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冢【二十】李白——縱死俠骨香

可言

一、劍氣縱橫 李白現(xiàn)存的詩中，提到劍以及劍的別稱的，共118次，約占全詩總數(shù)的百分之十，足見劍在他生命里的重要性。 可以說，劍對李白，猶如瑤琴之于伯牙，旄節(jié)之于蘇武，劍已是他抱負的象征。 他的劍，名龍泉，如他自己所說：寧知草間人，腰下有龍泉！ 自從仗劍去國，他便劍不離身。 你聽，他自我夸耀：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你聽，他信誓旦旦：愿將腰下劍，直為斬樓蘭； 你聽，他意興豪飛：安得倚天劍，跨海斬長鯨。 詩是他的錦心繡口，而劍，是他的理想抱負。 他的理想抱負，即是做一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建功立業(yè)——路過人間，也要參與人間。 為了這個夢想，他奮斗了一生，直至生命的最后。 然而生命的最后，他卻當了劍，換了酒。 那天，秋風乍起，在當涂酒家，他坐擁蒼涼萬古意。 他飲，他痛飲，他笑，他狂笑，全然不理會酒館里他人的目光，好在其他人也早已習(xí)慣這位大詩人一直以來的痛飲狂歌。 他當然記得，這劍，曾伴他西入長安，也曾伴他登高壯觀，曾伴他尋仙五岳，也曾伴他隱居名山，但此刻，它已不再需要他。 此刻，劍已是身外之物，唯有酒，才是當下所需。是的，酒，才能讓他感到快慰，他一直都是個追求生命快感的人。?二、天子之劍 李白劍不離身。 他自身當然也是想成為一柄劍的。 什么劍？ 天子之劍！ 何謂天子之劍？ 莊子《說劍》有云： “天子之劍，以燕谿石城為鋒，齊岱為鍔，晉魏為脊，韓魏為夾；包以四夷，裹以四時，繞以渤海，帶以常山；制以五行，論以刑德；開以陰陽，持以春秋，行以秋冬?！?lt;/b> 此即所謂天子之劍，此劍一用，匡諸侯，天下服，簡而言之，是可助力天子蕩平天下、治理天下之劍。 山隨平野盡，江入大荒流，年少的李白，便是懷著成為一柄“天子之劍”的四方之志出川的。 此時，他已誦了六甲，觀了百家，且自負“詞賦凌相如”； 也習(xí)了劍術(shù)，并跟隨蜀中高士，即《長短經(jīng)》的作者趙蕤學(xué)得了召喚禽鳥及縱橫之術(shù)。 縱橫之術(shù)，即是王霸機權(quán)正變之術(shù)，用之可以安邦定國。 學(xué)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他希冀借此西入長安，扣天子門，一拭鋒芒，成不世功業(yè)！ 在揚州“散金三十余萬”之后，他以庖丁解牛的躊躇滿志，帶著一擲千金的豪興去到了長安。?三、初入長安 到了長安，他因商人之子的身份無法科舉，但為了他的英雄夢，他又開始走后門，準備向皇帝的妹妹玉真公主行卷。 行卷這種事，他已干過多次，此前在渝州，他就曾向渝州太守李邕行卷，但寫得那叫一個狂：上李邕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假令風歇時下來，猶能簸卻滄溟水。世人見我恒殊調(diào)，聞余大言皆冷笑。宣父猶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輕年少。 到底是詩仙，開口就是不凡。這詩讀起來確實豪邁，但其狂放不羈也著實讓李邕看了不爽，所以這次行卷，他鎩羽而歸。 在安陸，他也向裴長史行卷，前面照例自夸了一番，結(jié)尾是這樣寫的：何王公之門，不可以彈長劍乎？《上安州裴長史書》 我這樣的人才，你不賞識自會有人賞識的。如果你是裴長史，你會不會冷笑？