的舊套，就是人物之間缺少個性。曹雪芹對林、薛二人的體態(tài)容貌有著細(xì)致入微的描述，尤其是林黛玉那與眾不同的面部形容“罥煙眉”、“多情目”與“態(tài)生兩靨之愁”，簡直把林黛玉那雙眉有若一抹輕煙般懸掛在那對含情慧眼之上，兩個臉窩充滿無盡的傷感與哀愁的情態(tài)寫神了。而對薛寶釵的描述“容貌豐美”，“臉若銀盆，眼如水杏”，反倒略顯一般。曹雪芹對二人同樣有四字定評，林黛玉是“風(fēng)流裊娜”，薛寶釵則是“鮮艷嫵媚”。比照文字描寫，我們再看兩位先生筆下的人物形象，林黛玉杏眼微睜，修眉彎垂的面部特征及梅竹花色的雙幅羅裙半系腰間，上穿對襟比甲，肩披長帛，一身裝束確實新穎別致；薛寶釵臉龐圓潤，鬢角簪花，體態(tài)微豐，上穿深地牡丹花比甲，戴著金鎖，下著百蝶穿花長裙并佩腰袂，其形象卻也極為傳神。總之，這樣的形象讓人一見，就有清新之氣，撲人眉睫之感。真可謂意態(tài)難得畫竟成，欲從圖里喚真真。</p> <p class="ql-block"> 對于連環(huán)畫這種視覺藝術(shù)，這種以人物形象為主的繪畫作品，除了構(gòu)圖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塑造好人物形象，即一些極富個性，而非概念化，臉譜化的人物形象。張令濤與胡若佛兩位先生在自己的作品中塑造的這些女性人物，既有對傳統(tǒng)繪畫的汲取，也有在筆墨風(fēng)格上的創(chuàng)新。且以其獨特的藝術(shù)魅力，至今在連壇中堪稱獨步，也令我們在反復(fù)欣賞中去體味其豐富的文化內(nèi)涵并浮想聯(lián)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