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2025年10月10日,我來到甘肅張掖甘州區(qū)人民院探望表哥。醫(yī)院附近喧囂中藏著一處靜地,表弟說:“走,去胡家園子轉轉,就在百米開外?!蔽覀儽阈挪蕉?,未曾想到,這一走,竟撞見了一段沉默卻豐盈的時光。</h3> <h3>園子不大,卻有一棵老樹赫然立于眼前,粗壯的樹干如盤龍般扎根大地,樹皮皸裂,像是刻滿了歲月的年輪。枝干伸展,雖已落葉稀疏,卻仍撐起一片天。樹下零星開著幾朵紅花,像是荒年里不肯低頭的倔強。天空陰沉,建筑的輪廓在遠處模糊,可這棵樹,卻清晰得讓人移不開眼。</h3> <h3>這是一棵兩人合抱不過來的古樹,聽表弟說,已有百年光景??烧l能想到,這般蒼老的軀干上,竟結滿了果實——一個個核桃大小的梨子,青中透黃,沉甸甸地掛在枝頭。我伸手輕觸,果皮微涼,仿佛還帶著晨露的濕氣。表弟摘下一個,用衣角擦了擦遞給我:“嘗嘗,這味兒特別。”一口咬下,綿甜如蜜,竟不酸不澀,反倒有種返璞歸真的滋味。</h3> <h3>放眼望去,這園子里不止這一棵。幾株梨樹錯落而立,樹干上都涂著一圈紅漆,像是某種標記,又像是一種守護。落葉鋪地,黃梨散落其間,有的已微微腐爛,滲出甜膩的汁水,引來幾只小飛蟲盤旋。可即便如此,樹上的果子依舊挺立,無人采摘,也無人過問。</h3> <h3>樹旁的人行道邊,竟還種著一排玫瑰,紅得耀眼,像是從荒蕪中硬生生擠出的歡喜。它們開得熱烈,與老樹的沉靜形成奇妙的對照——一個在衰敗中結果,一個在短暫中盛放。</h3> <h3>我走近那棵主樹,樹干上的紅漆圈格外顯眼,像是某種警示,又像是一種身份的確認。樹皮剝落處,露出深褐色的木質,溝壑縱橫,仿佛藏著無數未說出口的故事。枝葉雖稀,卻不顯頹勢,反倒有種“老驥伏櫪”的倔強。</h3> <h3>有趣的是,古樹周圍還種著幾株小果樹,估摸著四五年樹齡,個頭不高,卻也掛滿了果子。它們與老樹并肩而立,像是子孫繞膝,共享一場秋日的豐收。老樹結果,小樹也結果,仿佛這園子里的每一寸土,都懂得孕育。</h3> <h3>這些古樹與小樹聚在一起,不爭不搶,各自生長,卻又彼此呼應。它們沒有被修剪成景觀的模樣,也沒有被圍欄隔開供人觀賞,就那樣自然地活著,結果,落葉,再結果。</h3> <h3>無論是老樹還是小樹,枝頭都綴滿了果子,地上也落了一層,有的完整,有的已裂開,露出果核。它們靜靜地躺著,像在等待什么,又像什么都不等。</h3> <h3>樹干上掛著一塊紅牌,寫著“后果自負”四個字,字跡已有些褪色。我笑了,這哪是警告?分明是一句自嘲——樹自結果,人自取舍,摘了如何,不摘又如何?天地之間,自有其道。</h3> <h3>果子沒人摘,也沒人撿。時間久了,便腐爛在地,化作春泥。偶爾有小蟲飛過,嗡嗡作響,像是為這場無人見證的凋零奏一曲挽歌??杉幢闳绱耍瑏砟甏禾?,它依舊會開花,秋天,依舊會結果。</h3> <h3>園子里人來人往,有散步的老人,有放學的孩子,有人駐足抬頭,輕嘆一句:“這樹真老了,還結果呢。”語氣里是驚訝,是敬意,也有一絲說不出的惋惜。</h3> <h3>偶爾有老人彎腰撿起一個落果,用袖子擦擦,咬一口,瞇眼一笑:“甜?!币灿泻⒆吁谀_想摘,被家長拉?。骸皠e碰,牌子寫了‘后果自負’。”孩子不解,大人也不再多說。</h3> <h3>我忽然想起在內地旅游時見過的那些古樹——北京的銀杏、蘇州的樟樹、杭州的楓楊,它們或被供奉,或被圍欄,或被題字留名,可從沒見過哪一棵,像這胡家園子的梨樹一樣,默默結果,無人問津,卻依然活得豐盛。</h3> <h3>這棵老樹,扭曲的枝干撐起一片天,果實紅黃相間,掛在枯枝上,像是一場生命的對抗——老去與新生,衰敗與豐盈,在同一棵樹上共存。遠處高樓林立,城市在推進,可它就在這里,不挪一步,不減一果。</h3> <h3>樹旁一條石板小路蜿蜒而去,干燥的草地上零星落果,風一吹,卷起幾片枯葉。這園子不大,卻像一個被遺忘的角落,藏著一種不被定義的美——不是精致的園林美,而是野蠻生長、自生自滅的生命力。</h3> <h3>樹影斑駁,石板路上落著幾片葉子,路燈在遠處亮起微光。我站在樹下,忽然覺得,這棵樹或許從不在乎有沒有人看它結果,有沒有人吃它的梨。它只是活著,年復一年,結出果實,然后任其落地、腐爛、重生。<br>這園子里的樹,不為觀賞,不為紀念,甚至不為收獲。它們只是存在,然后結果——像一種本能,也像一種信仰。</h3>