反正裴長史是冷笑了的，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李白也向荊州的韓朝宗行卷。這次，他倒沒有先夸自己，而是先夸韓朝宗：生不用封萬戶侯，但愿一識韓荊州。（《與韓荊州書》） 然后又夸他有周公之風，善于發(fā)現(xiàn)人才。韓荊州據(jù)說挺靠譜，推薦過很多人，包括孟浩然，但是，李白這次行卷還是又失敗了。 既然失敗了多次，李白的行卷之路這次能成嗎？ 這次，他通過朋友張垍（宰相張說之子）準備向唐玄宗妹妹玉真公主行卷，此時，玉真公主在終南山。 李白直奔終南山。可是，足足等了一整年，人影都沒見到。 他不知道的是，此時的玉真公主在華山修道。心雄萬夫的李白失望透頂，開始在長安醉生夢死，還與紈绔子弟在北門打架，還打輸了，還差點被打死，還是被朋友陸調(diào)請來官衙的人救出來的：君開萬叢人，鞍馬皆辟易。告急清憲臺，脫余北門厄。——《敘舊贈江陽宰陸調(diào)》 他不是劍術(shù)高超么？ 可能雙拳難敵四手吧，可能是喝醉了吧，可能是他心情不好無心斗毆了吧，也可能是寫的什么殺人的詩太浪漫（夸張）過頭了以至于我們誤會他是武林高手了吧，總之，他輸?shù)脧貜氐椎住?lt;/span> 初入長安，英氣逼人的李白碰了一鼻子灰。 四、以身入局 李白還是帶著他的龍泉劍，入贅了。 在當時，入贅是讓人不齒的事情，而李白，“安能摧眉折腰事權(quán)貴”的李白，竟然兩次入贅。 這兩次，都是入贅相府。 為了他的英雄夢，他不惜以身入局。 第一次，是通過孟浩然的侄子孟少府介紹，他入贅許家。 許家是高宗時的宰相許圉師家，李白娶的，是其孫女。但此時的許家老宰相已故，可謂明日黃花，除了有錢，卻已無勢。 這段婚姻，從727年直到740年，維持了約十三年，因許氏病歿而終。 第二次，李白還是入贅相府。 這次入贅，傳說開始得很傳奇。744年，賜金放還的李白在梁園壁上題了一首《梁園吟》，但主人家不干了，要求鏟去。 正爭執(zhí)不下之余，一位女子出現(xiàn)了，她花費千金買下了這面墻壁，但當然不是帶走，而是讓主人家妥善保存，結(jié)局皆大歡喜，此即所謂“千金買壁”。 這位女子，即是前朝已故宰相宗楚客之孫女宗煜，豪爽又大方，傾心又知心，于是李白再次入贅。 兩次入贅，當然多多少少也因為愛情，但是，恐怕還是對英雄夢的熱情多過對另一半的愛情，比如第一次，他老是出外漫游，多年未歸，除了要錢，就是要錢。 然而，就算是入贅，他的抱負還是不斷擱淺。 五、隱居名山 李白又開始了隱居，羽衣常帶煙霞色，嘯傲于名山勝水之間。 但別誤會，隱居除了修道，也是通向仕途的一種手段，不是有個成語叫“終南捷徑”么？ 盧藏用始隱于終南山中，中宗朝累居要職。有道士司馬承禎者，睿宗迎至京，將還。藏用指終南山謂之曰：“此中大有佳處，何必在遠！”承禎徐答曰：“以仆所觀，乃仕宦捷徑耳?！薄赜糜袘M色。（唐·劉肅《大唐新語·隱逸》卷十） 看來，隱，是為了顯；藏，是為了用。 此前，他在湖北安陸隱居，沒用，看來，安陸不夠有名氣，換。 換到天子腳下的終南山，還是沒用，再換。 換到河南嵩山，還是沒用，再換。 換到山東徂徠山，還是沒用，再換。 算了，不想再換了，李白都有些心灰意冷了，于是他也曾一度想真正的隱居。 隱居的生活其實蠻誘人，春花秋月，夏蟬冬雪，白云出岫，流水高山，都是道，都是詩。隱居安陸期間，他確實也寫下了超塵脫俗的隱逸詩——《山中問答》： 問余何意棲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閑。桃花流水窅然去，別有天地非人間。 此詩一派超脫之氣，他似乎真的心如古井，波瀾不起，真去追求陶淵明的桃花源了。可是，可是心中的英雄夢，卻為何總是這般躍躍欲試蠢蠢欲動？ 可能他自己也沒有察覺，當寫完這首詩的時候，他不自覺地摸了摸手邊的劍。 六、再入長安 為了英雄夢，李白又是行卷，又是入贅，又是隱居，可謂是多管齊下，頗有些“不擇手段”了。 公元742年，李白終于等來了拔劍出鞘的機會。 此時，他正在安徽南陵求仙訪道。 此前，他的道士朋友元丹丘將他的詩稿面呈玉真公主，玉真公主感動于李白之前一年的等待，終于向她的玄宗哥哥推薦了李白。 如此驚才絕艷的大才，再加上賀知章一番“謫仙人”的夸贊，玄宗喜不自勝，當即一連三道詔令召李白進京。 終于熬出頭了，李白長舒一口氣，立馬寫下一首快詩：會稽愚婦輕買臣，余亦辭家西入秦。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金陵別兒童入京》 多年郁悶，一朝宣泄，瞧，他多得意！人生得意須盡歡，他本來就是那種不張揚不成活的人，他不得意誰得意啊！出身不凡算什么，出手不凡才是真的了不起。 天寶元年，公元742年，李白終于西入長安。 在大明宮一番交談之后，玄宗很快就任命他為翰林供奉，并賜御馬，足見玄宗對他的賞識。 然而李白漸漸發(fā)現(xiàn)，翰林供奉，不過也是宮廷御用文人，只是皇家高級幫閑，和優(yōu)伶沒什么兩樣，離他的英雄抱負依然邈若山河，我們或許可以說，他還比不上孫悟空當?shù)腻鲴R溫，人家好歹有權(quán)可以管理天馬，他李白呢？ 且看他在此期間為楊貴妃寫的詩：一枝濃艷露凝霜，云雨巫山枉斷腸。借問漢家誰得似，可憐飛燕倚新妝。——清平樂三首·其一 這首詩，寫出了楊玉環(huán)的傾國傾城，但太監(jiān)高力士進讒言，說他寫的這首贊美詩，其實是諷刺，竟然將貴妃比作了漢代的趙飛燕，而趙飛燕，是荒淫無恥之艷后，并且結(jié)局悲慘，自殺身亡。 漸漸地，唐玄宗和楊貴妃疏遠了李白。 漸漸地，李白拔出的劍也慢慢收了回去。 看來，雙方都有點“審美疲勞”了。 他于是開始憤書：三杯拂劍舞秋月，忽然高詠涕泗漣。 他于是開始擺爛：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 皇家想要的是裝點盛世粉飾太平，而他李白，想要的是匡扶天下建功立業(yè)。 顯然，兩相格格不入，他無能為力，也無可奈何！ 長安不見使人愁，可是見了長安，更是愁上加愁！冠蓋滿京華，他卻只能蹉跎書劍，醉眠酒家，千金買笑，斯人獨憔悴。 七、長安道上 公元744年，李白被“賜金放還”。 名字很好聽，但其實就是被解雇了。 長安道上，他一人一馬一劍，飄然離京，和來時的心情形成鮮明對照。 長安道上，我固然看見有人從詩三百篇中褰裳涉水而來，經(jīng)過我身旁時，一身荷香，身后已是夜暮茫茫； 我也固然看見有人從漢賦中越陌度阡而來，經(jīng)過我身旁時，關(guān)關(guān)嚶嚶，陌上青芻伴著緩緩花開； 我也固然看見有人從唐詩中一騎紅塵而來，經(jīng)過我身旁時，紅梅妝下，冰肌玉骨透著驚心動魄…… 然而，我也依然看見，長安道上，秦漢的明月，依舊照著大唐的關(guān)。 這關(guān)，不僅是險要之關(guān)，也是名關(guān)和利關(guān)——連好靜的終南山也還是有“捷徑”的。 兩輪日月，來往穿梭，卻穿不透這里的兩關(guān)。 畢竟，這里是飛黃騰達的呼風喚雨之處，是懷才不遇的壯志高萊之邦，是金戈鐵馬的折戟沉沙之地，也是請君入甕的機關(guān)算盡之所。 今天的長安道，我們或許還能聽到這樣的聲音：大道如青天，我獨不得出。當賜金放還時，那位姓李的仁兄曾在這里深深喟嘆與絕望。 唉，一夫當關(guān)，萬夫莫開，難的又何止是蜀道！關(guān)中之地，猶勝于斯，重門深鎖，長安道長為長安盜占據(jù)，千秋猶在，誰能悠哉！ 然而，江山留“勝跡”，世間何處沒有長安道？這兩座關(guān)又何處不雄峙？ 于是，關(guān)山難越，失路之人比比皆是，兩岸猿聲啼不住的，終究是那歷盡萬水千山放下執(zhí)著的人。 萬水千山，也總是有情。于是長安道上，也有人困于情關(guān)。身者，情之所寄也，困于情的人，往往最易引得后人的共鳴與共情，所謂喜怒哀樂，動人必深。 所以我們可以看到：賈太傅曾在這里黯然出京，司馬遷曾在這里苦心孤詣，李太白曾在這里彈劍悲嘆，杜子美曾在這里臨水自傷…… 長安道上，是峰巒疊嶂，是驚濤駭浪，是心驚肉跳，也是山濤起伏，風聲平仄，起承轉(zhuǎn)合。 夕陽無限，照耀著廟堂之高，孤月有情，牽念著江湖之遠，長安道上，印著歲月深深的轍痕與鞭痕。 八、酒入豪腸 賜金放還后，李白漫游各地，約八年以后，他漫游到了梁宋間，他仍舊一路走，一路酒。 人生幸好有酒，一醉千秋都飄落，于是，他寫下了《將進酒》：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fù)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fā)，朝如青絲暮成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fù)來。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鐘鼓饌玉不足貴，但愿長醉不復(fù)醒。?古來圣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陳王昔時宴平樂，斗酒十千恣歡謔。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消萬古愁。 醉臥黃河邊，李白一口波浪一口酒，欲把整個黃河都鯨吞海吸，以澆滅他的千秋萬代之愁。 那天晚上，黃河邊酒氣彌漫，詩意縱橫，酒意與詩意風虎云龍，凜凜月光下，他心游萬仞，與岑夫子丹丘生，與曹植、與古來圣賢、也與天地蒼茫推杯換盞。 酒，是釣詩鉤，也是掃愁帚，可以助興，也可以譴興，于是我們分不清是他的詩興助了酒興，還是他的酒興助了詩興。 我們后人讀詩，往往覺得李白用了夸張的手法，但對他而言，或許真的不是夸張，他真就覺得自己有那么多愁，汩汩滔滔，源源不斷，揮之不去，拂卻還來。 他心中的塊壘成山，縱有龍泉寶劍，卻只能飄飄劍舞，縱有絕世妙文，卻只能獨自遣懷，所以不如此怎可壓制得??？ 劍不平則鳴。此時，他集千古傷心之人于一身，不僅為自己鳴不平，也為千古傷心之人鳴不平。 有人說，李白的詩，隨便用手一捏，就能攥出二兩酒來，可是，人們知道李白喜歡喝酒，但未必知道他何以喜歡喝酒，知道他的快樂，卻未必懂得他的痛苦。 九、離夢最近 帶著他的劍，李白又啟程去了北方的幽州邊塞，繼續(xù)漫游，也繼續(xù)追逐他的英雄夢。 到了幽州，李白通過種種跡象感覺到，安祿山要謀反。 他幾番上報，然而他人微言輕，誰會聽他的？宰相張九齡位高權(quán)重吧，但他說安祿山要謀反要謀反，玄宗皇帝聽了嗎？不但不聽，還把他貶往嶺南。 五十多歲的李白只好繼續(xù)漫游，在陳子昂登過的幽州臺上放聲大哭，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他李白又何嘗不是？ 但此次北方之行，他還是有一個巨大收獲——當然，他并不知道這是一個巨大收獲——那就是他救了一個人。 這個人，名叫郭子儀。 再后來，在其他人都紛紛避而遠之的情況下，李白加入了肅宗弟弟永王李璘的軍隊，他冰封的熱血再次沸騰起來，“但用東山謝安石，為君談笑凈胡沙”，他覺得這是他離夢想最近的時刻。 但他不知道的是，此時的永王準備與哥哥肅宗一爭高低，但其被高適彈指即滅。 這種天下大勢都看不透，看來，李白早先的縱橫之術(shù)并未學(xué)到家。這一點，誠如他人所說：當他醉了的時候，是他最清醒的時候；當他沒有醉的時候，是他最糊涂的時候。 ——李白的英雄夢徹底破碎，而已須發(fā)皆白的他，以謀反罪被捕入獄。 后來的故事，我們都很清楚，高適袖手旁觀，是前面他救過的郭子儀救了他。他免于一死，改流放夜郎。流放夜郎時又遇大赦，于是寫下了一首沉重至極又輕快至極的詩——《早發(fā)白帝城》：朝辭白帝彩云間，千里江陵一日還。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 這是經(jīng)過極重的壓抑而后釋放才能寫出的神品，兩岸猿聲，當然并不僅僅指三峽兩岸猿族的聲音，而更是指人生的種種磨難與挫折，冷眼與嘲笑。你聽，李白又笑了，將痛苦轉(zhuǎn)化為浪漫，大唐唯有謫仙。 十、還劍入鞘 李白，從天而降，捉月而歸。 而這中間，他似乘大鵬遨游人間，笑傲天地，瀟灑走了一回，用他極致張揚的生命之歌，讓我們獲得了極致的審美的愉悅和精神的釋放，如讀“應(yīng)是天仙狂醉，亂把白云揉碎”這樣的詩句，你是否在一瞬間感到了雪的另樣魅力？是否暫時超脫了當下現(xiàn)實？ 然而，不管我們后人如何崇拜，他并不認為他實現(xiàn)了抱負，他的《臨終歌》這樣寫道：鵬飛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濟。馀風激兮萬世，游扶桑兮掛石袂。后人得之傳此，仲尼亡兮誰為出涕？ 這只大鵬，從渝州的《上李邕》飛出來，直飛到了現(xiàn)在，它顯然累了，該休息了。 所以他生命的最后，還是當了劍，換了酒。 當之前，他再次拔劍出鞘，這柄龍泉劍，依舊凜凜生寒光，彈指作龍吟。 這柄劍，見證了李白的一生，世人都以為李白只是天馬行空筆參造化、墨池飛出北冥魚的大詩人，但只有它知道，他也是真正的俠義英雄。 它記得，當蜀中友人吳指南死于洞庭之上時，他炎炎夏月伏尸慟哭，泣盡而繼之以血，猛虎前臨，依然堅守不動，而后將其權(quán)且葬于洞庭之濱。數(shù)年之后，他又前來，將其剔肉留骨，遷葬于鄂城之東，以完成吳指南最后的心愿。這種存交重義之舉，非俠而何為？ 它也記得，當在北方并州時，他救下的那位偏將，只因手下失火燒了糧倉，欲被問斬，雖然素昧平生，但他還是為其澄清事實，還原真相，救其脫罪免死。這位偏將，便是平叛安史之亂的第一功臣郭子儀。 李白，輕生死重然諾的李白，雖沒有直接完成他的英雄壯舉，但他無意中救下的一個人卻偏偏是挽救大唐的大英雄，若非李白的俠義之舉，安能有后來的郭子儀及中興的大唐？ 所以是不是可以說，上天假郭子儀之手間接完成了李白的英雄夢？ 就算就算不能這么說吧，但人生如寄，蜉蝣一晌，有夢而至死方休者，不亦是英雄么？ 秋風起矣，李白終于還劍入鞘，當給掌柜，喝酒去了，將它留給了需要它的人。 但人們仿佛還是能夠聽到這柄英雄之劍的錚錚自鳴，歷經(jīng)千年而不絕：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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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冢【二十】李白——縱死俠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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